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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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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汤老师的回复是姜姗姗所希冀的那样,这里将被世间最能表现愉悦的话语所充斥,例如兴高采烈,喜出望外,然而从姜姗姗苍白的脸庞、空洞的眼神和依稀的泪痕中便可推断出事情的走向不容乐观,朱尔铎安静的倚在床头玩手机,熊樟呢,这个最活泼、最能说笑的女生也闭上了嘴巴,她们洗水果,晾衣服,吃零食,经过姜姗姗时候瞧她一眼,一个寂静如同死人,绝望的心情要把整个宿舍淹没的姜姗姗。
汤袁并没有立刻回复,看得出来他也在思量,姜姗姗知道大学老师都经过心理课程的培训,怎么处理学生倾慕的情况,书本上写的明白,落到实处任谁也得乱一乱方寸,她在十五分钟后得到一个“OK”的手势,一个小小的表情符号呆在那里,用一句当下用烂了的矫情的话——那一瞬间她的整个天空都暗下来了。她后面强忍着酸涩的心情向他赠与祝福,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语,什么祝你幸福,她觉得只有他和她呆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而他在一个师长和一个被倾慕者者的范围之内尽力安慰她,安慰的话,这是姜姗姗的温暖,她后来翻现在的消息记录,才发觉这不过都是寒暄,单恋的女性容易爱怜自哀。
姜姗姗躺在床上,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星星出来,月亮出来,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与汤袁的第一次见面,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和皱眉,都被姜姗姗从记忆里翻出来反刍一样再过一遍。汤袁,汤袁,他的爸爸妈妈怎么会给他起这个名字?舌尖触一下上颚——汤,嘴巴嘟起来——袁。
快熄灯的时候,姜姗姗去水房上厕所,一个灵魂拖着一具躯壳,懒懒散散的踩着灯光走,走廊的尽头可见繁华灯光明灭,她步伐顿一顿,不知道这万家灯火之中的哪一盏属于汤袁呢?他是不是刚刚检查过孩子的作业,正端坐饭桌主位夸赞妻子做的靓汤呢?她忍不住去猜度他的婚姻状况,汤袁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讲述过自己的家庭,所有的老师中他的口风最紧,可以猜度为这是他隐忍的性格使然,也可以阴暗的揣测他与夫妻关系并不和睦。他有没有孩子?孩子意味着什么?人类为繁衍后代所需要进行的活动,当人类还是猿猴的时候就被传承下来的本性,姜姗姗不愿意去想他和其他女人恩爱缠绵的画面,这并不是她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她宁肯他拥有一个冰冷的不睦的生活。
姜姗姗走到窗前,雨停了,风也沉寂了,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楼东侧一条羊肠小道,有稀少的学生在蠕动。在这时她生出来了一个念头,决绝的绝望的人才会有的想法:如果她从这里跳下去,汤袁是不是就能永远记住她?
一具由高空跃下的躯体,叫重力拍成一滩肉泥,学校封锁现场,辅导员加班加点处理事故,焦头烂额的回到办公室,走廊碰到相熟的老师,“出什么事情了?”“一个女生跳楼了。”于是整个教研室都知晓了这个消息,包括汤老师,他们可能还会讨论她,为什么在大好的年华选择了死路,他或许会听到她的名字,或许还会顺口向学生打听一下她,要是她能被他思索一阵,就是最浪漫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让人不愿意醒来的梦境,姜姗姗沉浸在幻想中,为心爱的男人而死,他就要终生背负上她的生命,她深沉的、炽热的爱情,要永久性的与汤袁这个名字牵扯在一起。压抑、窒息、痛楚、渴望、悲戚折磨着姜姗姗的灵魂,她在汤袁为自杀女生唏嘘的幻影中寻找慰藉。她很快自嘲的笑了,荡着两条手臂渐渐远离窗边。
失眠,可怕的失眠,厌食,可怕的厌食,记住这一周,姜姗姗在凌晨两点入睡,躺不到四个小时便难以在床上再捱下去,她失去了进食的欲望,不管是不是她喜欢吃的,她并没有故意折磨自己的意思,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的改变,菜肴就摆放在桌子上,色泽与香气无法引起她肠胃的共鸣,她摸一摸胃袋,滴米未进,她并不感觉到饥饿。缺乏营养的供给,她很快消瘦下去,称一称体重,嗬!五天轻了六斤。
熊樟在呼喊,“老朱!姗姗她体重下降的好厉害!我也要减肥!”“一个姜珊珊就够我头疼了,你少添麻烦!”朱尔铎每一天都劝解姜珊珊多少吃下去东西,“记不记得宋老师讲过,长时间缺乏食物供给会导致脑细胞死亡,脑细胞死亡后是不可再生的。”
姜珊珊没有做傻子的打算,她后来发现三明治是个好选择,面包片加火腿鸡蛋,没有浓烈的气味惹她捂着嘴巴去厕所呕吐,她一天吃一半,剩下一半明天吃。她洗漱之后看镜子里的自己,每一个清晨她的脸色都要更苍白一些,她对自己很满意,但是朱尔铎说,“你皮肤变好了?没觉得,皮包骨头,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没有精气神。”
夜深人静是姜姗姗最受折磨的时候,她想汤袁,疯狂的思念他。她想要伤害自己,水果刀在胳膊内划一刀,刻上汤袁的名字,把一往情深都刻进去,殷红的血液沿着胳膊流下来……这个想法是如此具有吸引力,她总感觉痛苦能带给她慰藉和释放。她不管有多少冲动,真正去实施却有千万的顾虑。姜姗姗直面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在等待有一天将疤痕展现给他看,使他感受到她的爱意呢?而从一个理智的角度来讲,他必定对此很有压力,他会认为她偏执,疯狂,阴暗,极端,甚至会觉得她有精神障碍,像熊樟拒绝那个死乞白赖的学长一样对她说,“你是不是有病!”姜姗姗拿不起刀,她希望她在他那里总是美好的。
周四举办运动会,而操场与行政楼仅有一墙之隔,姜姗姗被拉去走方队,检阅各系之后是冗长的领导们的谈话,八点钟,太阳已经很高,暖洋洋的晒着姜姗姗后背,遥控飞机嗡嗡的飞来飞去,八点钟,老师们正陆陆续续从电梯里走出来,协调、备课、联络。
姜姗姗笑一笑,她真可悲,她喜欢的人就在她方圆百里内,如果她冒失一点,不出三分钟便可以推开护理学院教研室的门,她比古往今来相隔千里却无法见到所爱之人的女性幸福多了,可是尽管她不必含泪上高楼,远眺盼君归,她爱的人不爱她又有什么用处呢?
汤袁……汤袁……方队开始挪动,姜姗姗恍恍惚惚跟着前面走,她已经没有大脑分出来考虑汤袁之外的事物了,倘若前面的男生转去上厕所,她也会照跟不误的。
熊樟守在出场口,姜姗姗路过她的时候,她一把把她扯过去,“我和学生会的人说好了。”熊樟对姜姗姗喜欢有妇之夫有意见,又不忍心看一个为爱情而受苦而憔悴的灵魂,“你回宿舍休息吧。”
姜姗姗木讷的道谢,熊樟提醒她先回观众台一趟,“你的书包还在那里放着,忘记了?”姜姗姗确实忘记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熊樟看姜姗姗消失在红旗与人潮中,她回顾自己是否有像她一样颓唐的时刻。
“我竟然也挺羡慕她的,人一生有一个这么喜欢的人,才没有遗憾。”她自言自语。熊樟是习惯被人追求被人喜爱的姑娘。
姜姗姗后悔没有在上课的时候照一张汤袁的照片,以至于她只能在记忆里去勾画他的模样。汤老师,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成了魔,她真想向他发消息,告诉他她现在的挣扎和痛楚,恳求他救她一救。光标停在输入框内一跳一跳,她退出了微信。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倘若什么都不做,或许他还会留念一点她的单纯,她与他交际浅薄,多做一点点恐怕都会招来疏离和厌恶了。
姜姗姗尝试百度他的名字,他的生平履历发表文献尽数展列。这时候她才真切的知道他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也真切的感受到他和她的差距不是她踮踮脚就能弥补的。她后来到各个网站上去搜索,零八年的微博有学长吐槽护理系的汤袁老师:“就迟到了十五分钟就不让我进考场了,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又要重修一年了!”
姜姗姗凭着一句话就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零八年,那时候他大概三十左右吧,而立之年的汤老师夹着试卷去监考,睡过了的学长匆匆赶来,怎么央求他都进不了考场。
“同学,我们都要遵守考试规则对不对,你迟到了我放你进来,对于其他同学不公平!”他一定一本正经的这么说,他对学习和规则一向十分严谨。
她后来找到他在知乎、学习通、支付宝活动的痕迹,这是抽丝剥茧的推理的结果,她掌握了他的更多讯息,姜姗姗满足的微笑——她在一步步走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