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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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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樟近些天早出晚归,秋季运动会下个月中旬开幕,届时各个院系都要展示自己最靓丽的舞蹈开场,排练开场舞高额的活动分补偿不了训练的苦累,院系多派遣大一参加。选拔、服装。音乐,动作,文艺部部长操心考研全撒手,她只好担起来这个担子,与同是副部的梅资一切商量着来。
朱尔铎由此独来独往了两天,某个快熄灯的夜晚,熊樟批一身星月推门而入,一袋子零食乒乒乓乓扔在桌上,“都吃。”她懒懒躺在床上,“啊,我骨头架子要散架了,大一的小孩,一个个笨的和什么似的,怎么教都教不会!”
“都是这么过来的。”姜姗姗和朱尔铎安慰她,又问零食是哪里来的。梅资扭的脖子和手腕的筋骨“嘎吱嘎吱”响,眼睛眯着一脸疲相,“一个大一的小姑娘,跟了三天,死活不跳了,梅资拉着她找我说情,这都是她送的。”“梅资和她什么关系?这样照顾她?”“谁知道呢……”
熊樟的气力叫舞蹈吃掉大半,朱尔铎告诉她已经替她打好了热水,熊樟提着暖瓶绕过姜姗姗的床说,“姗姗,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姜姗姗因此分了神,手底下的贪吃蛇直直撞墙死掉了,“你说。”
“这几天老朱都是一个人走,她最怕孤单了,你上下课的时候能不能带着她……”姜姗姗听到一半便放下了零食搁在桌子上,熊樟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含着后半句在嘴里不再提。
与朱尔铎同行,这真不是一件过分的要求,老朱性格和顺,总怕照顾他人照顾不周,对待人真诚大方,姜姗姗很喜欢她,但是她对她的喜欢并不影响她说以下这番话:“不好意思,不可以。我喜欢一个人走,我不喜欢等待别人,也不喜欢有人干涉我享受自由的空间。”
这样毫无转圜之地的口气使人感到很没面子,熊樟的笑容隐匿下去,“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感到不自由吗?你压抑吗?”
姜姗姗很不满意熊樟隐含强迫的口气,她又不是她手下乖巧的大一学生!她想要压制我——姜姗姗这样想,她微笑着、咬着牙根,轻柔的坚定的回答,“当然!”
这一曲争执还未开幕便散场,朱尔铎来劝和,熊樟冷笑走开。和姜姗姗是吵不起来的,即使朱尔铎不在,姜姗姗最不会吵架,一激动,脸涨得通红,话都卡在喉咙口,她因此最喜欢对人用冷暴力,那是没把的软刀子,两边都别扭着疼。
姜姗姗自己也很痛苦,朱尔铎说“没事没事,我自己走挺好”时口气是多么苦涩,苦涩通过耳朵原封不动的堕入她的心里,姜姗姗简直要尝到黄连的味道。
熊樟次日便对她白眼换青眼,姜姗姗对自己说这是你应受的,走廊上,朱尔铎走在她前面,舍友关系的两个人,就距离十米却疏离若路人。她朱尔铎有哪里对不起她姜姗姗吗?早上喊她起床,下雨给她送伞,中午买一份荤菜,第一口喂给熊樟,第二口绝对是她姜姗姗,家里带过来的红肠玉米棒,什么时候少过她的?姜姗姗啊姜姗姗,你是不是狼心狗肺了点?
大课间只有二十分钟,英语课之后,快速动身向实验楼,才能赶得上接下来的实验课。脚程快的姜姗姗第一个到实验室,门锁着,汤老师拎着一串钥匙从学工办出来,“你去开门。”他告诉她使用哪一把钥匙,急匆匆转去教研室。姜姗姗拧过来拧过去,同学来的更多,乌泱泱聚集在走廊,她依旧听不见锁芯弹簧别开的声音。
朱尔铎与熊樟远远站在楼道口,姜姗姗着急的一头一脸的汗,转头的儿见远处两个一坐一站的影子。这事搁到平常,她们两个会一面指责着姜姗姗的愚笨,一面凑过来一起想办法,她们生她的气了——她们生气,干我什么事情!她这样告诉自己,和她们和好吧!求得她们的原谅吧——真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认错,我做错什么了吗?
“还没开门?”汤老师的口气是诧异的,姜姗姗自动从中解析出若干层深意:你是大学生吗?你的生活技能水平真差!开锁这么小的事情,你办的这样糟糕!我失望透了!
姜姗姗涨红一张脸,钥匙握在手里,她不想交出去,交出去,就代表她是个能力低下的人,辜负他期望的人,连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的人,她不想承认这个。
“是不是拿错钥匙了?”汤袁手伸过来,这样的索求姜姗姗不得拒绝。她暗暗祈祷,“对,是钥匙拿错了,钥匙拿错了!”然而钥匙在汤老师这里便与铁锁如同相锲的恋人。一帮同学涌进去,汤袁前前后后的开窗通风,姜姗姗立在门边,脸是僵的,不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好。
熊樟经过时姜姗姗确切听到她不屑的冷笑声。
朱尔铎看一看她,姜姗姗很期望她对她说什么,问晚饭去哪里吃也好,朱尔铎始终保持沉默。
汤袁做这一回的主负责老师,没有祝缇那一位草包老师来指手画脚,姜姗姗心下宽慰许多,“实验分两批,第一批的同学按照分到的号码进相对应实验室,课本有详细操作步骤。二十分钟后结束实验。”他还强调,“实验室内与本次实验无关的各种设施和文件都不可触碰,这一组实验室有麻醉和心理系共用。”
不足十平方米的三号实验室正中摆放巨大的沙盘,沙盘南放矮柜,矮柜陈列模型,有花有树有草有房有人,剩下的空间逼仄无比,转身都显得艰难。
“与本次试验无关的各种设施和文件都不可碰触”姜姗姗记得汤袁的嘱咐,记得牢牢的,她抓沙子玩的时候无意去遮挡自己不恰当的行为,甚至说,她是故意展示给两个舍友看的,她在等待一场责骂,毫无恶意的,满含关切和管束的,这样意义深切的语句,只有朱尔铎有资格去说,朱尔铎始终没有说。
姜姗姗不愿意参与她们的实验,也可以说她不敢——没有勇气去神态自若的打一声招呼,与朱尔铎就某一个实验细节或者实验要点进行探讨。朱尔铎正在就着北面的日光读指导书,她柔和的、多肉的下颌骨看久了,竟然生出来一份锋利的味道,原来朱尔铎也是可以这样冷漠的。
姜姗姗半赌气半气馁的扫荡了一层矮柜的模型倾倒在沙盘上,随她们去研究那该死的实验吧,她要打造一个她梦想的世界。画一个圆圈,底下的裸露的蓝色桌面就是蜿蜒的河流,河流围绕着岛屿,岛屿外遍布荆棘,机关重重,内芳草缤纷,种有参天大树,树下良田美竹千亩。修筑一条可通岛上的港口,港口有背巨剑的古代侠士看守,在河流内养育恐龙鲨鱼,外界不可随意闯入。沙子在岛上聚拢,聚出来一个尖,这是高不可攀的险峰,沙堆由上到下画一个凹槽,多么险峻的山峰都需要登山的小路,峰顶修筑小木屋,那是她理想的居处。
通过沙盘游戏营造出的意象,揭示出游戏者姜姗姗心灵深处的意识,她孤独,封闭,紧张的精神世界。她看着它,实在不想去毁掉它。下课铃与汤袁的脚步同时到来,姜姗姗倒吸一口冷气,啊呀,汤老师不一会就要进来了!啊呀,要挨骂了!
“你傻站着干什么!”朱尔铎跳起来大吼,飞快的帮助姜姗姗收拾残局,熊樟冷笑,指一指姜姗姗:“你净给我惹事!”一抓报告纸跑出去截住汤袁,“老师,我这里不太明白……”
啊,姜姗姗这别扭的心思,一面矫情的委屈着,啊,责备我做什么,我自己闯祸自己担当,用不着操闲心!一面又难以抑制的生出来得意——或者说庆幸更确切一点的感情,她们到底没有抛弃她!
俄而汤老师推门而入,他见到了整齐的沙盘和矮柜,面无表情的朱尔铎,和笑的神秘莫测、紧贴着朱尔铎的姜姗姗,地板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散落的砂砾,不过无所谓了,他看不出端倪——汤袁是近视眼。
沿海城市,加上入了秋,昼夜温差大的厉害,姜姗姗刚刚和家里通过电话,情绪不是很好,披一件外衣隔着窗纱看星星,“你知晓你自己的状况,还不早做打算吗?”语气是柔和的,叫她怎么听怎么烦躁。女性的归宿就一定是家庭吗?婚姻就必须是人生中必须经历的过程吗?姜姗姗感到一丝愤恨,倏地又笑起来,笑自己幼稚的心态。这样糟糕的夜晚,来一支烟最是美妙了,可惜她不会抽烟,所以她只能继续愁苦的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