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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开门又关门,天全然黑下来了,楼梯口一个的男生坐在马扎上,倚着墙,嘀嘀咕咕的背英语,他略带斥责的眼神叫姜姗姗分外难受——地板和牛筋鞋底交互的声音干扰了他。叫平时姜姗姗不会那么敏感,同时在学习,凭什么要我迁就你?愧疚是因为她在不务正业,信纸记录了两个教学楼所有自习室的课程安排,有汤袁出现的课程,什么名称什么时间,龙飞凤舞的誊抄下来,姜姗姗不好意思讲究书写的规整,她不属于他们的自习室,每一次她开门弄出响声,致使部分学生不耐的抬头时,面对谴责的目光,姜姗姗感到一股热气往脸上涌。今夜没有星星,单单一轮月亮。她叹了口气,脑子懵懵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出来了这么傻的事情。
      她照例从行政楼下绕了一圈,汤袁的办公室黑着,穿越灯火通明的大厅,一排人正紧锣密鼓的排练舞蹈,黑皮音响被两个男生抬进来,“我们跟着音乐来一次。”说话的女孩子不过一米六的个头,气势足足的,一手掐腰,一手举着喇叭,说的每一个字干脆的都能在地上跳起来。姜姗姗从她旁边走过去,女孩子一扭头,向后面人说,“学长,便携式音箱系里不给批吗?”由凤辣子变成了林妹妹。姜姗姗认出来她了,是在校学生会做事的大三的学姐,熊樟常常提起她,“今天王丽娟把大一的小姑娘骂哭了。”和“王丽娟向临床的学长表白了。”出现的频率相仿。姜姗姗快走几步出了行政楼,朱尔铎打电话过来,“姗姗,我想吃烤冷面,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现在在哪儿啊。”
      姜姗姗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生活,老朱没有熊樟的脑子灵,姜姗姗想,熊樟就从不过问她的行程。朱尔铎的关怀,在姜姗姗这里更多是一锅浆糊,她饿了就喝两口,“我去孤鹜湖。”不饿就嫌它黏糊糊的,“别管我什么时候回去了,钱转支付宝。”
      孤鹜湖在晓风长廊西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名字就来自这脍炙人口的名句。湖心有小亭,一到情人节,这里就会张灯结彩,蜡烛与玫瑰花都明艳的不得了,姑娘踏着湖水上的青石走去,受亭中男生的表白。湖上风紧,姜姗姗听见断续的口琴声,她寻声过去,荷花池里黑咕隆咚的蹲着一团人影,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
      凉风把白天的暑气都吹干净了,姜姗姗脱了凉鞋,脚丫踢到湖里去,她今天穿了长裙子,一半裙摆给蹬到湖里去,一半裙摆浮在湖面上,姜姗姗感叹,“哇,好像一朵大莲花啊。”口琴的曲调倏地轻快了起来,她听出来是《小螺号》,禁不住笑了。
      就着手机的光,姜姗姗展开信纸看,“B204,周二下午三四节,C306,周四一二节……”怎么说呢?这份工作刚着手做她就意识到了问题,一堂课往往有几个老师轮换着教,自习室的课表上,老师的名字是署在课程后面的,但是它不会详尽到标明哪一周哪一位老师上课,姜姗姗除非一堂堂课的去碰运气,否则还是无法见到汤老师。这是无用功,是姜姗姗的自我感动,她犹豫了一会,把信纸拍了张照,给汤袁发过去,她祈求这一份自我感动也能顺带感动了他。从一开始她就打着这个主意。汤袁没有给她回复,姜姗姗舒一口气,胸口还是鼓胀胀的憋得难受,她总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来,可是内心要把她带向什么道路呢?
      口琴的乐声停顿了,再起来就是《神话》的曲调,断断续续很不娴熟。姜姗姗意兴阑珊的起身,提着裙摆沿着孤鹜湖畔的小石子路,一步一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和谐广场。约莫半分钟后,荷花池走出来一条瘦削的影子,他的身体仍浸在黑暗里,低沉的笑声是属于男性的,他摸索着撑开袋子把口琴插进去,袋口打一个绳结。姜姗姗已经走到和谐广场最亮的那一盏灯下,谁的影子都没有她的短。男生不紧不慢的跟上去,打算和她打一个招呼,非常自然的那种,再问问她自己的口琴吹得好不好,如果能邀请她一起去冷饮店喝一杯西瓜汁,那更是不辜负美好的夜色——不过姜姗姗一向不与异性过多往来,他也不会抱多大的期望。长腿,脚程又不慢,男生不一会儿便从孤鹜湖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路惊扰了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爱情鸟,他四处转了转,广场上早没有姜姗姗的影子了。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失落。
      姜姗姗转去服务中心买烤冷面,“多加香菜多加洋葱”,她吆喝这么一声。递找零钱的时候她晃了神,不知道汤袁什么口味呢?吃不吃辣?嗜不嗜甜?唉,这种事情,他的太太自然了熟于心,她操心个什么劲呢?难道还期盼着和他共进一餐,在他找胡椒粉的时候,适时的把罐子递过去,好表现自己对他多么关怀,多么体贴吗?姜姗姗倏地回到今天下午,和梅资的一番谈话上去,她倒不避讳承认汤袁是她的导师了,捂着嘴巴笑,“汤袁有的时候嘴巴很严,有的时候又好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我们还开他的玩笑,问他的感情。”姜姗姗惊讶自己能够这么不动声色,不紧不慢的吞下去半个饼干,“他上课那么严肃,会和你们讨论这个?不可置信!?”“真的!他说年轻的时候,觉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过了几年,觉得自己还能配得上更好的,现在就想,配偶什么样子无所谓,重要的是自己活成什么样。我们还揶揄他,他结婚六个年头了嘛,我们就说,老师,是不是到了七年之痒了?”
      可是叫姜姗姗看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情况可能是这样:学生追问他的恋爱观,他不想回答,因为他是一个严肃的老师,如果没有近期姜姗姗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必定就挡回去了,他挡回去学生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偏偏他当时想谈一谈这个话题,近期的感慨就埋在话语中,单看会不会有人挖掘出来。第一句话说的很真切,“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年轻的汤袁确实是这么想的,说罢不由得想到了她,姜姗姗,一朵不经沾染的花朵,对他的仰慕与爱恋如火焰一般热烈,倘若晚几年结婚……于是有了下一句,“觉得自己还能配得上更好的。”这么一句情不自禁的话出口之后,汤袁即刻意识到了不妥,赶快往回找补,“配偶什么样子无所谓,重要的是自己活成什么样。”
      姜姗姗就着这股恍惚的劲头一直回到宿舍,朱尔铎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我的烤冷面终于回来了!”梅资也说,“怎么才回来?老朱都要饿死了。”姜姗姗把塑料袋搁在桌子上,塑料袋轻的吓人,她含着一丝甜蜜,一丝奇异的微笑收拾了毛巾去洗漱,朱尔铎把她叫住,“今天的烤冷面怎么只有平时的一半多?”姜姗姗即刻反应过来,掩面道歉,“路上不留神吃了一半……我回头把钱给你转回去,太对不起了!”朱尔铎捏着签子虚空点她几下,哭笑不得,“你……你这一路都在想什么?”熊樟替姜姗姗回答了,“还能有谁?汤袁呗!”她把姜姗姗拉过来,“你为什么拿我的牙刷去水房?”姜姗姗也很奇怪脸盆里有两幅牙刷,但总不能是熊樟自己放进去的,她拍脑袋,脑容量百分之九十都是汤袁,剩下的百分之十不足以支撑她处理生活的杂事。姜姗姗只能尴尬的陪笑,熊樟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看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什么出息!”姜姗姗忍不住在心里反驳:等你遇见了你的汤袁,看看还会不会有出息!
      像姜姗姗一样碰到一个非常喜欢的人,是极其难得且极其幸福的一件事情,他代替佛祖成为了生命的信仰,好似生活中所有的阴霾都被吹散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咀嚼一两遍他的名字,阳光又即刻灿烂起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被完成的,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被攻克的,前途一片光明,姜姗姗每一天都好像喝了福灵剂一般喜气洋洋,咧着嘴巴傻乎乎的笑。她仍然在失眠,长夜漫漫,她的小脑袋瓜里都是关于汤袁的幻想,他会不会喜欢上她?如果他向她表白了怎么办?不,她一定不能接受,她并不完全自由,第一道枷锁就是道德。届时她必然柔肠百转而又痛苦难当的对他说,“为什么我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每一个晚上都有一集言情大戏上演,剧情百转交集从不凝滞,导演姜姗姗往往因此更加兴奋,也因此更难以入睡。
      今夜的月色真美,这是夏目漱石起头带出来的一句含蓄的表白语,姜姗姗预备等白色情人节,或者七夕的时候给汤袁发过去。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有人迎着海边的夜风把酒高歌,细数古今文人骚客,为首者叹息当今文学的衰落;有人搜索口琴进阶秘籍,且在腾讯动态秘密栏中承诺:这学期考试之后,向我心爱的姑娘表白。他得到了十二个人的祝福,两个人的担忧,一个人阴阳怪气的嘲讽;有人在夜里十一点终于等到了教师个人课程表,高兴的卷着被子打滚,挨个亲吻她的舍友,又被嫌弃的推开,疯疯癫癫的不成样子,一直到凌晨三时许,她还躲在床帘后面匿笑,反反复复的思量,该穿什么衣服见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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