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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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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湖水破冰之后,姜珊珊也该去幼儿园上学了。她在村子里没有朋友,在学校也没有朋友。四岁半的姜珊珊一把火烧掉了村长后屋的茅草堆,自此所有家长都告诫自己的孩子离她远一点,免得学坏了。姜珊珊有克劳斯就不孤单。做小测验的时候,他会悄悄的告诉她,三加三等于六,苹果的英语拼写是apply,但是语文他就抓瞎了,声母韵母还是要姜珊珊下苦力去学。放学之后是两个人最愉悦的时光,克劳斯常常带着姜珊珊下河捉鱼。他在腰上栓一根绳子,另一头绑在湖边的大树上,克劳斯一下去就沉到湖底。他逮到鱼就塞到裤子里,攀着绳子湿淋淋的爬上去。姜珊珊立刻扑过去给他送上小花毛巾。
姜珊珊还在五月一场大雨时离家出走,她的小书包装了三瓶营养快线和三包辣条,这一回的行动克劳斯都被蒙在鼓里。他照例在黄昏时离开姜珊珊去觅食,回去的时候姜家已经乱成一锅粥。紧接着知晓姜珊珊的另外两名同班同学也失去踪影,三家人将整个村子翻个底朝天,晚上十点姜珊珊的表姐打过来电话,三个小姑娘都在她那里,姜珊珊一次远行让另一个村子也知道了她的威名。
克劳斯跟姜珊珊生了三天的闷气。“可老实,我新买了油画笔,你要不要玩?”“可老实,刚出锅的烤土豆,给你吃一口。”“可老实,你看你看,天上出彩虹了。”
姜珊珊不明白克劳斯为什么要生气,他不和她玩耍,她一个人也活的蛮洒脱。在沙堆上淘一个洞,蹲在上面拉一泡粑粑,拿树枝和树叶小心的掩盖好,看看哪个倒霉蛋中招。克劳斯了悟到了什么,五岁的姜珊珊根本无所谓玩伴,这个小姑娘天生具有超脱常人的气质。他与她朝夕相处近半年,如果他告别,姜珊珊会像告别她的母亲一样哭的昏天黑地,哭过之后明日如往昔,什么都不会改变。
克劳斯单方面冷战第三天的晚上,主动和姜珊珊说话,“你要你的同学跟你走,她们就那么听话吗?”
姜珊珊眨巴一双无辜的眼睛,“我告诉她我知道阿里巴巴的宝藏在哪里,找到宝藏三个人一起分。”
“那天可是下着大雨呢,你们出去为什么不拿伞?”
“我带了伞呐,伞就在我肚子里,它是隐形的,你们看见我被淋湿了,实际上我没有淋到雨,要不然为什么她们两个都感冒了,我没有感冒呢?”
克劳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突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姜珊珊在想什么。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昔,上房揭瓦下地偷瓜,唯一的变化是姜珊珊拒绝克劳斯再去湖里给她抓鱼吃。她吃够了鱼了,煎炒炖炸都吃腻了,于是克劳斯转而操练捕虾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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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将至,克劳斯显得尤其烦躁,他朝姜珊珊发了两回火气,“你能不能好好睡觉!能不能别把大腿压到我肚子上!”“你晚上能不能别打呼噜,我很困呐。”
姜珊珊很委屈,乡下没有空调,家家户户都是一台吊扇一把蒲扇度酷热。克劳斯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冰块,她睡着睡着就不自觉被吸引过去了。他近来格外渴睡,常常姜珊珊刷牙洗脸了,他还抱着咪咪睡得四仰八合。
“珊珊,放学去湖里抓虾子吧。”克劳斯总是喜欢往水边跑,好像那里有根线牵着他似的。
“我不想吃虾了。”
“我逮小螃蟹给你吃。”
村子里的湖成了姜珊珊的私人补给站,她超越同龄人的个子和抵抗力都是克劳斯拿鱼虾辛勤哺育的结果。湖周有一道院墙围绕,姜珊珊爬墙爬的驾轻就熟,一手抓住铁栏杆一脚踩稳克劳斯的肩膀,她正要往里翻,突然尖叫了一声,“坏了。”
“什么坏了!”
“那两个男人,就是你躲着的那俩,他们在湖边。”
克劳斯拍着姜珊珊的小腿要她快点下来。姜珊珊很担忧,“我们回家吧,你快躲到地窖里去。”
克劳斯并不慌张,他如一只轻盈的乳燕飞跃到院墙顶,下来之后轻快的对姜珊珊说,“我不用再躲着他们了。”
他已经成长到具有足够隐蔽能力的程度。
姜珊珊扯一扯克劳斯的袖子,“可老实,我不想吃螃蟹,我们回家吧。”
克劳斯说一声好。
日暮时刻,姜珊珊就着稀薄的日光写作业,门铃被按了两下,接着有人喊,“有人在家吗?”
和去年年底一样,两个男人莫名出现在院子里,黑西装白衬衫,打了摩丝的头发锃明发亮,与旧时的农村人打扮迥然不同。
“奶奶,来人了。”
两人落座到堂屋的沙发上,姜珊珊扒着门框打量他们。一个眼睛又细又长,好似签字笔在脸上画了俩横杠,姜珊珊叫他“没眼睛”,一个肚子突出来好大一块,和八九月份的孕妇没差别,姜珊珊叫他“弥罗佛”。弥罗佛对待姜奶奶十分热络,“婶子你坐着,我们喝水自己倒就成。”“婶子真会挑橘子,个个顶甜,我买的橘子酸掉牙。”姜奶奶被捧得眉开眼笑,“我打个电话催催他让他早点下班,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把这当自己家。”
姜珊珊跟着姜奶奶进卧室,“奶奶,这俩人是谁啊。”
“你爷爷生前帮了他俩一回,他们来给还人情,上个香。”姜奶奶拨出去姜爸爸的电话,“哎,小城啊,那俩山西人又来了……”
与去年同样的场景在今夜再次重演,一群大人在堂屋说话抽烟,到深夜动静才慢慢小下来,姜珊珊等好久听不见姜爸爸送客的嘈杂声。卧室门开了,一个人影抱着一叠东西悄悄走进来,姜珊珊蒙上了被子,心跳的极快,“可老实?可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