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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师尊,我做噩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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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菏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全部困意都被一扫而空。就这么一张床,自己要是这么独占了,那师尊怎么办?
“师尊……你去休息吧。”
“嗯?”
路青菏干笑几声道:“反正我也不是很困……”
祝凉羽走到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柔声道:“我看这床也不算太小,应该是能够容纳两个人的。”
“师……师尊?可……”
祝凉羽以为他是不愿意,便又想了别的法子。
他道:“那你睡吧,我守夜。”
路青菏低着头,脸颊生出几分薄红。想起昨晚才做了那样的梦,今天却要他和师尊同榻而眠……万一他到时候……
“不……不用了。”路青菏觉得如果解释的话很容易会被师尊看出端倪,再抬头,脸上又是笑嘻嘻的模样,“那……师尊睡里侧还是外侧?”
“外侧。”
“那弟子睡里侧。”
路青菏除了外衣鞋袜,麻溜儿地滚到床上,迅速给祝凉羽腾出很大一块地方。
祝凉羽想想之后便没脱衣服,与路青菏隔着一点距离和衣而卧,睡姿看起来极其雅观。
“睡吧。”
祝凉羽说着,弹熄了蜡烛,闭上眼睛。
路青菏看着他的睡颜,祝凉羽生得一副好皮囊,一举一动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平日里话不多,此刻入眠,给人的感觉就是谪仙人一般不染俗尘。
路青菏有些看呆了,强迫自己闭上眼,可祝凉羽的模样却始终在他脑海当中浮现。
路青菏记得初见时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冷得他的心都要结冰了。
那天阿娘生病了,可任凭路青菏找遍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家,也凑不出买药的钱。
他去药铺求了掌柜很久,可结果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求你们了,等我有了钱一定会来还的……拜托你们救救我娘,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路青菏那时只有六岁,除了哀声下气地去乞求以外他没有别的办法,但他这样的卑微到最后也没有能得到一副能够救阿娘的药。
路青菏浑身伤痕累累,满是补丁的衣服上斑驳着血迹。明明这街上还是熙熙攘攘,怎么没有一个人肯对他施以援手呢?
有人从他面前经过,却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过去,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街边还蜷缩着这么一个孩子。
“救救我阿娘……求你们了……”
就是在他这么无助的时候,他很幸运地遇见了祝凉羽。
祝凉羽撑着伞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来,“你怎么了?”
路青菏抽泣着,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抓着祝凉羽的衣角,“救救我阿娘好不好?”
祝凉羽眸中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他扔了伞背起路青菏走进药铺里。
掌柜迎上来,看到路青菏时眼中却是难掩的鄙夷。“公子,你怎么被这狗东西给缠上了?我劝你啊还是快些走吧,免得给自己惹事。”
祝凉羽冷眼,“我不想跟你废话,抓药!”
掌柜叹气道:“你可知他阿娘得的是什么病,那可是疟疾,抓什么药也没有用。还不如等她死了以后将她快快埋了,省得祸害他人。”
路青菏无意识地呢喃,“救……救阿娘……”
祝凉羽一语不发,掌柜劝他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已经染上了病,公子最好还是离他远些。万一传染了,后果不堪设想呐……”
“你们,凭什么要打他?”
祝凉羽是真的生气了,无论如何,他们怎么忍心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毒手。
“不把他撵出去,万一把这病传染给我们了怎么办?快走吧,公子你不要命,我们可都还没活够呢。”
祝凉羽不能怪他们,毕竟生死关头人人都只顾着自己,哪还有空去管别人怎么样。
祝凉羽背着路青菏,轻轻叫醒他。
“你阿娘呢?”
有路青菏给他指路,祝凉羽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家。
祝凉羽有些不敢相信路青菏就住在这样的地方。这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徒有四壁,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漏着风。若是下雨的话,恐怕有没有这屋子也都是一样的,一滴雨也挡不住。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草席上躺着一个消瘦妇人,祝凉羽放下路青菏,后者就立刻爬到草席边跪在那妇人跟前。
“对不起……阿娘,我没有买到药……”
那妇人吃力地抬手,却又放下,呵斥道:“你走远点儿,不要靠近我……”
路青菏倔,偏要紧紧靠着她。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阿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才买不到药。”
大雪中路青菏的哭声听起来很是凄凉,祝凉羽听着,心如刀绞。
妇人开始咳嗽,除了血什么也咳不出来。草席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又沾上了还温热的血液。
“阿娘……”
妇人流着泪,嘴上却是故作冰冷,“再不滚远些,你是想跟我一起死吗!”
“阿娘若是死了,我便也要跟着阿娘一起!”
祝凉羽走过去,那妇人瞧见这么一个陌生人,心中生出戒备,奈何却有些力不从心。
“阿娘,就是这个大哥哥背我回来的……”
祝凉羽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那妇人虚弱无力,强扯出一抹笑,却因嘴角的血迹而显得有些渗人,她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没有必要觉得愧疚。”
路青菏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祝凉羽身上,“大哥哥,你一定可以救我阿娘的对不对?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妇人缓了缓,艰难开口道:“夙儿,收起你的那些可怜!”
“阿娘……”
“没有人是欠你的,也没有人该帮你,别让这位公子为难了……”
“阿娘……”
妇人擦去路青菏眼角的泪痕,无奈道:“我自知时日无多,愿想多陪陪你的,看来是不能够了……”
“这孩子,我会替你照顾的。”
妇人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可是怎么能劳烦……”
祝凉羽道:“我心甘情愿。”
路青菏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流个不停。
“阿娘你肯定不会有事的,阿娘要长命百岁……要看着夙儿长大……”
“夙儿什么时候学会自欺欺人了,阿娘不是跟你说过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或许这就是阿娘的命吧。”
“阿娘不要离开夙儿好不好?夙儿以后会听话的,绝对不会顽皮,不会给阿娘找麻烦……”路青菏哭着,眼睛都已经肿了,声音也沙哑着。
他紧紧握着阿娘的手,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留住她。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生死天定,不可能,因为他不愿意这一切就被改变。
“公子,为何要帮我呢?”
祝凉羽道:“你们不该是这个下场……”
“看来是有公子牵挂的事……”她说着,又咳出了血,血染上祝凉羽的白衣,她抱歉地笑笑,路青菏看得心都碎了。
“那有劳公子了……多谢。公子大恩,岚烟纵死亦不忘……”
一生都想着不亏欠他人,到头来终究还是不能得偿所愿。还是欠下了……
“夙儿……还没取个像样的名字呢,公子可否……”
祝凉羽淡淡启唇,“青菏……”
妇人终于闭了眼,“也好……便唤他青菏……路青菏。”
天色暗下来,这一夜仿佛黑得没有尽头。
路青菏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他看了一眼,发现师尊正躺在他身边,似乎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祝凉羽也醒了,拨开路青菏额前散落的发,还是那样温柔,“做噩梦了?”
路青菏抱着他,头埋在他怀里,“嗯。梦见刚遇到师尊的那段日子……”
祝凉羽拥着他,“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是没忘掉……师尊,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祝凉羽深吸一口气,“因为看不得你受苦……”
路青菏鼻尖有些酸酸的,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遇上这么好的祝凉羽。
好像遇见这个人以后,就没有那么悲伤了。
“师尊,谢谢你……”
祝凉羽替他盖好被子,“快睡吧……”
“嗯。”
月色如水,流淌过窗,最后流入了祝凉羽的眼中。
路青菏睡了过去,祝凉羽听着他的呼吸声,确定这个人是真实的躺在他身边。
按理说,以祝凉羽的能力是能够救她的。
可路青菏的母亲最后也没能活下来,眼角还挂着一滴泪。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沉睡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祝凉羽小心翼翼地在路青菏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没事了……别怕。”
路青菏闻着祝凉羽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味睡得很熟,对刚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这一回总算没有再做噩梦,或许是知道师尊在的原因,噩梦之后总算是有了好梦。
梦里的师尊还是那么温柔,站在朝凤台等他。
微风吹过,牵动师尊的衣袖。
师尊的目光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对他浅浅微笑着。
师尊……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