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Baobab

16、意外

　　校巴上放着阿K的《钟无艳》，几个local队友跟声哼唱着，王依和记不得歌词，只跟着哼了哼调调。王依和整个上午都难抑开心，今日同PolyU打第三场小组赛，先前险胜成功出线，若是今日赢了全胜出线，半决赛的对手就是另组的第二名，赢面很大，相当于直争冠亚。然而，更令王依和开心的是演唱会就在今晚，红馆就在PolyU旁，打完比赛就可以冲去看陈先森，分明先前还有些压力山大，学姐告诉她门票日期是今日时，她开心到疯掉，惊喜又意外，全然忘了比赛压力，日日盼着这天早些来，这场早点儿打。

　　校队的姑娘们到得早了些，场地还在打着上场比赛，是PolyU对CityU的男篮，王依和就跟着队友们悄悄凑过去看，没站到一会儿就中场休息了，姑娘们就去了更衣室换队服。王依和刚套上波衫走出更衣间，一个正在对着镜子扎紧头发的内地学妹瞥见了王依和背后的号码，一口一个“小王八”叫着。

　　“没大没小的，叫副队。边儿去，给我腾点地儿。”王依和说着，也挤到镜子前，甩了甩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戴上头带，理了理刘海，用发夹把两边碎发别到耳后。

　　王依和出了更衣室，站在走廊上等了会儿，看见教练跟队长朝她走来，让她等会带其他队员一起去空场热身训练，王依和等了会儿，姑娘们三三两两仍凑在镜子前捯饬头发，还一边说着话，说什么谁谁谁被禁赛了，王依和不想比赛前听晦气事儿，便逮空去走廊尽头的室内球场看了眼男篮打得怎么样，看着看着，瞧见对面观众席那边走过来个眼熟的人，待他走近才反应过来是上回跟皎月在又一城碰见的人，皎月男友的“亲朋”。

　　王依和见这胖哥们往自个儿身后走廊张望，发觉他是在寻皎月，开口道，“她今天有事，没来。”
　　陶洪亮“噢”了声，看上去有些失望，王依和越想越觉着有意思，既是斯年的“亲朋”，怎又瞧上皎月呢，不觉得尴尬吗。

　　王依和听见有队友喊，同陶洪亮挥了下手示意“拜拜”，转身带大家往另一边的空场走，没走两步，听到身后有人用粤语喊着，“男人婆！企系度！”

　　王依和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她最烦这个词，男人婆你妹，她转过身，瞧见那个人是冲着她喊的，看样子要追过来，被胖哥们给拦住了，王依和白了那人一眼，道了声，“你特么男人婆，饭可以乱吃，人唔好乱叫！”

　　王依和再一看，才发现那人正是那日同胖哥们一起在又一城的朋友，心想他能找自己有什么事，耽误不了几分钟，便叫队友们先去空场热身，叮嘱道，“活动活动，绕场五圈，传会儿球再练上篮。”
　　王依和话音未落，那人一下就冲了上来差点把王依和扑到地上，嘴里说着，“你系BU校队嘅！”

　　陶洪亮没拦住，喊着那人的名字追过来拉住了他胳膊，又同王依和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情绪有点失控。”

　　王依和的队友们闻声也冲了回来扶她，纷纷问着“有无事？”王依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叫她们先走，见她们不走，又嚷了句，“热身去！”

　　姑娘们还是没肯走，也不知什么情况，怕两人真动起手没人拦，只远远站着。

　　“你听咗我同Henry讲野，系唔系你啊！系唔系你告我！”这人冲王依和话很大声。

　　瞧着这人有些失控，王依和隔得远了些，她可不想比赛前先挂了彩，只问了他句Henry是谁。

　　“我，Henry是我。”陶洪亮说着，仍是紧拉着他朋友的胳膊，往一边拽。

　　那人很激动，冲王依和大声说着，“你返来茶餐厅睇到我哋同CityU嘅friend！你听咗我哋讲野！你仲系校队嘅！唔系你系边个！”

　　王依和被他讲得愣住，想起那日在又一城，确实，她返回过吃饭的茶餐厅，因为她手表落在了那里，她不喜欢手腕上戴着东西吃饭，她吃饭前会先取掉手表。确实，她看到了他们，当时还想那位胖哥们是不是故意挑了皎月吃过的店，坐过的位置。也许是撞见了什么，可对话戛然而止，她也并没有刻意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她根本不认识他们。

　　听这人乌拉乌拉说了一堆，王依和总算明白，他不知做了些什么违规的事被校方取消了比赛资格，看到她是BU校队的就怀疑到她头上，真特么是莫名其妙，果然疯狗逮人就咬，王依和心中暗骂，却只话了句“你们学校是不想放你出去丢人，好自为之吧！”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这人钳住手腕不放。
　　王依和使力一甩，挣开了他，“神经病吧你！被害妄想症？莫名奇妙怀疑到我头上来了，老子特么都不认得你，你哪位？值得我千里迢迢跑你学校来告发你？”仍觉着心头不解气，又啐道：“你这种东西，特么活该被告发！活该你被禁赛！渣渣！”

　　那男生听得懂王依和讲普通话，闻言就是一拳挥上来，被陶洪亮给挡了，胖哥们的腮帮子上就这么生生挨了一拳，仨人都傻眼了。

　　“叼！下手咁重！”陶洪亮脸上肉吃了痛，不自觉就骂了声。

　　“呵！想打架老子奉陪！”王依和说着推开了陶洪亮，对着那男生的腹部就是一勾拳，同他撕打在了一起。

　　王依和把那人逼到墙边，扯着他的领子，趁势就要往他脸上砸，被陶洪亮给拦住了。王依和的队友也上来拉她，提醒她等下还要比赛，她才想起，若现在把劲儿都使了等会儿打球就没力气了，遂松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清醒，我替他道歉！”陶洪亮说着，半拉半护着他朋友，怕他动手也怕他挨揍，“他也让你打了，你消气，扯平了，不打不相识！”

　　“是他打不过老子挨揍！”王依和说着，转身跟队友离开，进了空场热身，呵，方才算是已经热过身了，她想着，看了眼挂钟时间，骂了声，“疯狗尽耽误事儿。”

　　王依和一时半会儿静不下心，教练同她说话时脑子里却在过方才争执的场面，王依和觉着那就是条不折不扣的疯狗，倒是那胖哥们，看着一团和气，似个好好先生，许是心宽体胖？

　　王依和同队友们挨个练着罚篮，没多会儿，大家就被教练喊过去候场，她坐在队员席上歇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手腕兀的有些酸痛，想来还是怪自己冲动同人动了手，她胡乱揉了揉，又站起身舒展了下。

　　王依和向来是首发，打小前锋，体力很好，场上四节跑下来基本ok，队里人多完全没问题，若是人少没人替就有些惨。

　　双方队员已站好位，只等裁判一声哨响，队里打中锋的内地学妹个儿高，她一跃而起，猛力把球打向对方半场，跳球得了先机。王依和抢到球，带了两步就到了篮下，轻松上篮，球落进篮筐，计分牌上BU的比分加二，队员席一众队友惊呼喝彩。紧接着对方发球，17号很快攻过半场突进了三分线，带球上篮，大家都认得那是对方的主力小前锋，很擅长快攻。两边来回进球，比分僵持不下，王依和心里清楚，对方实力不亚于她们，拖沓不得，得先把比分拉开，不是每次都有机会险胜。BU方很快转守为攻，上到对方半场，频繁传着球，直觉告诉王依和就要超二十四秒，突不进去，王依和接到球，想也没想，旋即出手空投了一个三分，中了。队员席又是一阵欢呼，第一个三分，希望不是最后一个，王依和这般想，遂趁着力盛，逮着机会连投了两个三分，趁第一节倒计时归零前把比分拉开了几分。

　　汽笛声响起，第一节结束，王依和两手撑着腰，慢慢走下场，拿起座位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口小口地灌着，瞧着身旁打中锋的学妹大喘着气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歪着头喊好累，王依和伸手去拉她道：“起来起来，不能坐，站一会儿，站着歇。”

　　王依和转手拿了瓶水递给了她，同她说着，“慢慢喝，下节你歇会儿，有人替你。”

　　刚说完话就又要上场，王依和把瓶上的标签纸撕开个小口用以区分，撂下矿泉水，跑上了场，发现对方也换上了个替补，竟让17号先下了场。第二节刚开始，对方新上场的4号盖帽时打到了王依和的手背被吹了犯规，那女生手劲儿特别大，王依和感觉到手背明显被打疼了，不过方才那球未必进，倒是换来两记罚球，罢了罢了，心中暗想既然这女生喜欢盖别人球，不妨趁机造她犯规。果然，王依和准备跳投时4号又跳起来盖球，球出手的瞬间王依和手臂很自然地靠向了4号盖下的手，同时进球，王依和心中暗道，好一个“二加一”，而后裁判果真就吹了打手，紧接着罚篮也跟着中了，随即观众席传来一阵唉声叹气，毕竟是对方主场，在座的大都是来看他们的人，BU队员席上的姑娘倒是不甘示弱，尖声喝着声音盖过全场，打中锋的学妹更是激动地站起身，喊了句，“好球！学姐好样的！”

　　对方发球，4号接了球，带球冲上BU半场，假意要从侧边突进内线上篮，却转手把球传给了另一边的队友，队友起跳投篮，没中，球砸到篮板弹起的刹那，BU新替上的队员一跃而起抢下了篮板，转手传给了王依和，王依和接住球，旋即单手抛出了大半场，传向冲上对方半场的队友，见状，4号急喊了声“回防”，却为时已晚。趁无人阻拦，那队友一个标准的三步上篮，球绕着篮旋了几圈进了筐，比分已然是拉开了。对方许是急了，趁王依和运球过半场时抢断，大家都没料到4号会直接上来抢球，情急之下王依和喊了声队友私底下的外号示意她过来接球，却被拦得死死的逮不到空子传球，王依和被逼太急忽得球就脱了手，她猛得伸手去够，绊到了4号横在她身侧的脚，失了平衡重重地侧摔到地上，手直接撑在了身下，乍然很痛，王依和知道完了，是扭伤了，卧在地上没有动，然后听到裁判吹了暂停。见状，教练急忙朝王依和小跑过去，队友们也涌了上去，都在问“没事吧”、“有无事”，队友扶着她站起身，很快就有医务人员过来查看伤情。

　　王依和瞪向那没事人儿似的4号，满眼愤怒，心中暗道，这婊特么就是故意的！特么连球场上最基本的对手间的相互尊重都无！

　　“点样？”教练同医务人员问着话。

　　“得去医院拍x光。”

　　闻言，王依和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而后脾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指着4号问，“你特么是不是故意的！”

　　“学姐，你先冷静点！”那位打中锋的学妹安抚着王依和，“你得去医院看看，手没事才是最要紧的！”

　　王依和没有回应，沉默着，许久，她拿起书包，跟着一位医务人员离开了篮球场。

　　她告诉自己，马上就可以去看陈先森的演唱会，然后，看着联赛主办方的车把自己送回了学校，学校附近的医院。

　　医生讲，是韧带扭伤，没有骨折，给手腕冰敷了十多分钟，又束上绷带，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王依和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有两条学姐发来的短信，那位卖她演唱会门票的学姐，她们本来约好了的，红磡地铁站碰面，然后一起去看演唱会，结果，折腾了一大圈，又折腾回了学校，真是折磨人。

　　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王依和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赶过去的，刚拿完药，就接到了学妹的电话，问她手怎么样。

　　“韧带拉伤，骨头没事儿。”王依和同电话里说着，又问，“赢了吗？”

　　王依和还是有信心的，她离场那会儿比分已经拉了十多来分，哪有那么轻易就追得上。

　　可听电话那头没吭声儿，王依和猜，十有八九还是输了，果然，下一秒小学妹就哭出了声。

　　“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决赛赢回来！”王依和说着，准备挂下电话去拦辆的士，却听见小学妹讲，那个4号是先前同她打架的男生的女友。

　　“狗男女！”王依和骂了句，很想杀回去教训他们一顿，可现在别说是揍人，连球都打不了，电话也是左手接的。

　　王依和一面盯着手机时间，一面拦着的士，感觉会赶不上进场，可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

　　她低头跟学姐回着短信，左手用得很费劲，同她道歉叫她不用等自己了。再抬头时，面前停了辆造型很酷的跑车，亮橙色，只不过挡了她的路，王依和只好绕到车后去拦的，正好拦到辆的士，拉车门准备上车，跑车驾驶座上的人径直追了出来拉住王依和，王依和以为今日撞了邪了又要被狗咬，回过头，发现是那位一团和气胖哥们，她不自在地扒开了他的手。

　　陶洪亮两三句打发走了的士，同王依和问道，“你是没看到我？”

　　“你有事儿？”王依和没答，倒是问得直接。

　　“没……没事。”陶洪亮答着，又说，“你的手怎么样。”

　　“反正没断！”王依和抬起胳膊在他面前晃了下，右手上打的绷带显眼，“老子没空跟你闲话。”

　　王依和转手就又去拦车，想着狐朋狗友、蛇鼠一窝，这货指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懒得理会他。

　　“你去哪里我顺路可以送你。”陶洪亮说，“也是因我而起，我有些过意不去，想补偿一点。”

　　王依和瞥了眼陶洪亮，啐道，“你以为地球都围着你转呢？还因你而起？别太自恋，也别把自己想太高尚，以为讲两三句抱歉补偿就是好人，老子特么伤了手，一两个月摸不了球！打不了比赛！你拿什么赔偿！”

　　“对不起，对不起。”陶洪亮说着，似个做错事的小孩。

　　“如果是因为我是皎月的朋友，你大可不必，我压根就不会跟她提你。还有，她有男朋友的，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你趁早打消那些念头。”王依和说着，拦了辆的士，坐上车，同司机讲了声“红磡体育馆。”

　　还是错过了。

　　错过了进场时间，错过了陈先森的演唱会，错过了直争冠亚，错过了联赛MVP的资格，PolyU走到红馆不过十来分钟，出线到夺冠不过两场比赛，真特么的，不顺心。

　　她就这么来回白跑了一趟，再回来。

　　今天皎月不在，她掏着钥匙准备开门，就瞧见门上多了只信封，上头写着“To No.8”，卡通贴纸粘着四个角，她只揭了一张贴纸，然后顺着那角一把取下了信封，打开看，装着两张陈先森演唱会的门票，是明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