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的光有多长？》99per

7、秃了

　　张晓佳住进308后的第十二天是一个星期一，也是院长半月一次的巡房日子，早上洗漱好后，张晓佳正在看电视，只听门外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院长来了！”朵朵坐在床上理了理小平头，仿佛很看重院长的到来。

　　护士长挺着腰站在门口看着病历，等着院长从男病房上来。

　　“佟思思，你怎么不剃头发？”护士长忽然一问，让张晓佳不知怎么回答。

　　“一定要吗？”

　　“院长好！”朵朵开心地笑着。

　　“院长好。”朵朵奶奶也热情地问好。

　　“嗯。”院长淡淡地笑了笑，哇，她的腮帮好厚啊！张晓佳只在自己奶奶脸上看过这样的厚度，“这个刚来吗？”张晓佳挑了挑眉毛，自己住院那天分明也挂过院长号，她居然不记得。

　　“我看看。”院长伸出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拔开张晓佳的头发，后面的几个医生也凑过来看张晓佳的头。

　　“我天生就有白头发。”张晓佳撒着谎。

　　“皮肤天生白，我看过的，有些不确定。”小牟医生拿着伍德灯比量着。

　　“额头延伸到头皮里，发间还是有一些白斑症状。”院长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平静地说，“有白头发，最好还是剃了看看面积，也好治疗。”

　　张晓佳不确定她这话是对周围的医生还是对自己，所以没回答，可等她一抬头却发现所有医生都在看着自己，仿佛全员都在等她的一个答案。

　　“行，下午我就剃。”张晓佳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像不答应所有人就会一直围观下去。

　　“这个界限就很清楚，你之前治疗过的吧？”院长又转到了蝴蝶阿姨身边。

　　“对的呢，成都看的，一年多，我听说你们这里有新机器，就来看看。”

　　“赶了多久的车？”

　　“哎哟，好久咧，我还没买到坐的，一路站着来的呢。”

　　“没有白头发，白斑固定于面部，可以不用剃，好好治疗，心情放轻松。”院长笑了笑，张晓佳又能看见她皱纹里堆起的粉。

　　“朵朵，给院长看看。”朵朵奶奶笑着看着朵朵。

　　“好多了，照光停一停，准备植皮手术。”院长挑了挑眉毛，收起了眼镜，一群人又出门了。

　　张晓佳抓了抓头发，想着附近哪有发廊，朵朵直接跑了过来，“佳佳姐姐！我帮你剃头发吧！”

　　朵朵翻出柜子里的刮刀，在张晓佳脸前摆弄着，“给你换个新刀片。”

　　行吧行吧，怎样都好吧，张晓佳放弃了抵抗，拿起盆走了出去。

　　“别湿！”朵朵制止着张晓佳，“要先把长头发剃短，然后拿刮子刮再湿。”朵朵拿着自己的肥皂盒，拉着张晓佳来到洗漱的地方。

　　张晓佳坐在小板凳上闭着眼，任凭朵朵剪着自己的头发，她能感觉到头发飘落在自己的手臂、膝盖，此刻的她心里居然很坦然，没有一丝难过，万一自己剃光头很酷呢？

　　五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拿了把剪刀帮忙，上完了肥皂，小郭医生拿来了新的刀片，熟练地刮弄着张晓佳的头颅，方姐则在一旁收拾着地面，张晓佳这才发现这三个看起来不错的大姐是一个屋的。

　　五姐洗干净张晓佳的光头，发出感叹，“你可真白。”

　　白呀，一白遮百丑，张晓佳从小就白，她也一度很骄傲自己的白白嫩嫩，可自从得了白癜风，她总很怕“白”这个字。

　　“还真有。”小郭医生点了点张晓佳的脑袋，每点一下都是一个白点。

　　“很多吗？”张晓佳叹了口气。

　　“小小的。”方姐也过来看看，“不是事，你看我，半边头都是的。”

　　“佳佳，你要不要出去吃饭？”蝴蝶阿姨看着剃完头的张晓佳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懒得走，点外卖，我上回看到XX馄饨的餐单拿了一份。”张晓佳指了指自己的铁皮柜。

　　“有外卖？”方姐、五姐、小郭医生一起进到八人间，拿着外卖单看了起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病友，也纷纷走进八人房，团团围住看着菜单。

　　“那我和朵朵、奶奶出去转转了。”蝴蝶阿姨与奶奶、朵朵三人收拾出门，估计看蝴蝶阿姨刚来，带着她四处溜溜。

　　“好诶。”

　　“要不要买点什么回来给你？”

　　“不用。”

　　……

　　八人间的人还在商量吃什么，张晓佳看着自己秃头的样子，感觉自己一点也吃不下。张晓佳看着镜子中的大光头，嫌弃地皱眉，自己剃光头怎么这么胖？明明是个小脸，为什么这么显胖？

　　“我要荠菜的。”

　　“我要猪肉的。”

　　“张晓佳你吃啥？”

　　“写下来，一阵让张晓佳定。”

　　这外卖真是吸引了严重缺少油水的众人，也没等张晓佳同意，众人就把钱递了过来，自闭的张晓佳攥着一堆毛票，随意塞进塑料袋。

　　“五份玉米猪肉，三份牛肉，两份荠菜。”定完餐，张晓佳躺在床上，继续尝试登陆□□，这破□□已经挂上了，怎么还没有一个人找我？

　　刚吐槽完，电话就响了。

　　“hello moto～”

　　“喂。”张晓佳有点紧张地摸着自己的光头。

　　“喂！你死哪去了？怎么□□也不回我？”是小浪，张晓佳初中同桌。

　　“在外地，不知道为什么上不了网。”

　　“打10086问问，你没事跑外地干什么？”

　　“治病。”

　　“妈的，你真屎尿多，赶紧出来，我在你家楼下了。”小浪话语里充满朋友间的亲切，张晓佳笑了起来。

　　“我在外地。”

　　“啊？真的？啥病啊？”

　　“白癜风。”

　　“那玩意有什么好治的，再说你又看不出来。”

　　“你别惹我生气啊，我这病就是心情不好才有的。”

　　“……行吧，佳皇，你考哪了？”

　　“北大啊，你呢？”

　　“比你差点，南京审计，你们班凡凡、迪迪和你一个学校，你们真是从南到北不分离。”

　　“是么，还真没注意。”

　　“啥时候回来啊？你生日之后就没见着你，我们几个都说你在群里咋一声不吭的。”

　　“估计开学以后一个月。”

　　“我天，一开学就旷课？佳皇就是佳皇，佳皇就是不一样。”

　　“呸，等我回去先走南京看你吧。”

　　“行啊。”小浪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张晓佳眨巴着烟，等他说话。

　　“那个…”小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好好治病，不要想东想西。”

　　“哼，挂了。”

　　张晓佳嘴角带着微笑，路过的小郭医生看到了她的脸，八卦地问，“佳佳，是男朋友吗？”

　　“不是，初中同学问问我啥情况，一直没在群里讲话。我还真要打个客服电话问问。”

　　“我能不能在你房间看会电视，她们要看包大人，我想看新闻。”

　　“好呀。”

　　不能上网的问题在十分钟后解决了，移动客服发了个V3的安装包，点完后，整个世界又回到了线上。

　　“上线了？”小浪□□发来问候。

　　“嗯。”

　　“活着就行，我们去温泉玩了，拜拜。”

　　“拜拜。”

　　张晓佳十几天来的消沉似乎在能用□□后消失，能上网的感觉真好，终于可以看小说了。

　　待张晓佳看完了二十二章小说，八人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馄饨来了！是你们点的外卖吗？”馄饨店的小哥穿着蓝衣服，他两手提着汤汁满满的馄饨，居然一滴也没撒。

　　一个个光秃秃的、穿着睡衣家居服的女人，闻讯从各自房间走了出来。

　　馄饨店的小哥可能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多斑点尼姑，从刚进来的中气十足，到现在数毛票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不要怕啊，以后我们还要点外卖了。”小郭医生故意瞪着眼睛，吓唬着店员，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张晓佳心里憋笑，怪不得这么晚才送来，敢情是老员工觉得瘆得慌，找了个新人送外卖。

　　“再见。”店员保持着自己的稳定微笑，慢慢后退，甚至在出门前还鞠了一躬，然后礼貌万分地离开了。

　　“哎呀，好久没喝汤了。”小郭医生坐在空床上喝起馄饨汤来，张晓佳打量着她，心里发出一声疑问，为什么她个性这么好也会得病？

　　“你没点啊？”小郭医生看着面前空空的张晓佳，以为她饿了，“来，一起吃，反正我也吃不完。”

　　“郭姐，你得病前有什么感觉吗？”张晓佳摸出一瓶醋晃了晃。

　　“你有吗？”小郭医生指了指醋瓶，示意来点。

　　“感觉整个人潮潮的，就是那种通宵熬夜十分亢奋。”

　　“你就是熬夜而已。”小郭医生听了张晓佳的话笑了，“我不痛不痒，现在也不痛不痒。”

　　小郭医生的白斑是最难治的那种，斑斑点点遍布全身，听说原本的白斑只是在手指上，而且已经治愈，谁知生完孩子后，白斑又复发，因为哺乳期，她不敢吃药，白斑就肆意蔓延着。

　　小郭医生淡淡讲着自己的病史，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如今的她满脸乃至满身都是白色的斑点，仿佛是套了很久的密网，留下了不可消除的勒痕，“不过好在我女儿没有，她一生下来我就浑身看了个遍。”

　　张晓佳还想问问小郭医生老公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要问呢？

　　“吃完了，好饱，两个人吃正好，你少吃点醋，走了！”小郭医生收拾着塑料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佳佳，你来两个星期就胖了，注意点，不要变成一个又胖又秃的女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