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姗姗的故事》小AU龙

9、第 9 章

　　汤袁很久很久没有反应，这个久字，是姜姗姗的视角，她的视角是不作数的，因为时间在她那里停止了。汤老师其实只愣了两三秒，短短的几秒钟已经足够他将面前的姜姗姗和□□上询问他家庭的学生重合在一起，现在的学生真是轻狂，找人表白找到行政楼来了。
　　他摩挲着下巴，从眼镜后射来的眼神是成年人的，世故的，二十岁的学生和站在讲台上的汤老师都没有这样的眼神，这一刻他对姜姗姗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形象，她清楚的意识到除却在课堂上接触的寥寥几回，她并不清楚他实际为人怎样，汤袁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很轻的一句话，“你跟我来。”他的目的地是地下车库。
　　他示意她上车，姜姗姗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她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她，她最终坐了进去，坐在副驾驶座上，车门“彭”一下关死，姜姗姗开始感到不安，她看她的汤老师，她是第一次和汤袁接触这么近，于是由于记忆和距离美化的形象露出另一面，一个有皱纹的、有胡茬的、眼睛并不澄澈，笑起来甚至称得上古怪的男性教师。
　　注意男性这个字眼，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姜姗姗头一回意识到他是成年的、对她具有绝对力量的男性，倘若他行为不端思想有差，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另一说，汤袁真的不年轻了，从他的脖颈向上，下颌骨之处，每一次笑和扭头都有一片细密的皱纹，像哈密瓜的瓜络。这个时候少女情事俨然被搁置，姜姗姗只想从这辆SUV中逃出去，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去清河水库吧。”汤袁说道，姜姗姗对清河水库没有概念，“远吗？”
　　汤袁回答她，“几分钟就到了。”
　　几分钟就到，那很不错，可是那样廖无人烟的环境，他们孤男寡女，她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家，倘若……现代的女性自我保护意识工作真好，姜姗姗咬着后槽牙微笑说，“要不还是在学校吧。学校挺好的。”
　　姜姗姗后来看这个时候的自己，简直要笑破了肚皮，汤袁面对的该是怎样的一张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又是惶恐又是警觉，要夺逗有多逗。汤袁好笑之余，恐怕也会照镜子摸摸脸皮，发出喟叹：我长得像心术不正的人吗？
　　汤老师没有坚持，他打开车载音响，车发动起来，他对姜姗姗说，“那边车门没有关好，再关一下。”姜姗姗畏畏缩缩的找把手，它不就在那里吗？天下的车差不多的构造，可她就是找不到。
　　她咬着嘴唇偷瞄汤老师，等待一只男性的臂膀可能会从她的胸前横过去，替她关上车门，她想多了。车子围绕学校转了半圈，转到后山脚下，姜姗姗终于关严实了车门，她好似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任务，同时在心里唾弃，她真不想留一个手脚粗笨，头脑不灵活的印象。
　　后山鲜有人员往来，杨树叶子教风吹的沙沙的响，车子熄了火，姜姗姗摆弄手机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她紧靠着车门内侧，企图和汤老师隔得远一点，汤袁摸索着下巴沉吟，摸下巴真是令男性形象顿时猥琐三分的不二动作，姜姗姗腹诽着，听到了汤袁抛来的第一个问题。
　　“你对于大学怎么看？”
　　倘若是别人问——比如辅导员，姜姗姗必要啰嗦出上大学的十条优点出来，对汤袁就没这个必要了，她又不从他那里得到好学生的印象，又不争取什么课题什么资源，她更想展现真正的自己。
　　“上大学没有很大意义。普通的本科，找工作也不是加分项，助益蛮小。不过能给我提供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你对于专业课怎么看待？”“我以为学护理多是靠死记硬背——我是文科生，没有想到理科的东西也这么多，学起来真是头疼！”
　　“平时学校活动、部室活动，参与的多吗？”“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大学做什么都和综测挂钩，就很没意思，让我有被控制的感觉。”
　　汤袁不加评论，姜姗姗住口后两三秒，一束带着窥探的的目光朝姜姗姗发送来了，氛围在默然间有了变化，因为下一个问题，“你——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哈哈！多么好的机会，情书呢？拿出来朗诵给他听啊！偏偏姜姗姗这时大脑空空，想了好一会儿，干巴巴的说，“没有。”她说罢自己都觉得尴尬，汤袁笑出声，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问题着实把姜姗姗问懵了，什么打算？是他问的问题有歧义吗？我就是喜欢你一下啊，难道我要潜心修炼，健身房瑜伽室跑得勤快一点，争取成为你的情人吗？姜姗姗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嗯……我知道您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喜欢您，等到我什么时候心思淡了，或者您不愿意搭理我了，我就可以放下了。”
　　“我不会不搭理你的。”汤老师又笑了，为这孩子气的话，“你和我，首先是师生关系，对不对，我是你的老师，我最首要的身份，而一个老师不可能不理会自己的学生。”姜姗姗的点头。
　　打山上下来一位和汤袁差不多年纪的男老师，他倾身把随手杯里的茶叶梗倒给一棵小树，由前挡风玻璃看汤袁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姜姗姗。
　　他们所展现的年龄差异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姜姗姗想，没准他会以为是男老师要潜规则女学生。她嗤嗤的笑起来，倘若有了风言风语，对清誉有所损害怎么办？不，她姜姗姗不是会为声明所累的人。
　　她打量汤袁，汤袁神色没有变化，男老师不见踪迹之后他说，“你对于社会□□情怎么看？”“社会心理学下学期才开，老师。”
　　“你朋友多吗？”“就舍友关系比较近。”“你之前几次情感经历？”“一次。”
　　“大学之后交的朋友吗？”“不，高中。”
　　有一个小细节，姜姗姗说话的时候，双手将手机翻过来，翻过去，严格说，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姜姗姗很清楚，她蓄意要汤袁注意到这一点，而汤袁也确实几次将关注点挪到她手上，她为什么这么做？姜姗姗此时很不舒服，封闭的车厢和汤袁，令她感到她是受压制的一方，她希望传达这样一个信号：我目前很轻松，我对于你很无所谓，我对你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汤老师沉吟半晌，他一旦不说话，尴尬、难堪、静默就如同蔓草般开始疯长。
　　“你知道，你看到的很多人都是不全面的，你只了解他展现出来的一面，比如我，我其他的方面，是你不熟悉，且有可能难以接受的。”
　　姜姗姗惊奇于自己此刻的思维竟然如此敏捷，“但是你不能因为难以接受的方面，就否定自己的感情，对吗？”
　　汤袁说是，又说道，“我们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会有不同的追求，我即将步入中年，感情基本不占有比重，生活的重心在工作，工作的成就才是我当下的任务。”姜姗姗点头，“我知道。”
　　汤袁继续说，“你们现在向往炽热的爱情，我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很多东西当时感觉多么重要，走过来回头看一看，感受很不一样。”
　　姜姗姗反驳他，“人应该活在当下不是吗？现在的欢乐和痛苦才是最重要的，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总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对待现状，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以为他会反驳他，他沉吟半晌却说，“我也很羡慕、也很怀念那段时光，而一个人炽热的感情，能够将另一个人已经压抑的情感点燃，我上周参与了一个访谈，五十岁的德国老先生，和二十岁女性的结合，使他重新回到了青春……”汤袁看着姜姗姗，姜姗姗懵懂的模样，他说着说着没了下文，他怎么会说这个？
　　汤袁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于是话题又转了个弯，“人生中，一定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得到的，它们会帮助你成熟。在你步入社会之后，会面临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你要么选择抗拒，要么选择屈就，屈就也是另一种迂回的道路。”
　　姜姗姗没有回应，对话水平愈来愈深入，很多东西她此刻无法领会也不知道如何去交流，她开始听不懂，四十岁的阅历不是二十岁可以比拟的。她愈发烦躁，愈发沮丧，他们的对话毫无旖旎之情，如此严肃，仿佛在交流学术成果，姜姗姗感到失望，可是她还能期盼什么呢？难道要汤老师做琼瑶戏的男主角，对她说对不起，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你想哭就哭吧，我借肩膀给你。姜姗姗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汤袁敏锐的意识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做老师的总能快速发现跑神的学生。这样的状态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汤老师沉吟半晌，“好，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要结束了？姜姗姗很惊愕，听不进汤袁的道理，可是他要赶她，她又不想离开。还有什么问题？姜姗姗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出来，她沮丧且十足不情愿的说，“没有问题。”
　　汤袁点点头，“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学习上的也可以，生活上的也可以，我会尽力帮助你。”姜姗姗暗暗苦笑，他愿意帮助她，可是她哪里敢多打扰他呢？她手摸上了车把手，结课之后她再不能见到他，她禁不住又回头看一看他。
　　汤袁对她微笑，姜姗姗以落落大方的姿态说了再见。
　　下了车，才意识到外面多么冷，已经入秋了，姜姗姗深吸一口气，从压抑的状态中一下子解脱出来。她像一只活泼的小鹿蹦蹦跳跳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的车，他还在原地，车窗一片乌黑，她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姜姗姗吹着口哨大步走，等一身激扬的热血平静下来，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喝！好冷！汤袁的车从她身后驶过去，并不因她留恋的目光而减缓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