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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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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习瑾过了很久还为之动容。
高长敬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这样逗过周欢,只不过是傻呆呆地画了两个小人手牵手,然后再傻呆呆地望着她笑。
不过那时他只后悔少看了两本关于心理学的粗浅的书。
要怎样才能装得一本正经,来掩盖心中的不知所措。
为了和人流避开,他俩决定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抽出张当作家庭作业的试卷,从最后一道大题开始动笔。简笔画那一页的背面最终盖满了草稿。墨迹透过纸背渗下去,思路是清晰的。
白习瑾便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大概是没有休息好,才会有时没时地乱想。
回绿微谷的路上很不巧地碰上一起剐蹭,两辆轿车闪着灯占去近乎两条车道,平时已算得上拥挤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行人迈着步子闲闲散散地经过,车上的人眼睁睁看着也只能暗叹一声时运不济。夏清瑜仗着在人群中出挑的身高,隔着老远也看着停滞不前的车流凑个热闹。
他不肯回自己家去,借着一睹小白芳容的理由跟在白习瑾后面,很是自来熟地自己拿出拖鞋换上,一副咬定了屋主人没法驱逐的模样。
小白仍然见到夏清瑜就躲,钻到柜子底下露出尾巴一摇一摇。白习瑾蹲在小白身边摇逗猫棒引它出来,顺手丢给夏清瑜一个小盒子,道:“小白喜欢吃这个,去跟它打好关系。”
夏清瑜转到他背后去把零食分成小块,瞧见电视柜上排开的一长队五颜六色皆不相同的玩偶,就禁不住手痒。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娃娃?”
白习瑾扬起脸,眼睛里全是洋洋得意的光彩,轻快地说道:“我抓的,好早以前的事了,重复的我都拿去送给小朋友了。”
从未在各式游戏机里有过半点儿收获的夏清瑜顿时沉默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差异。
白习瑾抓了一只浅紫色的斑比在缝隙处摇一摇,小鹿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小白趴着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钻出来找它的好朋友。夏清瑜趁势将玩偶揽进自己怀里,和善地冲它笑。不敢威逼,只得试图利诱。
白习瑾等夏清瑜走就等了很一会儿。大约是天气太热,和他待在一处只要片刻,就总觉得空气将要凝滞,使人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与别人是绝不会有的。
白习瑾俯下身子去吸猫,脸贴在软软的肚皮上有点痒,这光天化日之下也生出了鬼鬼祟祟逃避的错觉。
为了欢送夏清瑜回对面去,一人一猫并无异议地送出一只灰色蓝眼哈士奇,连带着它背上骑着的一个蜡笔小新娃娃。
夏清瑜走到门口,突然犯了难,问:“如果我不小心把它们弄脏了要怎么洗?”
白习瑾有那么一瞬间无言以对。
他自己平时就很不喜欢雾蒙蒙的灰色,隔一两天总要去擦擦灰抖一抖,过一个月就直接扔进洗衣机,洗好之后用夹子拎着暴晒。
这儿空气湿度大,晒又晒不干,反倒是一两天以后湿漉漉得快生霉。
沉思片刻,白习瑾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道:“把铃铛取了再套袋扔进洗衣机,倒一点香味比较淡的洗衣液,然后放烘干机,最后用梳子给它梳梳毛。”
一套流程听下来夏清瑜忽然就感到手上捧着的东西重若千钧,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转念想到曾经被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却不清楚塞在哪个角落里的模型,便发觉有云泥之别。
……
姜莹已经回来了,斜倚在沙发上摊开一本书好像是在读,可过了很久一页也没有翻过去。身体枕在一片阴影里,安静得连呼吸声也难以闻见。
夏清瑜兴冲冲地拎着凭本事得来的二哈和丑娃娃,踏进家门书包不慎扫倒了一个海豚摆件,“咚”的一声听着无比突兀。他这才注意到依旧埋着头的姜莹。
茫然,疲倦,以至于是无望。
某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要成真。
此情此景下他也由不得敛息屏声,满怀激动顿时也消了大半去。
姜莹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他放缓脚步轻轻走过来,脸上带着瞒不住的担忧,眼睛里又一点一点燃起光彩。
夏清瑜坐在她旁边,什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同夏望见面,只才看他一眼,就大吃一惊。
只消两个月,如同过去十数年。
他才四十五岁,两鬓已掺了好些白发。
然而前不久——最多是两三月之前,一切全非如此。
难道是真到了某个时候,一切依仗骤然消失,便会想着应当老去?
旁敲侧击也好,直截了当也罢,每次皆由另一事打断。那天夏清瑜和夏望在公寓里坐到晚上,什么也没问出来。
姜莹瞥了一眼茶几底下,确定从夏清瑜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就把书合了交给他上楼归还原位。
夏清瑜简直是一步三回头,走到楼梯拐角时重重地踢了一下台阶边缘,心里边一把火烧得愈来愈烈。
他低头看,书的封面用铃兰图案的纸细细包了,半点信息也透露不出来,再翻一页,扉页只剩了一半,斜斜地写了个“Ying”。
往后翻了几页,名家们写的序言评语一概被销毁,姜莹往里头夹了张薄纸,像是解释说明般地写道:“既往不咎,来者可追。”
底下批注的日期是很几年前,边缘卷起来有微微的泛黄。夏清瑜以为这应当是从前买的书了。
“书放好了吗?好了就下来吃点石榴。”
夏清瑜猛然止住了翻书的动作,一边答应一边匆匆跑上楼。
他担心姜莹情绪不稳定,把书搁在柜子里,迅速地捻住几页从头扫一眼:“经过如此漫长又无谓的等待,我决心动笔写信给你……”①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夏清瑜把书放到最顶端一层里,转身下去。
白习瑾觉得开学之后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作息很有规律。
十一点之前起床,吃早餐,抱着小白看会儿书,打游戏的空隙里顺便写会儿题。靠弹琴和频率不高的骑车打球维持健□□活。
天晓得为什么一放假明明没什么要紧事,他还总能过得昼夜颠倒。
今年九月中旬算是降了几度,不至于热到门都出不去的程度。白习瑾心情很好,查了查天气,决定明天就回小院去浇浇花。
晚上的班级群开始消息爆炸。
兢兢业业的语文组保持着优良传统,不负众望地率先改完了卷子。
某位隐去姓名的时姓男子撬来了开学考单科分数。卷子刚改完,时间很紧,还没来得及分各个班的名次,全年级一千多个人的成绩按考号顺序依次排下来,刺激好多颗坚强的小心脏。
A班仍在最前面,除了个别靠后的,大多数人再低也没有突破前一百。
白习瑾看了一眼自己的,不好不坏,意料之中。
夏清瑜新转过来,学号是班上的最后一个。
低两分。
白习瑾忍不住笑起来,把小白抱起来随心所欲地搓耳朵捏肚子,即使挨了几掌毫无威慑力的喵喵拳也不松开魔爪。
他觉得语文这科运气很重要。再怎样简单的题只能保证135左右,其他全靠改卷老师心情。要是一时兴起,那就上去,要是口味不合,少个两三分也正常。
白习瑾把文档翻上去看高长敬的。
万年不变119。
证据确凿的,自从初三三诊起,高长敬就顽固地徘徊在119边缘,上不过120,下不过118。要么急救,要么火警。
这个诡异的魔咒能持续到现在很不容易,白习瑾每次对着评分细则给他分析成绩,总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使每道题的扣分达成如此微妙的平衡。
于是他发了个表情包去鼓励他风范如常,颇有大将之意。
高长敬没回消息,不知道是气得无话可说还是正在找攻击力强的图片回话。
忽然有人提起了上周的竞猜活动。
一瞬间蹦出来的一串感叹号使白习瑾缓缓打出问号。
奖在哪里?看着消息记录就像穿越了一样不知所云。
半小时后,高长敬甩了两张截屏。
一张是大号的赌注,一张是乱码小号的投资。
概括出来就是一句话:
快乐竞猜,无奖活动。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白习瑾和他约了周末早上去打网球,而后便遁走床上,隔着一层帘子遥遥地看了眼夏清瑜那边,思来想去还是发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