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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眼泪 ...

  •   皎月以为一觉醒来,今天经历的都会忘掉,可还是记得很清楚,她睡着后有人进来关过吊灯,房间很暗,皎月向床头摸索着,按下台灯开关,看了眼闹钟十点多。她拿起手机,跟王依和传了条短信道,“你睡了吗?我现在回去会不会吵到你?”

      信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叮”了一声,是王依和的回信儿,“没睡!你快回来!等你讲睡前故事!”

      皎月回了句“好”,爬起床换了件稍长的牛仔外套,挎着水桶包抱着电脑出了房间,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斯年,打算改日再同他说清楚,于是直接下了楼,却不想纪斯年正坐在客厅,撞了个正着。

      因为心里揣着不愉快,皎月没同他说话,也没有完全无视他直接走开,皎月听他开口道,“你去哪儿?我送你。”

      “回学校,周一课早。”皎月说。

      “你坐门厅等我,我把车开出来。”纪斯年说着,往车库走,离开几步他回头望了一眼皎月,她安静地坐在那儿,低头拨弄着手机。

      皎月坐了会儿,起身出了门,倚着门廊的石柱,夜里的风冷,吹在脸颊上,却缓解了疼。皎月看着车灯晃过,车驶停在门廊外,门廊顶灯暖黄的光照在白色的车身上,已经不是斯年平常开的那辆车,不是照片上那辆,不是那个女人坐过的那辆,车型也有差别,logo还是一样,皎月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她看着车窗外,路灯下摇曳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藏身城市各处,惊扰着夜归人。

      皎月听到斯年缓缓开口,他问自己有没有话想跟他说,她答道,“没有。”她想等斯年主动开口讲些什么,既然他不打算说,她也不去问了。

      许久,她终于听到纪斯年说,“我有话想对你说。”却又急着回绝道,“我不想听。”

      车驶出红磡隧道,行了几分钟,皎月瞥见了弥敦道的路牌,不是往学校的路。

      皎月踌躇许久,突然开口,“你开过枪吗?”忽得又补了句道,“你可以不回答的。”皎月内心无比期待着他说“没有”,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相信。那瞬间她瞧得清清楚楚,姜启琛从抽屉里摸出的是枪,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七发子弹,他装弹夹的动作行云流水,那般熟练,叫人细思极恐。

      果然,斯年没有回答。

      “你跟陶欣,上过床吗?”皎月说,“还是可以不答。”

      纪斯年还是没有回答她。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侧着脸望向窗外,眼泪一颗颗滑下脸颊,脸颊被眼泪蜇得很红,她今天第三次掉眼泪了。

      “对不起。”纪斯年声音低沉,“别哭了好吗。”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皎月说着笑出了声,她哭着笑,笑得很难看,望着车窗外的五光十色、灯火辉煌,越发觉着冷,觉得心里好冷,身上也好冷,二月的香港竟比伦敦还冷。

      纪斯年看见皎月哭红的眼睛好心疼,却也只能同她说句,“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是怎样啊?你告诉我啊,你从前什么都同我说的!”皎月突然讲得很大声,然后哭得喘不上气、说不出话,上一次这般撕心裂肺还是两年前,那时她爱惨了他,也恨极了他,可他一出现,就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

      纪斯年说着,无可奈何,“有些事我不跟你说,是怕把你牵扯进来,也是怕你知道,讨厌我了。”他好恨自己,恨自己开枪打过人,恨自己跟陶欣上过床,恨自己做了很多她向来嫌恶的事,再也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个斯年了。

      车拐进了朗豪坊的停车场,刚停下车,皎月便打开了车门,下车靠着车门喘气,她方才哭得久了,身体有些脱了力,皎月只觉得腿软站不住,差点跪在地上,纪斯年连忙伸手搀住了她,把她拢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是我错了,都怪我,别哭了好不好。”纪斯年轻声哄着她,用手背跟袖口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吹着她红彤彤的脸颊,“脸疼不疼啊?”

      “我替你哭好不好?”纪斯年轻轻吻了下皎月的额头,又顺了顺她的头发。“晚上也没吃东西,这么哭不怕晕过去。”纪斯年语气里有丝责怪的意味,怪她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更怪自己,怪自己伤了她。

      皎月渐渐平静下来,累得再哭不动了,觉得眼睛干涩,脸颊刺痛,好痛。

      “我们进去吃些东西好不好。”纪斯年抬手看了眼表,快十一点了,快关门了。他牵着皎月走进商场,“想吃什么?”

      皎月没回话,肚子却饿得咕咕叫,她很想吃颗糖甜一下,心里太苦。

      纪斯年寻了家法国人开的蛋糕店,还没打烊,便提了满满一盒各式各样各种口味的小蛋糕,又找见家没关门的药房,买来滴眼液、药膏和棉签。

      出到停车场时,纪斯年把皎月拉到了副驾的位置,替她扣上车门,才坐进车里,纪斯年拆开皮肤膏的外包装壳,扭开小盖子,将药膏挤到棉签上,说了声,“过来。”

      皎月仍是在同他置气,没理会他,反倒别过了脸,凑向窗外,看着两三辆轿车趁十一点钟声敲响前陆续驶出停车场,驶向归家路。

      见皎月不听,纪斯年倾身靠她近些,将药膏轻涂在她右半边脸颊上,再慢慢抹开。

      皎月忽得感受到脸颊上一阵清凉,转过头来时纪斯年手中的棉签不小心戳到了她的鼻尖,不过他手很轻。

      皎月伸手,示意把药膏和棉签递给她自己擦药,纪斯年把用过的棉签扔进了小纸篓,扭上盖儿放下了手中的药膏管,打开蛋糕盒,取出一只香草拿破仑送到皎月手上,又递过去一只小叉子,“先吃蛋糕吧,药等会儿再擦。”

      皎月接过了小蛋糕和叉子,她是真的饿了,低头细细吃了起来,嘴角沾上了蛋糕的酥皮,纪斯年用拇指轻轻一拂,细碎的酥皮就纷纷掉落下来。

      纪斯年送皎月回到学校差不多十一点半,过了宿生公寓的门禁时间,访客上不去楼,纪斯年也就只送到了公寓门口,他看着皎月进门,随即大厅里长椅上坐着的一个穿着波衫、趿着拖鞋的女生就站起了身,同皎月说着话,帮她提蛋糕盒,那女生个子偏高,长手长脚,跟皎月比肩站着时比皎月高出了大半个头。

      皎月瞧着喜滋滋的王依和,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有点儿晚了,看你还没到,就下来等着了,反正也是闲着。”王依和答着,看见皎月眼睛和脸颊通红,就知道她是哭了,脸一下子就绷严肃了,问道,“怎么哭了?怎么回事?那小子惹你了?”
      “呼——没事。”皎月说着,提了提蛋糕盒子道,“有蛋糕吃。”

      “电话里就觉得你心情不好。”王依和很自然地接过了皎月手里的蛋糕盒子,看皎月也没带别的行李了,便问道,“行李箱呢?”

      “东西没整理,还放他家在。”皎月叹了声,又说,“我去check in,领钥匙,你先把蛋糕提上去吧。”
      王依和道了声“好”,搭升降机上了楼,进了房间,将蛋糕盒子轻放在了靠窗的书案上,脱下波衫和运动长裤,换了身睡衣睡裤。依和看着皎月的床铺上只孤零零一个空床垫,翻箱倒柜想找套干净床品先给她铺上,一无所获,才发现她妈只给她带了一套床品到学校。

      皎月推门进房间时,看见自己的空床,也是愣了下,她倒是忘了这是她头一回返宿舍,床都没铺,床单被子枕头一样都无。

      “要不你跟我凑合一宿?”王依和说,“总不能睡光床,要着凉的,明天再去商场买一套。”

      “嗯。”皎月应道,拉开靠背椅坐下,仰着头望天花板,歇了不到一分钟,又起身去开蛋糕盒子,取出了一只草莓慕斯连同小叉子一起递到了王依和手里,又坐回了桌前开电脑,“里头还有蓝莓芝士,想吃自己拿就好,我做两张ppt,困了就叫我。”

      “没事,我不困,你弄就是的。”王依和应着,很开心地吃着手里的小蛋糕,她顶喜欢吃草莓慕斯和蓝莓芝士这两样,更开心皎月是记在心里的,王依和赞了句“好吃!”,舔了舔嘴唇上的慕斯,又问皎月道,“你不吃吗?”

      “回来之前刚吃了一个。”皎月答道,望着电脑里下午整理出来的资料,脑子里却还在想别的,心烦意乱的,ppt一点也做不出来,干脆合上了电脑,从水桶包里翻出之前纪斯年放进去的药膏和棉签包,胡乱地擦着脸颊,碰一下痛一下。

      王依和看着她往脸上涂药,说道,“你这脸皮就哭不得,一哭全红了,瞧着都疼。到底什么事儿,惹得你,又是哭成这样,又是急着跑回来?”

      “小和,你男朋友要是跟别的女人上了床了你怎么办?”皎月侧身把棉签丢进垃圾桶,看着盘腿坐床上吃蛋糕的王依和问道。

      “我靠!他出轨了?什么情况?”王依和囫囵吃下了剩下的小蛋糕,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和手,“我这也没男朋友啊,要有肯定先爆锤他一顿,再把他揉成球往篮板上砸。”

      王依和又说,“姐妹可是练家子,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出出气。”

      见皎月没回话,王依和爬起身,站到了皎月跟前儿,半搂着皎月的肩,“没事儿没事儿!你说他对你那么好,怎么能干这畜生干的事儿呢,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咱今儿就先别想了,越想你越难受,容易钻牛角尖儿,睡觉吧,明儿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了,脸也都好了。”

      “有点儿困了,咱睡觉吧。”王依和轻声说着,拍了拍发呆的皎月,走到床边拿床刷扫了扫床又抖了抖被子,“你睡里边儿吧,我怕我晚上睡着了不晓得信儿把你挤床下去了。”

      “嗯。”皎月应着,脱下了外套,又听见王依和说,“要不要冲个热水澡?我这儿正好有干净浴巾,校队新发的。”

      皎月应了声“好”,接过浴巾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无奈没有睡衣,她也不习惯穿别人的贴身衣物,只好又穿上了先前里身穿的紧身连衣裙,踩了踩鞋底的水,进了房间。

      皎月虽算不上丰乳肥臀,倒也是前凸后翘,身材很好,王依和盯着瞧了几秒,笑道,“没跟你住是不知道,你这身段也太标志了,叫人艳羡啊,再看看我这平板,以前高中头发短,在球场上都以为我是男的。”

      听王依和这么一说,皎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回话,她找了只衣架晾起浴巾,放下了盘起的头发,拿餐巾纸擦了擦脚板上的水,看了眼手机搁在书桌边,才坐到了依和的床上。

      单人床有些窄,不过皎月同王依和身材都偏瘦,勉强挤得下,皎月侧着身子,面着墙,王依和先是仰躺着,后来觉得占地方也背过了身子,问了声皎月伸手关了台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都睡着了。

      皎月睡梦中迷迷糊糊看见了斯年,他放学陪自己搭公交车,他就安静地坐在身边,车窗外,闪现又滑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站牌,风呼呼地吹着,忽然风声大了起来,仿佛托起了整个车厢,就这样浮在半空,向上是无垠宇宙,向下望是无边无际的海,鲸群跃出水面,扬起浪花扑上了脸,脸颊沁凉,同斯年指着窗外的鲸跃说多么漂亮,多么震撼,他却好像看不到鲸鱼浪花,也听不见水声。忽得车子沉了一下,似是有谁上车,紧接着听见皮鞋跟踩在地板上,踏出清晰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斯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那人身边,同那人说着话,说着说着,变成了争执,那人重重地把斯年推出了车门,然后随着蓝鲸一同坠落大海,泛起巨大的水浪,直到涟漪淡去,海面恢复平静,皎月听见自己奋力捶打车窗玻璃,声嘶力竭地喊着纪斯年,纪斯年,恸哭着,撕心裂肺,然后,那人抬枪,子弹上膛,指向这边,指向自己,他用粤语讲了句“送你们一起”,随即听见“砰”得一声。皎月从梦中惊醒,背后冒着冷汗,额头上也渗着汗珠,手心湿漉漉,摸了摸眼角,是淌着泪的。

      从前阿清讲做噩梦要把枕头翻个面儿再继续睡,就不怕噩梦再续上,皎月向来不信的,可实在怕再梦见那些可怖的画面,她不敢睡,想起身坐会儿,又怕吵醒了依和,皎月看了眼依和,她正睡得香,又顺着光转头望向窗外,中旬的月亮很圆很亮。皎月就这么一直睁着眼不敢闭上,清醒着,想着些细枝末节的事儿,还有那些捕风捉影的散言碎语,越发清醒,天蒙蒙亮时才熬不住合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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