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世界回来后》许午

8、第 8 章

　　太假了，这种欢乐太假了。
　　安娴心想，真实的欢乐绝不会如此癫狂，真实的欢乐哪怕在高兴的时候，也会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或者在开心的间隙忽然忆起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比如突然想起自己工作的报表没做完，或者突然怀疑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关天然气阀。高兴到极致，反而会物极必反，生出一股忧伤来，觉得以后或许难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只有心无旁骛的小孩，才会如此沉浸在纯粹的欢乐中，顾不上任何生活中的琐事和不如意，只是单纯的享受眼下的快乐。
　　而面前这些大人，却一个个仿佛吸了一支名为“快乐”的毒，所有的行为都是在这种毒的驱使下做出的，而并非发自内心的真正快乐。
　　安娴拧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随手拿着，朝跳楼机旁的西装中年走去。
　　她看到西装中年买了过山车的票，站在队伍末急切的看着前面的队伍，脸上满是兴奋和焦急混合的神情。安娴也不买票，晃悠悠的排到了西装中年的身后。
　　“大哥贵姓啊？一个人来玩过山车啊？”安娴搭话道。
　　西装中年回头看她一眼，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又瞪着前面的队伍。
　　安娴顺便看了看他的双手和裤兜，接着搭话道：“大哥，你是不是把手机忘哪儿了？”
　　西装中年一愣，连忙去摸裤兜和衣兜，却摸了个空，脸上的兴奋之色稍少了一些，自言自语道：“诶？我的手机呢？”
　　“你仔细回想一下，”安娴笑着说，像个热心肠的好市民，“从刚进游乐园到现在，你都玩过什么项目，见过谁，怎么兴奋上头，把什么都忘啦？”
　　中年人皱起眉开始回想，“我来游乐园干什么来着？哦！我来找那个臭小子，不好好学习逃课来游乐园，我连班都没上就开车过来到处找他，见到一个穿着小丑装的人，问他有没有见过我儿子……然后，然后我怎么就开始高兴起来了？还玩了那么多项目？”他仿佛此刻才清醒过来，一回想自己之前的行为，顿时感觉荒唐透顶，“哎呀！我的手机好像玩过山车的时候掉下去了……”说罢，他那股兴奋的神色迅速退去，显出些萎靡的样子，皱着眉头去寻手机了。
　　“穿着小丑装的人？”安娴把玩着手中的矿泉水瓶，随手拉住一个游乐园工作人员，“你们这里有没有哪个员工扮演小丑？我想和他合个影！”
　　“没有啊，我们员工今天都是穿的玩偶装，你可以和那些玩偶合影！”
　　安娴谢过工作人员，又举目四顾，找到了之前热的头顶冒烟的青年人，他正在大摆锤那里排队。
　　“你好，你见过一个穿着小丑装的人吗？我想和他合个影！”安娴直接过去问道。
　　“小丑？”青年人略微清醒了些，“我见过，就在喷泉池旁边，我给女朋友买热狗的时候碰到的……”说罢，他大惊失色，“我女朋友呢？”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两人清醒过来后，似乎都有些精神不振。安娴眯起眼思考着，朝许愿喷泉走去。
　　果然在喷泉旁边，远远的看见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在那里到处拉着人说着什么。
　　安娴慎重的站在不远处仔细观察，那是一个带着红色假发，穿着黑黄条纹灯笼裤，造型奇特夸张的小丑，惨白的颜料涂满了脸，黑色颜料不均匀的布满眼圈，红色颜料直涂到耳根处，远处望着，像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对人笑。
　　毫无疑问这是个并不使人高兴的小丑，西方影视剧里对小丑形象的惊悚化使得华夏人们对小丑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个喜剧形象，而是恐怖杀手、癫狂的神经病患者，更加上这个小丑看起来有点恐怖，所以人们几乎都是绕着走。
　　但被小丑拉住的每一个人，先是满脸不适，但听了小丑的话后，脸上都升起高兴的表情，像是突然戴上一张名为“高兴”的面具，眼睛眯起来，嘴巴裂开，露出至少十八颗牙齿，瞳孔微微放大，快速的去寻找那些能带给自己快乐的项目。就连那些气势汹汹来到小丑旁的游乐场工作人员，在听了小丑的话后，都高兴的离开了。
　　凛冽的寒风吹拂，喷泉早已结了厚厚的冰，枯败的草坪，光秃秃的树枝，一切都散发出沉寂灰败的气息。
　　只有那个五颜六色的小丑，在寒冬里散播着诡异的快乐。
　　安娴皱眉无声看着，一种沉重的担忧和恐慌开始漫延全身，使她浑身冰凉，天地似乎都在旋转，她举目四顾，看着四周欢乐的人群，只感到一种无声的孤寂侵染，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这真的是她原本的世界吗？那个平常的、温暖的、现实的、纷乱的普通世界？那个任何神奇、怪异、恐怖的事物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影视故事中的普通世界？这难道不是主神一个玩笑，另一个跟地球相近的无限世界？另一个安娴安心母女俩存在的平行世界？
　　她像个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兜兜转转找回了家，却发现家中的人都对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如同庄周以为自己是蝴蝶，蝴蝶以为自己是庄周。
　　“哇啦——“一声，手上一阵冰凉，安娴低头看去，原来是矿泉水盖子没拧紧，不自觉用力一捏，矿泉水迸溅出来弄了满手。
　　但这股刺骨的凉，也让她清醒过来，她想，不管这是另一个无限世界，还是现实，只要她活下去，保护好安心，一年之后什么都清楚了。因为在主神的规则中，每个无限世界轮回者只能呆一年。
　　想通这点，她定了定神，无限世界中那种时刻紧绷着面对危险的本能回来了。
　　在自己是普通人的情况下，如何面对怪异力量？
　　此刻的她失去了自己被强化过无数次的躯体，失去了自身的觉醒能力——念力，她现在是个普通人了，此刻贸然上去，恐怕中招的是自己。
　　想要报警，但是诡异的小丑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拉住人说了句话而已，而那些兴奋的过了头的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秩序的事，只是兀自兴奋游玩。
　　看上去一切正常，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什么怪异事件发生。
　　但是……安娴望了望周围，周围人群那熟悉的本地口音，似曾相识的面孔，似乎就曾在某条街道觌面相逢过，这是她从小长大的故乡，而不是某个陌生的无限世界。
　　安娴以灵敏的直觉和十个轮回世界的经验判断，任由眼前这件事发展下去，后果肯定会不堪设想。
　　于是，安娴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从小耳熟能详但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随后她又想给沈煜拨个电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号码。陈旭尧之前将电话和微信都留给了她，她索性直接打给他。
　　陈旭尧正在回魔都的高铁上，看到安娴的电话不由得一愣，嘴边忍不住露出笑容：“这么快就想我了？”
　　“没空和你耍嘴皮子，快帮我查一下沈煜的电话。我这里也发生了奇怪的事儿，我让沈煜先带安心离开游乐园。”安娴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陈旭尧神色恢复郑重，马上联系秘书查找沈煜的电话。几分钟后，秘书将电话号码发送到他手机上，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几乎可以算得上一个圈子里的人。
　　“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说！”陈旭尧声音低沉道。
　　“管好你自己公司的事吧，才六千万积分的人就不要担心一亿积分的事了！”安娴说罢，直接挂了电话，徒留陈旭尧一个人拿着手机恼恨不已。
　　“沈煜，马上带着安心离开游乐园！”接通电话后，安娴没有寒暄直接通知他离开。
　　沈煜听出她语气中的严肃，一边冲进去将一脸茫然的安心抱了出来，一边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别担心，我在游乐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怀疑是什么怪异事件，你先带着安心离开这里。”安娴相信沈煜的行动力，有他护着安心，哪怕她真出了什么事，也无后顾之忧。
　　沈煜用羽绒服将安心包起来，随手将两只小鞋子装进昂贵大衣的外套，单手抱起安心就往外走，“安娴，听我说！你不要做任何孤身犯险的事，记住，你现在是个普通人！现在立刻出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安心听见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大喊。
　　安娴刚柔声安慰了女儿，就听沈煜有些急切的声音：“安娴，听到我的话了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安娴淡淡说道，“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
　　沈煜愣了一下，就听到游乐园门外传来警笛声。
　　“有问题找警察，我们现在在地球，又不是无限世界。”安娴语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