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回家 ...
-
白习瑾的睡眠时间十分听话,十八.九分钟过去,就缓缓醒过来。
睁眼睛花费了好几十秒,夏清瑜看见他在活动颈椎才明白他已经打算起来,没有再睡下去的意愿,便问道:“我们要过去么?问问那个……邱因什么时候开场?”
白习瑾点点头,背脊压迫了好一会儿很是难受,暗暗挺直几下,隐隐有复位的感觉,这就起身又向大厅去。
谢意辙与宁以一道不见人影,问一问旁边有几面之缘的一位女士,才知道两个人皆是去了底下酒吧。只不过前者像是蓄意为之,后者则是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白习瑾早先就有预感,此时见它成了真倒也不奇怪,只是想起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到谢意辙有在交往的迹象,实在不合常理。
夏清瑜相熟的几人向他招呼,白习瑾目送他过去,也就挥挥手算作暂时告别。转身吐了口气,履行答应谢意辙的话。
白习瑾自己和舞会的氛围并不相融按照,唯一愿意的只是弹琴而已。他向那片灯光走过去,同时在头脑里按照邱因的意愿,把提前记下的几首应景的曲子调整顺序以适应场合。
舞会没有开场白,仿佛衣香鬓影在一瞬间就随着乐声掀开帷幕,在辉煌的光底下熠熠生辉。钢琴挡住了远方的谈笑风生,也隔开了从各个角度投来的似是而非的打量。有些目光灼热得使人面上发烫,心思各异的妄图走过来攀谈的也不在少数。
白习瑾起先分出一点心思去关注周围众人,在各式注视之下一时间竟如芒刺在背般难以忍受,仓促收回注意力,一副全然沉浸于演奏中的样子,不过十来分钟后,多半心怀叵测的便萌生了退却之意,心觉无聊,就此无趣地散开了。
圆舞曲依旧明媚,听不出什么异常,只是他自己隐隐感到今天不在状态,想融到起伏的琴键里去,始终不够顺畅,那感觉就像某一块拼图碎片被不慎磨损了一角,即使能再拼凑好,终究缺了这样那样一丝一毫,使人如鲠在喉,总是不舒服。
好容易挨过去不长不短一久,呼朋引伴的,彼此吹嘘的,相看两相厌的逐渐暗中划分成了好几个阵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一点琴声起不了什么烘托氛围的作用。白习瑾停下来环顾一圈,谢意辙和宁以没在这里,又不知道赌气的是否顺了心,他觉得是时候找个托词溜之大吉了。
顺利的很,他人刚进走廊,就看见好几个平时相处得还不错的聚在一起。那几人都比他大几岁,最喜欢拿他找乐子,然而都是心思细腻的,彼此之间打趣也不尴尬,反而轻松舒服。
遥遥地看白习瑾独身混出来,赵柯当时就清楚了其中缘由,朝他笑道:“苦力工终于重获自由了?”说完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眼神活像是同情一朝解放的长工。
白习瑾经这么一说倒生出无限活力,看他一眼不急不忙地反击,惹得一群人笑作一团。
赵柯白了后面一眼,捏出个正形来,道:“小白你是要去找谢意辙吗?”
白习瑾其实没什么打算,他在哪里区别不大,不如不要去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思及此处,他开口婉拒:“不是…我想……”
没等他说完话,谢意辙的声音忽然闯入:“我又没有什么忙事,这不就来了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白习瑾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几句对王熙凤的经典描写,什么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全出来了,自己偷着捧腹。
谢意辙全然不晓得自己不适时的一句话竟然颠覆形象,他这一会儿脸上阴云密布,正是不痛快得很。原先是去下头酒吧放纵一会儿,谁能想邱因竟然一语成谶,刺眼的光下烟雾和调笑混合一处,过于浓烈的香水味无孔不入,使他直犯恶心。
谢大少爷头一次被人自以为是地贴着耳朵吹气,问能不能共度良宵。他本就不爽的内心更加烦躁,一巴掌拍过去干脆利落,说出去的话也像利刃一样毫不留情:“是凭你那点丑得发愁的姿色还是烂到没底线的身材?”
头一次体会到人间疾苦,忍无可忍又匆匆上来,谢意辙成功从仓鼠进化到了河豚。
白习瑾在大少爷不讲道理的动作下只来得及喘口气,眨眼又回到了熙熙攘攘里。
事实证明谢意辙疯起来是谁也劝不住的。白习瑾叫苦不迭,却没法拒绝,头昏脑胀地被拖着晃荡,手中不知何时也端上了一杯。绯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荡漾,映到眼睛里也是明媚的,想来多半是年轻的桃红酒。
刚开始时宁以守在谢意辙身边寸步不离,一有人过来举杯就替他挡酒,也让白习瑾抿一口就作数,整个人浑然一副大型金毛犬的样子。哪想谢大少爷今天不闹够绝不肯罢休,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到最后和白习瑾两个不知道到底晕成什么样子。
白习瑾其实没喝多少,可他平日里滴酒不沾,哪里经得住这种场面,幸亏谢意辙已经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这时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撑着宁以直往人家耳边吹气,说:
“宁以,快送我回家。”
宁以左手搂着他,眼睛不敢往他精致的耳坠上瞥一眼,右手准备去拿手机。
白习瑾摆摆手示意宁以不用在意自己,眯着眼睛呼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一个人。
这里仅此一位。
夏清瑜一直在舞池周围,倒不是他多么喜欢喧闹,韩川——即邀他来的这一位,始终脱不开身。百无聊赖之下,余光里全盛满了白习瑾。
白习瑾还在努力搜寻夏清瑜的踪迹,人却已到他身边来了。平日里不见得,此时一比,白习瑾才发现对方要高出半个头,只能仰视着说话。
这可不叫人满意。
夏清瑜扶着他,不由得直直地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也许是萌生醉意的缘故,白习瑾目光里多了茫然的意味,潋滟干净,像瓦尔登湖的湖水。
白习瑾顺手拉着他衬衫的领子站稳,全然没想到此举会不会使人有窒息的危险。醉了之后反应总是要慢半拍,他觉得不便大声说话,遂不管不顾地贴上去,诚恳地望着夏清瑜道:“夏…清瑜,可不可以带我回去?”
夏清瑜比不上宁以,毕竟少长了好几年,当然没有这般定力,白习瑾无意吐出的气流像是有灵性似的在耳边缠绵不去,他一时恍惚,除了默默点头,竟然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继“等人睡觉”后,夏清瑜再次语出惊人,留下“送人回家”便潇潇洒洒提前离去,沉默几人组就此事开始争论自家白菜到底被哪头猪拱走。唯有韩川百忙之中发表真知灼见。
“明明是我们的猪,把人家的玉白菜给拱走了。”
上车之后白习瑾一下子松了口气,贴着座位很规矩地靠下来,随后像只误入陌生领域的小动物一样探索似的一点一点蜷起来。
夏清瑜觉得他就像一只毛呼呼的布偶猫,怕生又好哄,并且最重要的,软人心肠。
车上唯二两个清醒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宁以一直送到最靠近白习瑾住的那一栋小楼下边的车道,靠边停着,问夏清瑜:“你和他住的远不远?”
夏清瑜看一眼路,摇头道:“就面对面,我和他一起回去吧,宁以哥麻烦你了。”
白习瑾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里,坐姿仍然端端正正,时不时头往下点,显出非常的困意。
夏清瑜没哄过人,只会轻声叫他起来,看人走路倒还清醒,就左手牵着他的手腕,右手向宁以再见。
小路两旁房子里都暗着,想必姜莹今晚上是不会回来的意思,夏清瑜不熟练地借着路灯的光打开白习瑾家花园的木门,在密码锁前站住了。
他低下头去问白习瑾能不能按一下指纹,白习瑾很乖地伸出右手食指,却像被定住一样不肯再前进一步。
夏清瑜叹了口气,像玩推箱子的游戏一样把人往前面轻轻推。
“叮。”开锁的声音犹如天籁。
白习瑾回到熟悉的地方,恢复一点清醒,动作逐渐放开,摸索着开了灯,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朝门口走。
夏清瑜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就听见他说:“换鞋。”
白习瑾说完就拿出两双差不多的拖鞋,一双是平时他穿的,另一双却很新,都放在鞋柜最外面最方便拿的地方,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
换鞋,关门,洗手,上楼。夏清瑜只跟着他走,怕他摔着碰着,可白习瑾再也看不出来迷糊的样子,除了不说话,一举一动都很端正,其余都与平常无异了。
夏清瑜拿不准他是不是还醉着,于是试探性地告诉他说自己要回对面去,是时候去睡觉了。
白习瑾抬头直视着他,轻轻眨一眨眼睛,声音忽然大一些,一字一字缓慢地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