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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隔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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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一觉睡到八点多,差点错过上午的通识课。闹铃儿响了半晌,王依和伸手去够桌上的闹钟却一骨碌翻到了地上,她扶着床爬起身看了眼时间,连忙拍醒了皎月,俩人风风火火洗漱完抱着电脑就往教室跑,早饭也没顾上,课上到过半,教授在台上洋洋洒洒地讲,皎月同依和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响,着实尴尬,下课没到午饭点,餐厅还挂着早餐的菜单,俩人一人买了只菠萝油垫肚子,商量着中午再上哪儿吃。
王依和先回了宿舍,刚准备进宿生公寓的大门就被人叫了住,听是讲着普通话,王依和还以为又是哪位内地学弟同她问篮球联赛的事儿,回过头才发现这人虽看着年轻,衣着打扮却把他衬得有些老成,不似学生。
“你哪位?”王依和开口问,听那人回道是皎月的男朋友,她在心里暗骂了声“畜生”。
王依和没好气地同他说,“她去自习室打印东西,很快就回来,不过,我们等会儿要去又一城吃饭。”
纪斯年是看了皎月的新课表卡着点儿来的,也是想带她出去吃午饭的,见王依和这么说了,他只说,“我找她说几句话,不耽误你们吃饭。”
“你填个访客登记,上去等吧。”王依和说着,把学生卡递给了安保阿姨,站在电梯口,在等他的样子。
安保阿姨指导着纪斯年填了张访客登记单,随王依和上了楼,走到皎月跟依和的房间门口,纪斯年瞧了眼门牌号,记下了,王依和正拿钥匙开着门,听见纪斯年说他去旁边公共休息室等,没再理会,下一秒王依和打开门听见纪斯年又问了句,“她没铺床?”
纪斯年瞥见了皎月的光床垫,担心她昨天睡得将就,今天该不舒服了。
“她昨儿是这学期头回回宿舍,什么也没带,拿什么铺床?正打算等下去商场买的。”王依和把电脑往床上一撂,两只手插进连帽衫的连通的兜儿,一只脚抵着门,就这么靠着门同纪斯年讲话。
“那她昨天睡的哪儿?”纪斯年问。
“跟我挤一个床啊。”王依和说着,脸上露了笑,她知道自己看上去偏中性了点儿,性向叫人疑,本以为纪斯年因此要酸一下甚至气一下,却没在他脸上瞧出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就好。”纪斯年淡淡说着,又问王依和要她的手机号码,“方便存个电话?”
王依和看他多半是怕皎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联系不上她,便跟他报了个号码,“王一盒,数字一,盒子的盒。”这还是皎月手机通讯录上给她备注的外号。
纪斯年没有质疑名字的真假,照着号拨了出去,下一秒听见王依和手机铃响,存了联系人。
皎月抱着电脑和打印的资料刚出电梯,就远远看见房门外的纪斯年,她朝房间走去,走得很慢,拐进门,没有理会纪斯年。王依和见她回来,拿上耳机抱着电脑溜出了门,“你俩进去说话吧,我去休息室。”又对皎月说了声,“人走了叫我,发短信。”
纪斯年进了房间,打量着,房间不大,布局对称,左右两边靠墙各摆了张窄窄的单人床,床头挨着衣柜,床尾抵着置物架和写字台,写字台靠着窗。右边床上只放了只空床垫,床尾置物架空着,写字台上也只搁着水桶包和昨天的蛋糕盒。左边床上被子没有叠,胡乱窝成一团,置物架上书本和纸页堆得很高,写字台上的物件也乱糟糟放着,台前椅背上挎着只灰色书包,椅下还放了只斯伯丁篮球。
纪斯年以为皎月宿舍里多少有些衣物和书本的,却是连床都没铺,想必衣柜也空着。
皎月放下怀里的电脑,拉开椅背坐下,整理着方才打印的几十页资料,还是没有理会斯年,想等他先开口。
纪斯年拿出了口袋中的手镯,走上前,放在皎月手边的写字台上道:“我来送这个给你,你昨天忘家里了。”
皎月瞥了眼,原来是这个,她昨天哭得伤心时一把将这镯子从手上拽了下来,塞到了枕头下。她原本一直戴着的,从去年夏末斯年去伦敦找她,亲手为她戴上手镯的那天,她就一直戴着的。
皎月应了声“哦”,没再同纪斯年讲话,她知道斯年就站在身侧,很想回过头看看他,忍住了,低头浏览着纸页,不时拿荧光笔划亮大段大段的文字,假装忙碌着。
纪斯年也知道她只是不想理自己,他也只是想来看看她,看看她眼睛是不是还红着,脸颊皮肤有没有好一点,七点多晨跑时在想她应该还没起床,八点多吃早餐时猜她会随便吃片面包去上课,或者还空着肚子,一上午总想到她,总想着该怎么同她讲清楚些,可又不好告诉她跟姜启琛那些冗杂而晦暗的事。
许久,纪斯年说,“哪天你想回去住,打电话我就来接你。”
“所以,你昨天说有事,就是和陶欣去上床?”听斯年转身离开,皎月忽开了口,问得突兀。
“不是。”纪斯年闻言一怔,否认道,又问皎月,“谁同你这么讲的?姜启琛?”
“昨天在车里我问你,你没有回答。”皎月说着,放下了手中荧光笔,翻到手机里那条彩信,递给纪斯年,“而且,照片。”
纪斯年点开照片看了眼,就瞬间明白了,一下很怕皎月误会自己喜欢那女人,连忙解释道:“这是公司车库,她跑来找我说我爸在医院可能出什么事,话讲一半就要走,我听她讲我爸,当时心里有些急,怕真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叫住她,叫她把话讲清楚再走。”
“阿月,我对她,没别的意思。”纪斯年心里忽得很怕,怕这傻丫头胡思乱想,怕皎月躲自己,伸手抱住了皎月,抱得有些紧,慌张地解释着,“我是爱你的啊,这么多年,你糊涂了吗,你别胡思乱想,照片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皎月使劲儿推开了斯年,“我昨天问你,你没有回答。”
“什么?”纪斯年问。
皎月轻抿了下嘴唇道,“上床。”
“那是,以前的事,是意外。”纪斯年怕自己越描越黑,只说,“你回来后我再没碰过别人,我发誓,今后也不会碰别人。”
任纪斯年说什么,皎月都是信的,因为斯年从没骗过她,只是总有些事瞒着她不能说罢了。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纪斯年说,“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隔阂。”
“好。”
她也不想有隔阂,可心里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纪斯年说送她跟室友去又一城,皎月拒绝了。
“夺命”小巴飙得飞快,听依和扬声讲了句“唔该!有落!”未几,小巴陡然降速,稳稳停在站台边,可能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皎月平常一个人很少搭小巴,她白话讲不标准,也讲不大声。下车时王依和忽得叹了声好羡慕CityU的人,学校离超近,不用等巴士,走两步就得,又转声讲着上次跟校队的人来又一城偶遇了谁谁谁,她们今天要是运气好也能碰上个明星。
“你想碰上谁啊?”皎月问着,脸上露了笑意。
“你总算是笑了!”王依和也跟着笑了,“那必须是陈先森啊!我下月要去红馆看他演唱会!”
“你下月不是每周都有联赛要打?”皎月问道。
被皎月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王依和噘了噘嘴,“他一口气连开好多场,后面好像还要加场,之前我们专业一local学姐得了好些门票,我太激动就买了,也没问是哪一场,不会撞了吧,呸,千万千万千万别跟比赛撞了!”
“放心,不会撞的。”皎月说着,其实她心里也不晓得演唱会和篮球赛会不会恰巧就撞同一天了,“演唱会一般都晚上开,你比赛,应该是白天吧。”
“对噢!心情瞬间好了!”王依和笑着,有些神似扣扣里那个龇着牙咧嘴笑的表情,“学姐那儿还有票,要不要跟我一起冲?”
皎月想也没想道:“我又不是他fans。”
“去嘛去嘛,超热闹的!一票……”说着,王依和突然想起皎月好像最不喜欢热闹,又转口道,“一票难求,既然你不追他,还是把票留给我这样的忠实粉丝比较好。”
“你看你idol,我看你打球啊,到时候你打比赛我去给你举牌牌,假装你粉丝。”皎月说着,又同依和打趣道,“牌牌上画只小王八。”
王依和在校队的球衣号是8,大家混熟了私底下就管她喊小王八。
“你还知道小王八呢,是我真粉没错了!”王依和说着,同皎月搭扶梯上了一层,拉着她进了家港式茶餐厅。
皎月看完菜单,同依和讲自己要上汤浸生菜跟云吞面,然后听王依和流利地讲着白话跟服务生点单。
王依和点的这家的招牌叉烧饭,吃得咂嘴舔唇,同皎月讲,“无肉不欢,看势头你这是要成素食主义者了。”
“可能吧。”皎月应了声,又讲玩笑话道,“那是我悄悄吃肉的时候你没见着。”
王依和吃饭比较快,三下五除二扫光了碗盘里的饭菜,见状,皎月也吃得快了些,不想叫王依和等着,却听依和笑出了声,讲着,“你慢些吃,你吃再快也赶不上我的,想赶上我的吃饭速度你得再练上几年。”
王依和靠坐在椅背上,有些打嗝儿,听皎月的话掐了会儿中指,好像有点儿效果。她偏头看了看落地玻璃窗外商场里信步闲游的人们,很多游客,又回头看了眼细嚼慢咽的皎月,再向外望去时,瞧见对面商铺走出个身材有些圆润的男生,可能是映入眼帘的面积较旁人大了些,也可能是他穿着印有湖人logo的卫衣,就先看到他了,他同身旁的朋友停在了商铺门口讲着话,他忽得也抬头望向这边,透过落地玻璃窗,望向港式餐厅里靠窗的这桌,盯着望了许久,他在望皎月,然后,他望向了同皎月一起吃饭的人,对上王依和的目光时,立即闪躲开了,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王依和忍不住“噗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呢?”皎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呼——我吃饱了。”
“没什么,你长太好看了,招人惦记呢。”王依和说着,心想是个路人,素不相识,不用理会,要敢上来搭讪,就给他揍跑,可他看皎月的样子,倒像是认识,说不准是哪个同学。
买完单,俩人准备先买套床品,再扫货超市,最后去烘焙店买些面包。“时间紧迫,冲呀!”皎月等会儿有节课要上,王依和下午倒是没课,可一个人逛太没意思,她本就是来陪皎月买床品的,顺道抱些零食回去囤着。
俩人刚走没几步,皎月就碰上个熟人隔着老远同她打招呼,正是方才那位悄悄看皎月的圆润先生,王依和想这人跟皎月果然是认识的,问皎月这是哪位,皎月只道是斯年的亲朋,这答案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是亲还是朋。
皎月远远见着陶洪亮就有些想躲开或是假装没看到他擦肩走过的,没想到他倒是主动打了招呼,陶洪亮走到近前儿道:“好巧,你也来逛街?”
王依和心里暗道一句,“巧个屁,耽误事儿的家伙。倒是普通话讲得挺溜。”
“我跟朋友来这边吃饭。”皎月答着,心想这般所谓熟人碰面都是应付几句就过去了的,若是真碰巧街上遇见了亲朋,比如阿清,她可能会激动地想同她说很多话,然后走堂带她找个地儿喝下午茶。
“我也是来吃饭,找CityU的朋友一起吃午饭。”陶洪亮说着,又问,“同我们一起?”
他刚问出口,站在他身旁的朋友就拍了下他手臂,似是在提醒他什么。
“我们刚才吃过了。”皎月答着,又说,“我下午还有课,还有东西要买的,就先走了。”
陶洪亮只好道了声“再见”。
皎月也礼貌地回了声“再见”,拉着依和的手走开了。
王依和对这人有些无语,心想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她跟皎月坐馆子里吃饭的,还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是没话找话还是装呢。刚走没几步,王依和听见身后人讲着粤语,声音有些大,“你忘咗我哋今日揾CityU嘅friend做乜野!仲叫佢哋一齐”她有些好奇,回头去看,又对上了那位圆润先森的目光。
陶洪亮的朋友见状,又问他道:“你钟意嗰个男人婆?”
“你瞎仲系我瞎?”陶洪亮说着,愣愣地望着皎月渐远的背影。
“嗰个女名花有主,你睇唔到佢戴Tiffany情侣手镯?”朋友问,陶洪亮没有回话,回过神时,心里很痒。
皎月卡着点儿进了教室,也没来得及回宿舍拿电脑,好在这位讲师有帮学生印纸版资料的习惯,皎月从讲台上拿了一份,寻了个空位坐下。她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依和左右两只手加起来拎了五只购物袋,有些感动。
王依和快步往公寓楼走着,快到门口时实在拎不动了,放下了鼓鼓囊囊的购物袋,甩了甩手腕又搓了搓掌心勒出的印子。她再提起袋子走进门时,才发现皎月的男友正坐在大厅长椅上,他身旁立了两只崭新的二十八寸行李箱。
王依和将购物袋提起放到了长椅旁的活动桌上,同纪斯年说:“你,你这是想搬过来住?”
“是给皎月的。”纪斯年答着站起了身,借王依和的学生卡填了张访客登记,伸手去拎活动桌上的几包东西,叫王依和去推行李箱。
皎月下课回到宿舍,推开门就瞧见依和正抱着薯片窝在写字台前看球赛,一只脚盘在椅子上,另只脚够着床。她又看了眼自己的床,发现铺得平平整整,仔细看,床单枕套却跟中午买的样式不太像,心想可能是店员装的时候拿错了,不过也没所谓,这套反倒看着更顺眼些。皎月以为是依和铺的,同她说着,“我不是说我回来铺的嘛!谢谢你啊小盒盒!”
“别!我可不敢抢功,你bf来铺的,你看我毛手毛脚的能铺得这么顺溜嘛!”王依和说着,合上了电脑,站起身喂皎月吃了片薯片,又爬到床上盘腿坐着,同皎月说道,“你再瞧瞧。”
皎月走到写字台前,放下了从教室里拿回来的几页资料纸,发现写字台一角码着瓶瓶罐罐除去包装盒但未开封的护肤品,皎月拉开椅背坐下,觉着软软的,多了只坐垫,拿起桌上的云朵小闹钟想要定时间发现已经调好了,翻开文具包,里头的东西都是照着她之前用的买的,靠窗台还摆了盆小仙人球……
看依和指着床说了声“抽屉”,皎月拉开床下的抽屉,瞧见了满满一整格的抽纸跟M巾。
“还有衣柜!”王依和说着,叹了声,“你bf真是个人才!”
皎月闻言,打开衣柜,里头挂着浴巾跟睡衣,还有几件外套和连衣裙,剩下的衣裳整整齐齐叠成了两摞儿。
因为颜色款式同皎月本来的衣裳一般无二,她还以为就是自己的衣服,可摸起来又像是没过过水的,翻开领口一看,没挂吊牌,皎月心想可能是刘婶帮忙熨烫过了。
皎月顶喜欢她那件卡其色的风衣外套,她取下来跟着衣柜门上的衣帽镜比了比,总觉着哪里有些不一样,干脆脱下外套换上了风衣,两手想往兜里放时才发觉口袋还没拆线,是新的。
她总喜欢重复买同一样东西,崩断的发圈或是摔碎的水杯。皎月看着镜子里崭新又熟悉的风衣外套,忽得就想起高一那会儿同学课间嬉闹撞倒了她心爱的玻璃杯,斯年陪着她跑了两趟群光等了半个月才到货,皎月还记得斯年当时说过的话,他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什么非得一模一样,买只新款不好吗,皎月想不起自己答的什么,也许就是简单一句“用习惯了”或是“太喜欢了”,但纪斯年之后说得话叫她印象很深,他说,“你太专一,也太念旧,幸好是我。”
斯年爱她,温柔得像水,细致入微,沁人心脾。可纪斯年同她,就像鱼缸里的水同鱼,直到某天,鱼缸被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