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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茧(上) ...

  •   男孩见到女孩之前,刚被父亲赶出门。今天父亲没醉也没踢他,身边跟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笑嘻嘻地给了他十块钱。
      男孩用这十块钱给忘带钱包的女孩买了个冰淇淋,其实他本来想给自己买一支,因为他从来没有尝过这么贵的冰淇淋,这和掺水的奶油雪糕有什么区别?
      女孩歪着头,眨着单薄的眼睛,黑眼球像是透明的葡萄。
      男孩知道自己应该装的酷一些,可是在女孩那句“我认识你”中,把钱递了过去。
      男孩也认识女孩,知道她有一对德高望重的音乐家父母、一个十六岁发了唱片的明星哥哥,知道她每天几点来弹琴、几点到这个便利店。
      他来这儿,也不过是想偶遇她。

      女孩在自己家的泳池旁躺椅上看书,然后她看见了男孩。她丢下书跑过去,抓着栏杆叫他,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叫他“喂”。
      她把男孩带进她家的院子,递给他十块钱,然后故意把自己的钥匙丢到了泳池里。
      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男孩,夏日炎炎,她像一杯冰牛奶。
      男孩湿漉漉地从泳池里爬出来,女孩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的卫生间。
      流水声哗哗地响着,女孩盯着自己的脚趾好一会儿,才去哥哥屋里拿了件polo衫,快速地从门缝里丢了进去。

      男孩感冒了,因为他不会用女孩家里的淋浴间,洗了个凉水澡。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东西,从未出现在他生命力的东西。电脑、三角钢琴、足有他家那么大的衣帽间,以及女孩爸爸对他的抚摸和哥哥对他的微笑。
      就像第一次他看到女孩哥哥穿着蓝西服黄衬衫在电视采访中谈笑风生一样,不是嫉妒,而是渴望不可得。尽管他只比他小两岁。
      他的polo衫,不,是女孩哥哥的polo衫被他父亲发现了,那天他父亲喝了很多,一边打他一边说家里不需要这种公子哥穿的东西。
      他流鼻血了,滴到白色的衣服上。他洗了好久,没有洗掉。
      他丧失了见到女孩的机会,不会像上次徘徊在她家门外被她发现一样。
      但是女孩找到了他,她说暑假一家要去美国度假,走之前会开一个生日派对,邀请他去。
      男孩拒绝了,他没有钱给她买礼物。
      女孩问为什么,男孩说我们不熟。
      女孩拉过男孩的手,说这样算熟了吗?
      男孩坠入了一朵云彩,他走掉了。

      女孩在熙攘的人群中发现了男孩,她拉着他的手去她自己的房间,离开了庭院的喧嚣。
      她坐在地上,捧起吉他,给自己唱了首生日歌。男孩走过去,递给她生日礼物。
      女孩发现这是个小八音盒,转动,发声。
      女孩问男孩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男孩摇头,女孩告诉他是梦中的婚礼。男孩有些窘迫。
      女孩走到窗边,额头抵在玻璃,干净透彻。她看着庭院里精致的男女老少,过了好久,回头看向穿着掉色T恤的男孩,说:只有你是来真心祝福我的吧。
      还没等男孩反应过来,女孩拉着他的手上楼,打开音响,里面放出了摇滚舞曲,女孩边唱边跳,拉着男孩的手一起,起初男孩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两个人一起累倒在了地板上。
      女孩说,这回我们是熟人了吧。

      男孩发现女孩的距离一下子就和他拉近了,他们一起在琴房吃零食,坐在长椅上喝饮料,去旱冰场滑旱冰,甚至一起去爬山,但是她细长的手捏紧他的手腕,他会对自己还有油笔印的手臂感到不好意思。

      男孩长得很快,一年就比女孩高出了一个头,他知道了很多东西。女孩也是。他们开始保持距离。
      女孩考上音乐附高的时候,男孩彻底不上学了,因为他不清楚自己该上高一高二还是高三。他的父亲跟着那个女人走了,只给儿子留下了这一套肮脏的小房。男孩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托认识的人找到了了个洗车的工作,收入只够他一天三顿饭。
      女孩越发出落,这让她身边多了许多男孩,他们不是拉大提琴的就是吹萨克斯的,头发一尘不染地梳在脑后,最喜欢穿正装。女孩总是微笑着拒绝,一次又一次。
      女孩练琴的地方就在男孩洗车的商圈,每次下课,她都会去便利店去给他买晚餐,再在那群小伙子的嘘声中离开。

      女孩高一的暑假,哥哥大学退学后考上了茱莉亚音乐学院,女孩因为参加钢琴比赛没有和父母去送行。一家三口因为私人飞机事故,丧命在德州。
      女孩的父亲因为债务问题房屋被抵押给银行,女孩的法律监护人变成了她唯一的亲戚,在养老院患老年痴呆的爷爷。
      男孩听到这个消息,发疯了一般坐着工友的车就往女孩家去。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男孩下车,看到女孩抱膝坐在台阶上,身旁是几个被淋湿的纸箱。他跑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女孩抬起眸子,迷雾笼罩。
      男孩带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家,女孩趴在地上,把被淋湿的书一本一本地平铺好。男孩坐在书上,给女孩吹头发,外面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旧钢琴曲。
      女孩转身,捧着男孩的脸,湿漉漉的眼睛闭上,吻住了他的唇。

      女孩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时间起床,洗脸,上学。在参差不齐的眼光里走进排练厅,只有一片寂静。
      男孩花了半天的时间收拾家,然后辞掉了洗车的工作。他知道他需要的更多,她需要的也更多。他开始跟着一个社会上的人混,第一天就被打得很惨,拳打脚踢之中他突然想到了女孩的哥哥,那么风度翩翩地在电视机前微笑。
      女孩回来,看到男孩在床垫上抽烟,拿起冰可乐放在他地脸颊,男孩握住女孩的手,女孩感受到了一种让她心慌的力量。
      女孩起身去做饭,她毫无胃口,也不太会做饭,男孩吃得很认真,又让她很心慌。
      女孩夜晚总是睡不好,她的脑子里全是巷子里小青年的口哨声,隔壁打老婆的叫骂声和小孩永不停止的哭闹。身边的男孩总是先传来鼾声,他很自觉地背对着她,只留给她愈发宽厚的后背、线条流畅的肌肉和独特的气息。
      男孩总是挂彩回家,但是在女孩学习的时候他从来不抽烟或挂电话,要是回来的早还会做饭。
      那天,男孩有些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站稳了脚。他买了外卖和啤酒,晚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抱住了女孩,直到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变得放松,他才拉起她的手。
      男孩的喘息声在女孩耳边响起,呼出的热气散发着危险的信号,最后男孩一直念着她的名字,说着对不起,松开了她的手。
      女孩去卫生间洗手,男孩在月光下抽了一根烟。
      女孩也没想到,那一夜她睡得是如此的安稳。

      女孩面临的挑战不比男孩少,今非昔比,她首先得保住自己首席的位置。所以她对着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孩笑了下,就得到他去他家弹钢琴的邀请。
      女孩回来得很晚,发现男孩还在床垫上抽烟,她想去开窗,却一下子被男孩拉了过去。
      她被禁锢住,男孩粗暴的吻带着质疑,在乎、付出和占有欲填满了他的心。
      女孩没有挣扎,接受着他侵犯的动作和污秽的言语。
      这是女孩的第一次,不是男孩的。她痛苦地捂着小腹蜷缩在廉价的床垫上,直到疼痛缓解才起身穿上衣服,问在抽烟的男孩饿了么,男孩盯着她,女孩去做饭。
      男孩把烟头碾灭,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站在阳台的炉灶前,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没有说话。
      女孩把瓦斯关掉,说,我只是去他家弹了会儿钢琴。男孩还是没有说话。
      女孩第二天回家,发现角落里多了一台二手88键电子琴。男孩不在家。她走上前,双手搭上,想好的旋律被昨晚的疼痛打断,她放下手,嘲笑了一下自己。
      她看向窗外,新的夏天又要来了吗?

      男孩在人生十九年里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其实他干的事情并不犯法,有供有需,是生活的本质。他知道自己算是出名了,至少在这一片。
      他回家,看到女孩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他走过去把买的草莓蛋糕放在她眼前,女孩把头转了过去。
      男孩拨开她的头发,发现她半个脸肿了起来。
      男孩问她谁干的?女孩没说话。男孩又问?还是没说话。再问的时候警告的气息足以让女孩害怕,她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些什么,不必要再找麻烦。
      可是女孩低估了他,第二天男孩就在放学的时间出现在操场,拖着一个奄奄一息女孩的头发,在绿色的塑胶跑道上留下一道血印。整个校园都在沉默。
      那个女孩毁容后转学了,女孩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去摆平她的家长。
      她抱膝坐在床上,哭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男孩捧着她的脸吻着她,告诉她不要怕。

      男孩混得风生水起,他纹花臂,烫头发,穿上了皱皱巴巴的西装。
      男孩开始带朋友回家,家里永远是烟酒混合的味道。女孩给足了男孩的面子,给他们做饭,拿酒,甚至默许在别人开他俩下流的玩笑。
      有的时候男孩会搂着他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女孩耳边是那些夹着脏字的话,她看着男孩日渐成熟的脸,有些恍惚。
      男孩的朋友要求女孩弹一曲,男孩踹了他一脚,说是弹给你听的吗?
      女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想自己从来没有给他弹过钢琴。
      男孩的朋友通常到凌晨才离开,女孩收拾碗筷后才能写作业。男孩早就睡着了,轻微的鼻鼾此起彼伏。男孩一下子抱住了她,汩汩的热量伴着烟酒的味道。

      女孩快要毕业了,她需要在那场演奏会上给美国来的教授留下好印象,拿到奖学金或者面试offer。
      她和乐队指导老师上床,那是个体面的中年人,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
      结束后,老师说她不是处女,是不是和那个小混混睡了。
      女孩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好,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可是她还是没能上台,而是之前在他爸爸面前献媚者的儿子,她离开排练厅,阳光很大很刺眼,她像是被打了一个耳光。
      男孩在家里睡觉,他开始日夜颠倒。
      女孩脱了衣服,慢慢地抱住了他的后背。女孩问他会一直陪着她吗?男孩转过身子,半梦半醒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女孩蹭来蹭去,男孩抱得更紧了。

      男孩出事了,他想干一票大的,被对家找上了门。
      女孩被连拖带拽的带走,她看到男孩的头被人踩在地上,在不断挣扎。
      对家说,男孩抢了他们的生意,让他们丢了一百万。对家说,他知道女孩有一百万。
      女孩看向男孩,他满脸血水,看不清表情。
      女孩的确有一百万,那是她卖掉了父亲最后留给她的三角钢琴。她存了起来,没告诉男孩。她找好了中介,也许再熬一年,她就可以去哥哥曾经向往的茱莉亚音乐学院。
      女孩看到男孩在笑。
      女孩看到了几年前的他,羞涩地递给她那个跑音的八音盒。她从包里拿出了卡,递了过去。
      男孩一下冲了过来,女孩在一片叫骂和混乱中被推搡在地,尖锐的疼痛布满了她每一条神经,她晕了过去。

      医生告诉男孩,因为送来的时间太晚,断掉的手指接不上了。男孩拽着医生的领子,医生让他冷静。
      男孩在病房外面静坐了一晚上,无数个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却聚散无形。
      清晨微熹,男孩把他的好朋友叫来,把那张银行卡塞给他。
      朋友说偷*渡会有生命危险。男孩不语。
      男孩离开,去把对家的手砍了下来,男孩被判了五年。
      在进去前,他从女孩的书架上拿了几本她的笔记本作为随身物品。
      他在里面不跟任何人交流,道上的也好,普通人也好,他被称作怪人。她因为这几本笔记被打和打他人,加入监狱的乐队,总是不合群的捧着它们。
      “音乐家毕生所为,就是第一首歌是写给他的爱人的,最后一首歌也是写给这个爱人。”
      男孩发疯了一样地读着、摸着,渴望从这笔迹上嗅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
      男孩出来了,只有朋友来看他,朋友告诉他女孩去了英国就断了联系。
      男孩笑了,感觉阳光比在里面更刺眼。
      朋友帮男孩找了个经纪人,男孩捧着吉他弹了小样。
      经纪人说,他听到了一个因为空难逝去男孩的声音。他又问男孩,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男孩说,一个流行明星。
      经纪人问,什么程度的流行明星?
      男孩说,能把演唱会开到英国去的流行明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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