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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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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言引书撑着伞刚踏进落涧谷,察觉已有人过了六苦进了结界,连忙辗转落于入口的梅枝上,山谷风大,雪也落得多,将偌大的落涧谷覆盖的皆是纤尘不染,梅枝隐约可见几点娇红,她这一站,倒是抖了些雪色下来,红梅白雪,簌簌作响,惊了刚入谷的人。
入谷人抬头寻着枝上人,惊了半瞬,心叹好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回过神方低头道:“见过仙子,小女子名江郁年,特来求梦。”
言引书随意掐了一枝梅花,轻笑,“这世间多少痴儿怨女,你已是个死人,你说说我为何为你引梦?”
原来这江郁年曾是平江城第一钱庄庄主的幺女,一日与其父江信之下江南查看分行的生意。路上舟车劳顿,江信之感染风寒颇为严重,不得已就近寻了酒家下住。
到了元宵灯会,江信之不忍见爱女终日为他戚戚而总闭门不出,于是吩咐她出去寻几盏花灯挂屋内添添喜气,借此好让女儿散散心。
元夜琴鼓奏,行进处尽是落梅,火树银花,凭栏宛如月悬,长街人来人往,河上莲灯漂流,家家女儿羞红着脸抢着捡莲灯,盼望凭灯一结情缘。丫鬟陪着江郁年走在河边,见了水光灯影,玩性大起,“小姐不如我们也捡一个玩玩?指不定能看到什么好玩的呢!”江郁年依言随手拉了一个灯,取了灯下的信笺来看,上面只画了一簇未脱壳的红豆,没有落款。
“小姐,这放灯人真是无趣,这枯叶红豆是什么意思?”
江郁年折了信笺,莞尔一笑,低低道:“怕是个读书人。”
因记着给江信之带花灯,江郁年和丫鬟停在了一家灯笼铺。
丫鬟拾了一个花灯转了转,朝摊位掠了一眼,“掌柜,只这些花样?”
对街有人喊了一声温掌柜,花灯掌柜高声答应一句“哎就来!”,旋即冲二楼喊,“容与,下来照看一下!”
江郁年听着掌柜喊的名字,想起屈子的诗“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这边想着便也喃喃念出声,忽地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姑娘懂诗?”
石青色衣衫,面带笑意,款款而来,真是应了这般闲舒的名。
温容与提了尚未添画的灯,笑着说:“姑娘来得有些晚了,好看的都被挑了去,可是有什么花样?在下可现做。”
“花样……”江郁年取了适才得的信笺,“就依这个罢。”
温容与早提了笔蘸墨,此刻见她展开宣纸,笔尖微顿,问道:“姑娘可知这画为何意?”
“相思红豆,何处落相思。”
听至此,言引书勾勾嘴角,从树上一一跃而下,“你捡的莲灯是这叫温容与的。我看他气息,早你离世。”
低着头的女子身子一抖,闭眼继续说:“不错。我与他心意相通,爹爹十分开明,当即许了我俩之事。次日街上传来喜讯,他得了状元须上京谢恩。离别之日,他捻了颗红豆置于我手心,笑道十里红妆必相迎,要我等他。”
“唔,那他可是在京城看上别家姑娘了?我看话本子都这么写。”
江郁年摇头,“自别后,他时常寄来红豆,书‘红豆寄相思’。可谁曾想三月后,我忽然断了他的消息,也断了红豆,上京才知他被当朝七王看上,王爷要他做女婿,他自然不肯,便当面拒绝。谁知那王爷一怒之下一剑了结了他……性命。我终日郁郁寡欢,惊惶之下一病再没起。”
言引书把玩着手里忽然多出来的红豆,叹道:“是个痴情种,可怜可叹。你既来了,我可以帮你,只是有些话我也要与你说明白。一般人入了梦,梦醒便是醒了,你已在这世间飘荡了两百年,魂魄早不完整,恐再难——”
“我明白。望仙子成全,我只要与他续那本该有的日子。”江郁年本欲下跪却被一股力量扶了起来。
浣月抱着话本子直直向言引书走来,落涧谷忽然起风,吹得她裙裾飘飞,隐隐有衣袂破空之声,浣月见自家小姐低眉对着一粒红豆发呆,便笑道:“小姐又是抽得哪门子疯,怎对着红豆发呆?不是不喜欢红豆吗?”
“如今喜欢了,原来凡人还叫它相思子,倒是有情味儿了。浣月你说‘情’之一字到底为何物,怎直教人生死相许。”
闻言,浣月略抬眼看了言引书一会儿,又低头皱眉思索一阵,老老实实地承认:“我看凡人的情乱得很,有生死相依的,又有弃之如敝履的,实在是看不明白。”
言引书倏忽一笑,挥袖呈来一捧水,“将话本子放到泠音阁去,我且去凡间一趟探一探这情爱。这期间,若是有人求梦,如无害你应允便是。”
浣月眼见着言引书抬头把那泗水饮下,使诀封了记忆便消失在了落涧谷。
风过梅花香。
“小姐她……素来是洒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