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换作平常,叶宫商不会再逗留这么久,当他看到“雪烧”的雾气漫起来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一分命令她又一次完成了。只是今夜他总觉得不同,从他看着肆娘走进自己长兄的府邸就开始,他的家臣颜越在一旁静待,不知此时主人心中挂念的是那串流苏,还是那个女人。
      ——自从他入宫商的府起,就没有单独见过肆娘,她出现时总是跟在主人的身后,颜越的印象中,那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她的肤如天然就敷了粉般的白,却又是带着生色的可爱。在各种场合都能见她与主人照应得体,以至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以为那就是宫商的夫人。
      他们此刻正在另一个暗处,宫商用手捏住胸口的厚绒衣,把衣领向上提了几分,在夜的雪地上像一只危险的乌鸦。颜越知道主人要走了,他也知道一些事情从今天就真正开始,他们就着夜色离开,一边绕行,颜越一边想着,权力的觥筹来回间,那个女人的命能抵得住么?他自己又如何呢?
      这时宫商重重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随即要给刚才的出神认罪,但宫商全然没有管他,已经往“雪烧”的地方赶去。颜越这时听见了传来的声响。

      忽然出剑之后,关砚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高估了传闻中无人不可杀的“血菩萨”肆娘,他的雨霁再如何也是天下名刃,那“绿萝”在这样被布置好的夜中暗杀固然厉害到防不胜防,但如果识破后被剑所斩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关砚的手腕来回抖动了数下,便知晓了女人的所在。雪烧是数十根锋利坚固的银丝,去来间割下血肉易如反掌,困在其中的人甚至不敢动弹,但银丝的源头都汇于一只扳指,正戴在肆娘的拇指上。
      就像在蛛网上寻找那只已经显得无力的蜘蛛,他顺着银丝飞快行进,轻易躲过几片飞刀,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眼”,他以极快的速度刺去,被一把短刀弹开。
      雾气在这时消散了,因为布阵者已经乱了阵脚。
      “果真是看不见的?”他正对上了肆娘,心想这个女人难怪叫作血菩萨,这面容无论在哪里见到都会让人惊艳,是那种极净的艳,只是两只鹃鸟般绵长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第四件呢?”关砚做出了起势却不着急,他端详着肆隐,不知道肆隐能否也观察他,他舔舐了一下嘴唇,没来由地,他很想看到这个女人的血,就用几点泼墨般洒在她这张素白的脸上,会是如何呢?
      “对你倒还不必。”肆隐已然收下短刀,绿萝在扳指的旋转下舞出更复杂的阵型,关砚一见不妙,便想以快制胜,他如箭般射出,把巨大的力量用剑灌到银丝上,逼得肆隐步步后退,他愈发得意,便一剑一剑砍在银丝上,那传闻中的利器足够坚固——关砚就想着能看到肆隐溃败的模样。
      这时一根幽隐的丝线从他腰下一个刁钻的位置移来,他忙收剑格挡,这一下便失了节奏,上方更多的银丝挣脱了力量的束缚,这时他又反成了蛛网中被围捕的猎物。
      关砚逐渐招架无力,直到府邸正门传来一个脚步,他心中呼道“好了”,便尽力砍了一剑,些许乱了肆隐的节奏。他知道那是阙公子,只要他看见,这个女人也活不了。
      肆隐显然也听到了,抉择中她收下了明示着身份的绿萝,只好用短刀在叶宫阙出来前再做一击,可刀剑功夫她毕竟是招架不住雨霁手的,关砚轻易化解了她的攻势,转而袭来。
      她心中大惊,却已无可奈何,一切瞬息转变到来不及多想别的事情。
      肆隐用右手握住了雨霁,自己的鲜血淋漓滴下,在雪地上像是绽了几朵惊人的梅花,已经撑不了几时了,直到一声更快的嘶鸣,关砚沉闷地“呜”了一声,手上的力顷刻消失,又几枚弹丸直打他已经毙了命的脸上,肆隐瞬间就明白了,她狠狠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的。下一刻她把关砚的死尸架在自己身上,仿佛是扑向她的模样,而后转身背对,正好叶宫阙出了门,他一把扶住被关砚的身体扑到下来的肆隐,随即一剑砍断了关砚的咽喉。
      那副身体沉重地倒在雪地上,只是他不是关砚——世上已经没有关砚的脸了,他只是今夜的刺客,刺死鸿胪卿的人。
      肆隐希望她没有演得不好。
      她倒在叶宫阙怀里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大量地出血,滴到了他的氅上也看不见,她用所有的心力耐住身体的颤抖,这是她对于宫商的第一次失败,她才刚进来几天,就这样彻底地失败了。
      那么多年就要一下子结束了。
      她煎熬地等待着叶宫阙的判断,又恨不得他快刀了断了她。
      “你不喊出来吗?”
      肆隐合着眼睛,听到后还以为是一句拷问,话句都不在意识之中。
      宫阙又问她:“不喊出来吗?”
      她听到衣帛撕裂的声音,随后棉布的柔然触感包围住了伤口,那句话这时才在她脑海里回响。
      “不喊出来吗?”他只看见了自己一地的血吗?可听着这熟稔的声音,她却只能想到另一个男人,这总让她感到些无所适从,就好像这场拙劣的戏后没有裁决的刀刃,就是他扶住了自己,其他的生死就罢了。她的手正在滴血,肆隐似乎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一个女人,疼了是会哭喊出来的。
      她试着放开痛与恐惧,一点点声音流出,却再也一发不可收拾了,从没有这样止不住地哭泣,可她又像是丢人了似的极力压着声音,直到宫阙抱起她,轻声说:“好了,好了。我来了。”
      临进门的片刻,肆隐又朝那个方向张望了一下,即便目盲,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回来过,他救了自己,然后毁了关砚的面容,但如果叶宫阙的剑那时是向她砍来的,他会现身么?
      会的。她从来很坚信,即便他是主,她也坚信他会来,这如何能怀疑呢?如果怀疑,她还要怎么活?可是她缩在一个相似的躯体里惊魂未定地颤抖,这个疑问却无法挥之而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