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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告白 ...

  •   看了看时间,纪斯年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差不多到点儿了,去学校接皎月出去吃午餐,虽然没开课,她这几天也一直在忙学校的事儿,昨天纪斯年还陪她去了趟警局注册。正准备出门,手机响了,纪斯年伸手摸起了扔床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姜叔,接通了电话,“阿叔。”
      “几日没见你,听闻你追女仔到英国?”
      “嗯。”
      “仲有心在外玩,你那个菠萝仔失咗货,差点就给人捉到你知不知!要不要我帮手管下你的人啊!”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些许愠气。
      菠萝仔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做事过细,没出过什么岔子,收货也从没失手过。纪斯年微愣了下道:“我的人我会管,他丢的算我头上。”
      “够义气。”男声忽得停顿,像是在同旁边的人回话,讲着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又问,“你几时返?”
      “后日。”

      风掠过河面,波光粼粼,午后阳光很暖,皎月和纪斯年就这么沿着泰晤士河走着,一头是塔桥,一头是伦敦眼,都很远。
      纪斯年偏头看了看,风时不时带起她前额的刘海,有些凌乱,她头发很长也很直,乌黑而自然,纪斯年忽得拿起手中的相机,定格下她转头前的瞬间,清秀的侧脸,背景是河与对岸的建筑。
      皎月转头望向纪斯年的时候,他又按下了快门。
      “你偷拍我!”皎月伸手夺过相机,“不行这张太丑了!”
      确实没什么美感,画面是糊的,眼睛快闭上了,嘴张了一半像是要开口说话,皎月毫不犹豫删了这张照片。
      “你别删啊,我还没看呢!”
      皎月没理纪斯年,低头翻着相机里的照片,看到了那张侧脸的,笑了,“这张还挺好看。”
      “自恋。”
      “你才自恋。”
      照片翻到头,没有很多张,全都是伦敦的风景和纪斯年悄悄拍的皎月,当然也有光明正大拍的。皎月仍低着头筛照片,随口道:“怎么只有伦敦的照片?”
      “内存卡满了,换了张新的。”借口信手拈来,说得似真。
      “哦。”
      纪斯年不想皎月知道,在香港他也悄悄拍过她,隔很远。
      照片中一整面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鹿角和画,是之前吃午餐的餐厅,皎月对这家餐厅印象还挺深刻,听说是家很老的餐厅了。
      “坐摩天轮吗?”
      “啊?”皎月抬头看了看纪斯年又低头去看相机,她已经删了几张看上去很降智商的抓拍照片。
      过了会儿皎月又忽得冒了句“几点了?”
      “快三点。”
      “现在还好早。”皎月把相机递给了纪斯年,“我们去坐船吧!”
      “好。”
      “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去坐摩天轮最好了,可以看到橙红色的晚霞,夕阳下整个城市都好看,伦敦眼一圈能转半个小时,等太阳慢慢落下,灯光逐渐亮起来,又可以看到夜景了。”
      “好。”
      皎月认真地讲话,纪斯年安静地看着她。纪斯年觉得从前的皎月很近,就在眼前,可从前的自己好远。

      远处的太阳缓缓落下地平线,九号观光舱划过了最高点,临舱的人们渐渐注意到九号舱内的香槟、玫瑰花和拥吻的男女。
      女孩的左手上戴着一支缀满圆钻的白金手镯,手镯内圈有刻字,“You are my moon”
      “我以为你要求婚。”皎月心里很甜,也笑得很甜,拢了拢怀里的玫瑰花,“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
      纪斯年拢了拢怀里的小月亮,“等你毕业好不好。”
      皎月没有回答,也许是默认了。
      昨天晚上纪斯年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怎么开口呢,“阿月你肯原谅我吗?”,不行不行,万一她说不原谅,还不如直白点儿,“阿月,我们和好吧。”,和好不对吧,之前也不是闹掰,“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这个“重新”听着都别扭……从前是怎么同她告白的,那还是初二的时候,那天她坐公交车回家,没有鲜花,没有香槟,没有镶钻的手镯。

      皎月脑袋枕着胳膊趴在书桌上发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桌上摆着的那盆小仙人球,喃喃着,声音很低,“一身刺,没朋友。”
      伴着橡胶轮胎缓缓碾过水泥地的声音,窗纱外闪过一道车灯,钥匙串和金属挂件碰在一起一串清脆作响,女人踩着拖鞋上了楼,敲了敲没人应,便缓缓推开了皎月房间的门,见到了趴在书桌前的人儿,准备悄悄合上门。
      “妈妈”,皎月唤了一声。
      女人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顿了顿,又轻轻推开门,“嗯?”声音很轻柔,“怎么了?”
      皎月半转过身,手搭在椅背上,望着妈妈,慢慢道:“我想放学跟同学一起搭公交车回来。”
      妈妈走进了屋,沿着床边儿坐下,问道:“为什么?”
      “我想放学和同学一块儿走。”皎月说。
      “你自个儿上学放学爸爸妈妈不放心,再说,非典才刚过去,坐家里车安全一些。”见皎月不说话,妈妈又补了句,“周末也可以叫同学来家里玩。”
      “那不一样!”
      皎月站起身,坐到床边,两只胳膊环抱住了妈妈,窝在她怀里不说话,像只安静的树袋熊,妈妈轻轻揉着皎月的头发。
      许久,妈妈开口讲,“那这样吧,平常还是刘阿姨开车送你,每周三你可以和同学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周二。”
      “好,周二。”
      “还有周四!”
      “好好好。”
      “还……”
      “没有了!最多就两天。”
      皎月原本是不搭公交车上下学的。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皎月的妈妈每天都会开车接送她,看着她走进学校,放学前十分钟就守在校门外等她,后来工作忙不过来,就聘请了一位很熟悉的师傅来接送她,直到,初二上学期的某一天。自此,皎月偶尔也能和朋友一起搭公交车回家。
      自打皎月开始放学搭公交车回家,纪斯年每周都会有那么两天要晚一个小时到家。那时候外婆总会问,“阿年啊,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啊?”,纪斯年能想出来的理由都用光了,后来索性编了个应该能管很久的借口,说班里成立了一个学习互助小组,他每周都有两天放学要留下补课。
      那天星期四,皎月他们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逢班主任必拖堂。铃声响彻整栋教学楼,桌椅板凳一通噼里啪啦,邻班学生三三两两涌出教室,班主任照样泰然自若,交代完大大小小的事情五分钟过去了,学生们早收拾好了东西只等他一声“放学”令下一哄而散。唯一放学会等着自己的女孩今天没来,之前也是因为她才想要搭公交车。皎月想也许是自己真的不讨人喜欢,在班里交不到什么朋友,只有那么一个女孩相信自己,珍视自己,愿意同自己玩,一个就一个吧,一个总比没有强,一个比她们十个都强。皎月捡好东西,慢慢晃到校门口的公交站,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没刚放学那会儿多。
      隔很远,皎月望见了纪斯年,左肩倚着站牌,右肩挎着书包,站在一群人中间,总是有很多人围着他转,碰巧路过的人也总能跟他搭上话,仿佛所有人都是他朋友,他就像块磁石,把周围的人牢牢地吸在身边,他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年哥,维多利亚走不走?”
      “今天不去了,你们去吧。”
      “拜!”
      “阿年,你家不就在附近吗?你这老搭公交车上哪儿啊?”
      “你管。”
      “保不齐是和什么人去约会吧!”
      “哟!”
      “诶!1路车!你怎么不上车啊?”
      “人太多了等下一班!”
      “人哪儿多?这上头明明还有空位呢!”
      ……
      隔着嘈杂的人声和公汽喇叭,皎月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纪斯年他们的对话,她看着1路车卷着尘开走没有去追,木木地站着,脸撇向了与纪斯年相反的方向,望向远处,就像每个等车学生盼车来一样,但其实她没在看什么,只是在想纪斯年搭公交车去哪儿,又忽觉好笑,他去哪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和他之间唯一的连系就是这一身校服吧,一模一样的校服外套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学校徽章。
      1路车上人不多,空着许多位子,皎月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取下书包抱在胸前,她看见纪斯年也上了车,他一只手抓着把手,侧身站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走停停,颠颠簸簸,以前皎月还担心过公交车这么摇啊晃的会不会睡着坐过站,现在,她看着家门口的公交站牌一晃而过,没有下车,她只是想看看纪斯年会在哪一站下车,因为每次总是她先到站。
      自行车铃声顺着风行街穿巷,风呼呼地灌进车窗夹杂着淡淡樱花香,仲春乍暖还寒天气微凉,车驶向不知名的道路,车上人越来越少,街上人行走匆匆,路灯昏黄,矮楼立林广告牌没亮。皎月手支着头,脸兜着风,陌生又熟悉的街景一幕幕倒后,真好看,她没细数坐过了几站,也没注意车上零零星星只剩几个人,她望着窗外出神,也许是被风吹傻了。
      蓦然,她想起了余光里一直站着的那个人,转头望向那个方向,他还在,他还没下车。
      街市繁华呼啸而去郊野荒凉呼啸而来,心里隐隐不安,耳边风声似乎变大了,皎月伸手摸摸脸,冰凉。皎月又望了望纪斯年的方向,突然对上他的目光,纪斯年也在看她,皎月很快别过头,又看向窗外,天完全黑下来了,天上没有一点光,她不能把头探出去寻月亮。
      她发现自己在害怕,怕扑面而来的荒芜,怕孤身一人,怕天黑黑。
      “你是要坐到终点站去么。”车靠站停住几秒,再驶动时皎月一眼扫过发现车上就只剩下纪斯年和她两个人,心里悄悄嘀咕着。
      皎月到站没下的时候,纪斯年以为她是睡着了看了她一眼,她醒着,看向车窗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温静如水,波澜不惊,一如往常。所以纪斯年以为她今天是要去什么别的地方,直到车上乘客落光,她还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纪斯年忽得察觉到什么,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
      公交车停靠在终点站,皎月本想等纪斯年先下车,车门打开,他仍站着没有动,皎月只得背了书包从他身边走过下了车。马路边的草丛长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荒无人烟,皎月挨着公交站牌站着,有些心慌害怕,背后冒着虚汗,真是给自己找刺激,为什么一口气坐到了终点站,皎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总觉着四下会有什么人突然冲上来扯她拽她,手攥成拳头,攥得很紧。随即纪斯年也下了车,隔了一人左右的距离站在她身边,过了几秒,他开口道,“怎么不回家?”
      “啊?”皎月偏头看了看纪斯年,纪斯年也看着皎月,皎月望着他的眼睛顿了几秒,又垂下头看着自己的白球鞋,她很想曲膝蹲着,那样心里会舒服一些。
      皎月真的很慌,一是因为只身一人身处荒芜地,二是因为身边有他。而在纪斯年眼里,皎月像只战栗的刺猬。
      纪斯年又问,“你怎么了?”
      “我…我害怕。”皎月犹豫着说了出来,她害怕。
      “别怕啊!”纪斯年说,“你又不是一个人,我还在你旁边呢。”
      过了会儿,纪斯年又补道,“我叫纪斯年,初二七班的。”
      “我叫皎月,六班的。”皎月说。
      “我知道。”纪斯年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跟他说会儿话,皎月心里就不怎么怕了,“你怎么也不回家?”皎月问,问出口她又觉着这个问题很怪。
      “陪你啊。”纪斯年笑了,坦然地笑着,讲着,“我送你回家吧,去对面等车。”
      “为……”皎月愣住了,想问为什么却又没问出口,也许是玩笑话吧,也许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她不敢去细想。
      马路不宽,也没有斑马线,但斜对面不远处也立着一块公交站牌。
      没有等很久,还是刚才那辆车,早知道就不下车了,皎月看着公交车驶停,上了车,找了块儿空地站着,一只手拽着扶手,纪斯年跟着上了车,站到她身边。
      “你怎么不坐着?”纪斯年问。
      “刚才坐累了,站会儿。”皎月讲,抬头看向纪斯年,又问,“你刚才站了一路,不累吗?”
      “没事儿,我习惯站着。”纪斯年也偏头看着皎月,她抻直胳膊,够着车顶的扶手。忽而,纪斯年拍了拍椅背,“你扶着这儿吧。”
      皎月没回话,松开把手,抓住了椅背。
      许久,皎月开口道:“你平时回家都在哪站下?”
      纪斯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每次都在皎月家附近站点的下一站下,站名是什么来着,干脆随口报了个记得的站名。
      ……
      “纪斯年”
      那是皎月第一次当面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
      纪斯年送皎月下了公交车,一直送到小区门口。
      “我到了,谢谢你。”皎月说着,对纪斯年招了招手,“再见!”,转身往小区大门走去。
      “皎月!”
      是纪斯年在喊她,皎月闻声转过头去看他。
      “我喜欢你。”纪斯年声音很低,但皎月能听到。
      “因为我喜欢你。”
      那天爸妈急疯了,问皎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皎月不怎么会编谎话,尤其是当着爸妈,只讲了一句“在外面走了走,没事”。
      那天皎月一整晚没睡着。她想那个陪她公交车坐到终点站的人陪她走到人生尽头,谁都不要先下站。那会是一个很甜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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