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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穿深蓝兼白条纹衬衫的男老师汤袁像云彩一样走了,他的最后的背影——拿着书和杯子、一手开门,一只脚向外跨的剪影,却像鬼魂一样直直击入姜姗姗的眼睛里,背景是风和瓢泼的雨幕,是的,雨下起来了,还很大,苍白的瘦削的男老师汤袁就这样从姜姗姗的生活中暂时退场了。
      这是退幕,也是另一场戏剧的开始,姜姗姗站在走廊上,看雨看了好一会儿,熊樟借了她的伞去学工办,朱尔铎当她在观望雨势,又觉得不像,雨大,她不走,雨小,她也不走。“喂,姜姗姗,你怎么了?”
      两只脆弱的小鸟凑在一起说话,叫姜姗姗的那只模模糊糊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命运已经开启,她的心跃动着,为了可能开车疾驰在回家路上的汤老师,其实她更多的激动和迷茫来自于她自己,一份陌生的、突如其来的情感等待她去品尝、疑惑、分析。朱尔铎在聆听一个故事的开头曲,她还不知道此后她的舍友所要面临的精神上的狂风暴雨,而她,如此担忧和热爱着姜姗姗的她,只能束手无策,只能冷眼旁观。
      姜姗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目前也急需一位聆听者,她吞吞吐吐的,女儿家的心事总那么隐晦。
      “我……好像……喜欢上汤袁了。”她等待着朱尔铎的惊诧的眼神。
      “啊,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要告白吗?”这样的口气和她说,“啊,快停水了,要去打水吗?”和“啊,作业还没做,快去写作业啊。”一模一样的云淡风轻。
      “我没有在开玩笑!”姜姗姗跳脚。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朱尔铎后来向姜姗姗坦诚,这时候她就以为姜姗姗在扯淡,没想到她来真的。
      “告白的事情,我想想再说……”其实她巴不得现在就见到汤袁,张着手臂把他拦下来说老师我喜欢你。她在这里烦恼来烦恼去,朱尔铎的态度就显得很令人生气了。“中午吃什么?馄饨!不不,昨天刚吃过,有没有看表白墙上的启事?馄饨里吃出来一只苍蝇!”
      姜姗姗就嘟着嘴巴撒娇,这一招还是她向熊樟学来的,“你有没有在意我?”“怎么不在意你了?你肠胃不舒服,我们这不是去买小米粥吗?”
      一张伞两人打,打得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湿津津的,走廊应急灯黄乎乎的亮着,喝!没电了。这还不算,开水龙头洗手,没水了。姜姗姗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是汤袁的模样,睁开眼睛屋顶上也是汤袁的模样。她反反复复的咀嚼汤袁的最后一句话,“大家下课吧,祝大家考试顺利,考场见。”有微微抽搐式的疼,好像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破土而出一样。为什么就不能多在讲台上留一分钟呢?为什么这个学期护理课结课这么早呢?她愤懑的、咕噜咕噜饮下一大杯黄米粥,朱尔铎劝她吃药,她不肯,“我快好了!”话出口不到一刻钟又哎吆哎吆向厕所跑。
      水箱没有水,大厕所就成了灾难现场。一排粪便卧在沟里,臭到一定程度,也就不觉得臭了,姜姗姗肚子一阵一阵的痉挛,疼的厉害,每一回疼痛之后,又反刍一阵安抚似的舒适,她恍惚的抬头,隔板上是烟痕,高价找兼职的广告,推广牛奶的马克笔迹,黄澄澄的水纹,她恍惚的低头,地板上是纠结的头发丝,大滩小滩的唾沫,卫生巾的后膜。就在这样糟糕的不能在糟糕的环境下,姜姗姗无比确切了自己的心意——她是真的喜欢汤袁。
      汤袁对她有任何的暗示吗?掰着指头数一数,他和她说过几次话?他的一举一动合乎教师举止规范,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心脏的一部分了?或许就在他传道受业的时候,一颗爱慕的种子被悄然无声的种下,每一次维持系统的心排血也给它提供了养分,它茁壮一点,更茁壮一点。
      又虚弱几分,姜姗姗扶着墙慢吞吞的走,走廊中部大厅的玻璃窗叫大风刮的咣当响,经过的姑娘端着水盆和暖壶匆匆的走,心惊胆战它会破裂掉。姜姗姗偏要走近它,她在五楼,这样的高度,足够把学校后的风景尽收眼底。一条在雨幕中模糊的马路带,白色的红色的汽车飞快的跑来跑去。
      姜姗姗捂着眼睛苦笑,这是一次无声无息的情感入侵,攻击者是姜姗姗,被攻击者也是姜姗姗,一句再见是攻城的号角,种子迅速出芽抽枝生叶开花,爱情的玫瑰花,它太美丽以至于姜姗姗已经不愿意去拔掉它。
      熊樟支伞撂到门外晾干,扯一条干毛巾擦拭湿发,“风大的伞都撑不住!”见姜姗姗横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说道,“还难受的厉害吗?”转过来问朱尔铎,“她吃药了没有?”
      朱尔铎摇头,她来了火气,“生病了不吃药,你想干什么?”将姜姗姗掩盖住上半张脸的手掌拨开,“起来……”
      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想到姜姗姗竟然在哭泣,她眼睛直直的对着房顶,嘴巴、鼻子、脸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冷漠的呆在原地,只有她的眼睛,像一对泉眼,不停休的冒出来一嘟噜一嘟噜的泪水,朱尔铎愣住了,熊樟也是,迷茫、凝滞的气氛与熊樟带进来的秋风在室内流窜,熊樟关门,低声说,“她怎么了?”
      朱尔铎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姜姗姗,你真的喜欢汤袁?”熊樟做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朱尔铎做手势示意等会向她解释。
      姜姗姗含着眼泪点头,“我想向他表白,我心里很难受。”问熊樟,“你知道他有没有结婚吗?”
      “那他要是单身呢?”
      他要是单身,姜姗姗就去追求他,每天捧一束玫瑰花站在办公室前等候,抛开姑娘家的矜持死缠烂打,她在很多方面都很贫乏,她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支撑大规模的礼品输出,她还年轻,不是能与他平等对话的灵魂,他凭什么接受她呢?凭一副二十岁没有被开发的年轻的躯体,还是尚待社会挥墨的白纸般的心灵呢?姜姗姗想一想便气馁。
      既然想一想便气馁,那便不想了罢!“你们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这样充满希冀的眼神,真是不舍得打击她,朱尔铎劝她,“你要想一想,三十几岁的男性,不结婚的能有几个呢?要么就是他有隐疾。”
      “不,现在的高学历人群,不都讲究晚婚吗?他多大了?”
      “我听说祝缇是他们教研室最年轻的老师,祝缇今年三十四,你说他多大!”姜姗姗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还在掰着手指做不切实际的盘算,“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家庭的情况,其他老师可或多或少都上课提一嘴呢。说不定他婚姻生活不幸!”
      熊樟挑一边的眉毛看她,“就算人家婚姻不幸,你要怎么做?”剩下半句话她没说,难道你趁虚而入?难道你要做那寡廉鲜耻的第三者,和汤袁发展不正当关系,造成一个家庭的破裂吗?难道你要成就学校一段暧昧不清的师生恋历史,叫后来的学弟学妹们津津乐道吗?
      姜姗姗为她的弦外之意瑟缩,“我不知道……我现在一定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单身,我要从他本人那里得到答案。”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去问,他肯定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知道就知道呗,知道又怎样!”
      姜姗姗是铁了心,当即翻找教师资料查微信号,熊樟一甩毛巾搭到床沿上,“我真替他尴尬。”向阳台去了。
      傍晚七时许汤袁通过了姜姗姗的加友申请,她马上翻看他的朋友圈,空白的,什么都没有,要么是他没有发动态的习惯,要么……虽然知晓老师屏蔽学生算是常态,姜姗姗还是嘟嘴巴。唉,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姜姗姗反而犹豫起来了,抱着床栏坐起来,又风一样的摔在床板上,她也不嫌疼,“我要不要问……”
      想,最坏的结局是什么?汤袁已经不再教授她的课程,听学姐的消息,明年他自有其他的教学任务。含蓄的问一个私人问题,难道他会勃然大怒,扭送她去学工办吗?他不至于这么冷血无情吧……姜姗姗摇摆了一阵,重新下定了决心,没有个明确的结果,她今晚怕是睡不着觉!
      怎么说?老师,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姜姗姗头一回发现输入法这么难用,一句话输错了三个字,她深呼吸,吸气又呼气,心脏好像磕了药的兔子,几乎要破胸而出,姜姗姗一咬牙她发送出去。其实这在当下是一种令人反感的交流方式,很多人——尤其是像汤袁这样忙碌的人——喜欢开门见山,问题一次表达清楚,尽快做出回应。
      姜姗姗扔了手机抱成个球在床上滚动,熊樟与朱尔铎洗漱洗衣服,叫她抓紧去打水也不听。她几乎每隔一秒就去看看有没有新消息,等啊等,等到沸腾的血液都安静下来,她捧着手机打游戏,微信消息界面跳出来,汤袁回一个:“说。”下面又接着一句:“如果问题很长,明天再聊,我准备睡觉了。”
      还不到十一点,叫姜姗姗这样的大学生来看,夜生活刚刚开始。她赶紧回复:“很简单。”
      手忙脚乱地把已在备忘录编辑好的话复制过去:“老师,您结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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