《分手》殷九眠

3、3

　　那个假期付爸付妈一直在江川和老家之间来回跑，简单对甜品有了兴趣，终于做成功之后赶紧推到了爸妈面前。

　　简妈一脸兴奋地坐在餐桌前，像一个从来没吃过草莓奶油蛋糕的小孩子，既期待又不忍心下手。

　　简爸宠溺地看了简妈一眼，又满脸慈爱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简单。“孩子长大了，知道孝敬父母了。”

　　简单两手撑着腮，紧张兮兮地看着简爸吃了第一口。“怎么样怎么样？爸，好吃吗？”

　　简爸笑眯了眼，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简单将蛋糕一分为二，把没被挖过的那一面放到盘子里。直接朝对门走了。

　　“这孩子，”简爸笑得有些无奈。“干什么都想着他哥。不过也好，去了二中互相有个照应。你可别在学校给孩子太大压力啊。”

　　简妈看着面前的小蛋糕，安静了快有两分钟才说道：“我是那种给孩子压力的人吗？等他去了二中，身边的同学拼命学习，学校制度又严又繁杂，学习环境和学校氛围才会压着他，六中多好啊，相对开放些，管得也没那么严，他又不去。”

　　简单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跑回去拿着简妈的手机打电话给付钱，付钱没接。他有些急了，自从上次去了度假村回来以后，他就很少能找到付钱。

　　一连几天，简单去敲门都没人在，他甚至睡在楼道拦人，付钱总能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回去，又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出去。

　　简单央着简妈给他买手机，又央着简爸教他骑电瓶车。两件事情都不顺利。手机好买，可是找手机号花了好几天。学电瓶车的第一天擦到了膝盖，第二天差点撞到路边的防护栏，第三天勉勉强强能走一小段路。

　　第四天，他重新做了一份蛋糕，和店家买了盒子，正正方方地放到了后备箱里。骑着电瓶车走了。

　　钱哥一定在城北。

　　付钱确实在城北，那几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养父母，他就往城北跑。看到那些垃圾的时候，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看到环卫工人拿着火钳将那些垃圾往麻绳口袋里装，他拍了照片，将相机挂在脖子上，默默上去帮忙。

　　环卫大爷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用，付钱也不听他的。

　　在城北捡了几天垃圾，心里想了太多事，一回家看见养父母坐在客厅里，他愣了一下，付妈赶紧把他拉回沙发上，问这几天吃了什么，晚上睡觉前有没有反锁门，付爸从老家给他带了一大口袋野果子，洗干净了放在茶几上。

　　他想问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叛逆的时候，就被几句家常话浇灭了点点星火。

　　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爸妈对他有抱养之恩，他就照顾他们一辈子，那两个人……跟他没关系。

　　他在摄影群里有了名气，换了个智能手机，开始在□□群和微博上到处接活。

　　一路顺风顺水成长的少年，突然对赚钱有了执念。微博上的网友喜欢他拍的照片，他就到处踩点，上传了很多照片。有人好奇他的长相，想让他拍自己，被他拒绝了。

　　他喜欢来城北，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沙滩上看着河发呆。

　　有时候沙滩上人很多，玩沙堆的小朋友，嬉戏打闹的小青年，出来散步的老人家，都会注意到那个沉默的少年。

　　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平和宁静的气息，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让人不想去打扰。

　　直到简单出现。

　　他拿着蛋糕，老远就看见付钱的背影，直奔付钱跑去，快得像只兔子。

　　“钱哥，付钱哥哥——！！！”

　　其他人不淡定了，这么诗情画意的情景，这略带一丝忧郁气质的少年，名字怎么能这么俗？这么土？

　　简单拿着蛋糕跑到了付钱面前才停下，喘着气把蛋糕递到付钱面前。

　　付钱看他跑得满头大汗，身上的奶味一个劲地往他这边钻，带着人到了一个阴凉处。

　　简单献宝似地把蛋糕推向付钱，“哥你快尝尝，上次做成功了你没吃到，这都是第二次了，今天你必须吃到。不过这次是一整个都给你，也算是你第一次吃到我做的完整的草莓奶油蛋糕了。”

　　付钱看他一开始有点不高兴，还自己把话圆回来了并且成功开心了起来，心中的一丁点阴霾也被吹散了。

　　苗苗啊苗苗，总是有魔力让他快乐。

　　因为简单的紧张牵连出了付钱的紧张，付钱扯拉花都扯得不太利索，弄了好几回终于把那一坨粉白相间融化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露了出来。

　　付钱：“……”
　　简单：“……哥，不是你听我说，这个天气太热了，奶油它会化，你这样我们现在就回家！我重新给你做，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真的！你信我哥！”

　　付钱看着气急败坏的简单，心情又好了不少。“叉子，没忘带吧？”
　　简单条件反射地回答：“带了带了的！可是哥要不还是别吃……”

　　付钱拿过叉子，吃了一口，又抹了点奶油在简单嘴上。“挺好吃的，你尝尝。”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蛋糕吃完了，付钱看着简单低头收拾他们旁边的垃圾。忍不住开口说：“苗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最近有点事情，我……”

　　后面的话他噎回去了，简单没等到下文，抬头冲着付钱笑了一下。“没事的哥。你不想说就不说嘛，我不问你。”

　　付钱看他眼睛都憋红了，还咧着嘴笑。简单穿了条五分裤，露出膝盖上两大块紫青色的伤，左边还划了道红口子。

　　心疼地不行，向简单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们永远在一起玩，好不好？”

　　简单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付钱心上，只见他用手背将眼泪一抹，眼睛都笑弯了，嘴角浮现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那你能帮我集孙权吗？”

　　付钱有些微红的眼睛顿时愣住了，往简单脑门拍了一下。“就知道孙权孙权，等你上了二中，作业都能让你哭死。”

　　那天两个人骑着电瓶车往回走，平时四十分钟就能到家的路程，硬是让简单以龟速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付钱跟在他身后，直接下车推着电瓶走。

　　那一年，简单上了初一，付钱上了初三。一个在努力适应新环境，一个准备迎接中考。

　　付钱在摄影，作业，和给简单讲题之间切换角色，简单课外之余就在厨房捣鼓。周末的时候，简家的厨房大权就落在了简单手上，他烧菜好吃，简妈乐得清闲。

　　付钱以前想带着简单去小吃摊的梦破灭了，简单经常在晚上弄六份早点，早上起来拿去微波炉打热，还随时换样式。

　　豆浆油条，汉堡，三明治，寿司，洋芋饼，小米粥。两家人都爱吃。

　　付妈私下跟简妈打趣，“你家儿子以后长大了肯定很受欢迎，不像我家那个，就一榆木脑袋，整天只知道学习和拍照片。”

　　简妈不以为意道：“你家付钱从小就稳重，从来没让你们操过心。不过我对苗苗也没什么要求，什么年纪干什么事，我啊就等着看他会不会给小姑娘送早点。”

　　付妈惊了，“孩子要是早恋你不着急？”

　　简妈奇怪地看了钱茹芝一眼，“这有什么着急的？学校那么多早恋的，还自以为瞒得挺好，我都看出来好几对了。”

　　看付妈想问什么，她又接着说：“不过你家付钱倒是没有。我家苗苗不一样，这孩子从小就跳脱，指不定得换几个女朋友呢。”

　　付妈点点头，冲着简妈竖大拇指。“丽丽，我还是得向你学习。”

　　每一个初中时代，都会刮起一道早恋之风。
　　不管你参与还是没参与，恋爱的味道都会在教室等你。

　　简单性格大条，同桌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对方会开心，看不到的时候会想念，面对面又会害羞，最重要的是看见对方和别人走在一起会吃醋。简单把情况往自己和付钱身上一套，除了付钱身边没有人自己没吃过醋之外，其他的都对上了。渐渐反应过来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付钱已经坐在中考的考场里了。

　　付钱考得很好，分数远远超过了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付妈看了一下往届实验中学的分数线，觉得付钱完全可以去实验中学。

　　只是二中，六中，一中在城南，实验中学在城北。去了实验中学的话应该是要住校了。

　　付家在商量去哪所学校，简单却突然发了几天高烧，把简爸简妈吓坏了。

　　从医院回到家，简单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还没从自己可能喜欢钱哥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那个人就要走了。

　　付钱心里也很纠结，思来想去，他觉得实验是一定要去的，但可以不住校，每天起早一点，骑着电瓶车来回跑。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就等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劝父母同意。

　　简单憋了几天，觉得自己很傻。与其这样那样生气，不如珍惜这个假期，和付钱好好玩。不就是实验嘛，大不了他再追着考进去。

　　两个孩子心照不宣的玩了一个假期，付钱最终报了实验，简单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不等付钱跟他解释，就拉着付钱回屋看电视。

　　那几天，简爸简妈去外地进货，付爸付妈出去旅游，只剩下两个孩子在家。

　　简家的电脑放在简单房间，简单为此专门求着他妈给他买了一个红沙发，够两个人坐。他和付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看了一部那时候很流行的动漫。

　　当看到面码的那句台词——最喜欢仁太了，对仁太的喜欢是想成为仁太新娘的那种喜欢。

　　简单知道他没救了，他僵硬地坐在付钱旁边，一直到结尾的时候，除了掉眼泪没有别的动作。

　　付钱帮简单擦眼泪，被简单躲了。付钱用了点力道把简单拽回来，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看着简单一抽一抽地望着他，哄了好久简单才停止了打嗝。两家父母都回了家，付钱就没有陪简单睡觉了，回了自己房间。

　　当天晚上付钱做了个梦，他去实验住校上高中，简单转头就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牵手了，气得他把简单按在床上使劲亲。

　　付钱吓得不轻，简单打电话让他过去吃早点，他撒谎说没胃口不想吃。

　　十几岁的男孩长得快，早上起来身体会有自然反应，他在床上平复了很久才出去。

　　付爸没去上班，在沙发上看报纸。付妈坐在餐桌椅上，满脸笑容的看着付钱，说简单送了豆浆油条，让付钱坐下吃。

　　付钱强装镇定的坐下，还能分出心思想告诉付妈自己不住校的决定，就见付妈往垃圾桶的方向走，拿过垃圾桶就开始大声干呕起来。

　　付爸一脸着急的扶着付妈的肩，“怎么反应这么大？快起来地上凉，你坐沙发上。”

　　付妈干呕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把气顺开，两个人才发现付钱站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付爸轻咳了一声，对付钱说：“那个，儿子，你可能要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付妈坐在旁边，脸上带着为人母的喜悦，笑容藏都藏不住。

　　付钱尽力克制住心里的恐慌，点了点头说：“我去找一下简单。”

　　看见对面那扇门又没了勇气。转念一想，去城北吧，走到楼道拐角看见楼梯下面简妈挽着简爸的手。

　　“这么多年了，茹芝不容易啊。”简妈感叹道。

　　“那孩子不也不容易吗？以后绝对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简爸拉着人朝前走。

　　付钱立在原地动不了，两只手捏得发白。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拼命接活，想早点为家里做些事情。

　　夏天的热风打在他脸上，烫得他心里那股邪火下不去。

　　他抬脚想往城北走，听见上方有开门的声音，简单站在走廊上，满脸奇怪的看着他。
　　“哥，你要去哪啊？”

　　付钱眼神晦暗不明，想起了那个梦。过了许久声音冷冷地说：“我要去实验上高中，就住那边，以后没事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