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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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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到了第四周,张晓佳预已经习惯了308医院的生活环境,每天吃睡睡吃、照光喝药,没事且无牌局的时候,就和朵朵去一门诊部绕一圈,找人聊天,反正308医院最不缺病人家属问东问西。
今天是周一吗?是的吧,迷蒙中张晓佳耳边传来数十双脚的踏步声,院长又来查房了,已经在楼梯口了,张晓佳慢慢爬起来,搓了搓眼角的干皮,等待着查房。
蝴蝶阿姨住在开门第一张床,自然也是第一个被查房的。
“已经开始缩了。”院长捏着蝴蝶阿姨的白斑,又看了看她的双手,“你看,我说没有吧。”
“院长火眼金睛,谢谢谢谢。”蝴蝶阿姨呵呵笑着,院长也客气地笑了下。
一群人又走向前天刚来的曼曼。
曼曼是个腼腆的女孩,今年才上初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着。
“这么快就把头发剃了?”院长笑着看向曼曼。
“昨天晚上剃的。”曼曼说话柔柔的,脸上居然泛起红晕。
曼曼真的好害羞,刚到那天下午,张晓佳和蝴蝶阿姨就拉着她一起洗了澡,帮她搓背的时候,她全程捂着脸笑。
“剃了照照光,没有就可以重新续了。”院长看着曼曼,示意她脱裤子。
“男医生先出去吧。”护士长挺着腰板对后面的老老少少说着。
曼曼的白斑长在下三角区,还是蛮严重的那种,张晓佳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毛茸茸白毛下面是凄惨的白,好好的女孩,居然是在关键部位长了巴掌大的白斑。
“我妈妈说怎么长在那,我就问她那该长在哪,她说长腿上最好,在脸上也行呢。”曼曼躺在床上撑着腿,张晓佳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知道她肯定是笑着说的。
“长在哪都能治,慢慢就好了。”院长示意护士长拍照,护士长拿起相机,半蹲着腿,“咔咔咔”拍了五六张。
“是呀,曼曼就要好了。”曼曼穿起裤子,看见张晓佳在盯着护士长,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不拍照没法对比,拍照了又成案例给一堆人看。曼曼鼓起勇气,拉着护士长说,“这些照片不能、不能给别人看。”
“放心,你看,没拍到脸。”护士长将图片一张张翻给曼曼看。听说她妈刚生了孩子,去年一年肯定都没怎么管她,长的地方太隐私,小女孩本身就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讲,愣是拖了一年多才来看病。可能是真的心疼,久经考验的护士长此刻也弯了腰。
护士长还在那边给认真检查的曼曼看相机,院长已经到了张晓佳的面前,“进来三周了,感觉怎么样?”
“好慢啊。”
院长看着她床头柜上的十字绣,“多运动运动,提高代谢,老坐着绣东西对眼睛也不好。”
“好的好的。”张晓佳敷衍地点头,随后问“院长,我这个能不能开点促黑?”
“你还不稳定,过了这个疗程后再说。”护士长挺着腰板走了过来,因为院长在的原因,她好像很和蔼。
“你又不是医生。”张晓佳非常不买护士长的账,甚至非常不给面子直接翻了个白眼,上星期因为某件事情与她以及那个老胖护士吵了一架,张晓佳可没忘。
“牙尖嘴利的,再稍等等,治病不能急。”
“男医生们进来吧。”护士长招呼着门外的老老少少,没把张晓佳的冷言冷语放心上。
“这个病人以前做过一次手术,但是有一块一直没有治愈,一般这种情况要停止光疗,看周围恢复程度,重新进行光照。”院长看着朵朵的额头,笑了笑,“这回光停了一个星期了吧?今天安排做手术吧,小牟。”
“诶?!”小牟医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安排下午。”
朵朵奶奶虽然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但也能看出笑起来的嘴角微微下降,等查房的人全走后,朵朵奶奶骂了一句,“倒巴杯子鞋霉,轮到归他练手。”
“没事呀奶奶,都一样呀,那个手术朵朵都看会了。”朵朵因为安排了手术,心情大好。
“啊?小牟医生还没做过手术啊?”蝴蝶阿姨关上门,“那他给我开药我还能吃吗?”
“木事,住院滴就那两种药,喝得、涂得,猪嫩会。”朵朵奶奶看着朵朵转圈圈的样子,心情也好了,“算了,谁还木第一次,俺家就当做菩萨咧。”
“朵朵是六月十九生的呀。”朵朵将手摆到脸颊旁,扮成莲花逗着奶奶开心,“朵朵就是菩萨呀。”
“小东西,走,喜澡。”祖孙俩收拾东西去占澡堂,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
“佳佳!曼曼!依依妈去市场,你们去吗?”蝴蝶阿姨因为疗效显著,最近蛮开心。
“不去啦。”张晓佳困得要死,不想动弹。
“你不是要去买假发吗!姐姐我们一起去啊。”曼曼已经开始换衣服,“走啦走啦,我们一起去买假发。”
……
一群人,一群女人,有的光着头,有的带着帽子,有的蒙着脸,浩浩荡荡走出了308医院的大门。
“好累啊,还有多久啊?”张晓佳仰头打了个哈欠,帽子差点掉了。
“还有两条大路。”依依转过头,比画出一个耶。她带着一顶紫色的、复古的帽子,像极了张纪中版任盈盈的首次出场。
依依妈回头看着女儿笑了下,随后继续与蝴蝶阿姨闲聊。
“她来这边还高兴咧,不用上课。”
“那你怎么还把四年级的书带来!”依依掀起帽帘,指着妈妈,“根本就没想让我好好治病。”
“你妈妈为你好呀,专门辞了工作。”蝴蝶阿姨将依依的帽帘拉上,“挡住,你忘了刚涂过药了?”
“小蛮夷,好好走路!”依依妈打开扇子挡太阳,“蝴蝶啊,一会买点菜回来我们中午自己做。”
蝴蝶阿姨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啊?你还敢啊?”
“咋不敢啦?他们做饭嫩难吃,还不给我自己开小灶不啦!大不了一层楼都断电咯。”依依妈皮肤白亮透皙,面色神采飞扬,一看就是典型的上海女人,只是上海话里还夹杂山东字眼,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我每天八十块房费,还不给我用电磁炉?瞎搞!”依依妈住的是三人间,怎么也是八十!不应该贵点吗?
“小佳佳、曼曼,中午来阿姨这边吃。”依依妈拿着扇子点了点张晓佳,曼曼,“蝴蝶阿姨和依依妈妈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张晓佳笑着点了点头,就该吃!你、方姐、五姐、小郭医生都欠我一顿饭!
大前天下午停电后,张晓佳正在绣十字绣,老胖护士没敲门就进来,张嘴就说,“佟思思,去一下三楼护士站。”
“干嘛?”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老胖护士低着头眼神从眼镜上方射出来,鄙夷之色尽显无疑。
张晓佳还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奇又挑衅地到了护士站,只见护士站挺着腰坐在凳子上,手端放在桌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说,“坐。”
“怎么了?”
“思思,你昨天是不是弄坏电箱上的锁了?”
“???”
因为食堂菜难吃又贵,四楼女病区遏制许久的电磁炉又出现了,方姐、五姐、小郭医生的房间有一个,依依妈有一个,公共场所么,为了安全考虑,功率上限都是小小的,两个电磁炉一齐上阵的结果就是跳闸。
当时正处于庞飞燕与公孙策的关键时刻,张晓佳忙不迭地就拎着凳子,出门跑到电箱处,准备熟练地站上凳子把电闸推上去!怎么这会子就不一样了呢!?
张晓佳皱着眉头看着电箱缝上贴着的“禁止私自打开”纸条,这才想起来是小牟医生上午粘上去的,但性急的张晓佳只觉得这是张此处无银三百两的A4纸,等毫不犹豫地用指甲划开后,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把小小的锁。
“可是我看到有锁我就没动了啊。”
护士长被张晓佳的解释逗笑了,“你还不承认吗?我们都看过监控才找你,这个只是个小事情…”
“走,看监控。”张晓佳拍案而起。
护士长摇了摇头,似乎从没见过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她挺着腰,悻悻然地说,“行。”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二楼机房,护士长熟练调出了张晓佳“作案”的场景录像,“你看这不是你吗?”
“你继续快进。”张晓佳笃定后面一定还有人,果然在视频两分钟后,出现了两个身影。
画面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一个带着帽子,一个手里拿着袋子,张晓佳一看就知道是五姐和方姐,敲着屏幕,质问护士长,“那不是帽子、瓜子袋啊!”
“我看不像。”
不像??我看你是不敢惹她们吧!张晓佳哼哧一声,继续看监控,戴帽子的和拿瓜子袋的两人在电表箱前一通乱扯,中间还因为没成功东倒西歪笑了很久,随后戴着眼镜的人拿着根细管子左插插右插插,一个杠杆用力,那锁就掉了。
“这不是小郭医生啊!”
“……”护士长不说话,继续看监控。
锁头弹到了地上,拿着扇子的谁正好从房间出来,一个扫踢接着一个正踢,就将它踢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完事还揉了揉脚。
“怎么是这四个。”护士长捏着太阳穴揉了揉,随后尴尬地说,“佟思思,不好意思,我搞错了。”
张晓佳不说话,她本就讨厌护士长端着的架子,这下子更加觉得她是只欺负老实人的家伙。
“还生气呀?”
“怎么还不准人生气了?”
张晓佳摔门就走,走了就拿出手机拨号。
“你怎么这个点打我电话?”妈妈的声音传来,张晓佳顿时就忍不住哭了。
“妈!她们诬陷我!”等张晓佳用非地球语言说完了原委,张妈妈笑了,“你怎么还笑!”
“你可别去掀人桌子。”
“你怎么知道我想掀桌子?”
“不能啊!你还要治病……”
张晓佳挂了电话,重新进入护士站,只见老胖护士正在看报纸,张晓佳还没有从暴风哭泣中恢复,语焉不详地控诉,“你们凭什么说是我?”
“什么?”老胖护士的确没听清楚,但也差不多能知道什么事,“我可没,找护士长。”
“艸他妈傻逼。”张晓佳用家乡话骂了一句就跑了,毕竟她还要在这里看病,不能升级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