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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杀:溯源(中) ...

  •   那个人是······
      拾柒定了定神,等她再度回看那辆马车之际,车帘已然被置下,人脸自帘背后消失。
      夜猫显然也注意到,他将拾柒推至一尺开外,扫视了一下周遭处境,下一刻,他的目光在拾柒手中那个食盒上,嘴角勾了勾。
      裂空似的马嘶声间,拾柒殊觉手中的重量顿时轻了,她见夜猫自食盒中挑出一只包子,弹指一掷,其如白色掣电一样,凭空朝前端的老叟身上的扁担激射而去!
      然而在拾柒眼中:夜猫这厢到底在干什么?怎能用包子打人!浪费啊浪费!真过分!如此想着,她于是擅自离岗,借几个前驱垫步,身如离弦之银箭,循着包子滑动的轨迹作生命冲刺。
      官府的乘舆距离老叟剩半丈之时,拾柒迫意拔剑出鞘,剑尖在半空中打了个旋,流风回舞了似的,朝前端的包子一戳!
      那挑担的老叟,眼睛捉见拾柒那森森寒意的长剑,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的方向刺来,整个人陷入了慌急,双脚不由得一瘫,肩上的扁担失衡,一担的圈饼滚落在地。
      夜猫见一个小童拿着弹弓与小石头从他眼下避过,计从心起。
      当乘舆的车夫察觉到了数尺之外前端有位老叟,复急勒马缰,往偏左方向拐了去。
      拾柒借剑尖戳住了包子时,发觉自己离老叟不足一尺之遥,而她的剑正巧直对着他。
      趁小童未回神,夜猫从他手中顺过了弹弓与石头,悉身力量集中在掌指之中,石头势如白色长芒,寻暇抵隙。
      老叟自卫一般,赶紧抓着一只接着一只的圈饼扔向拾柒。
      夜猫将一块石头对着斜后方那对楼酒家束紧的酒幡袭去。
      拾柒瞄了那一轮圈饼一眼,剑尖对准了它们。
      即便偏左前拐的乘舆,那右前端的车轮庶几亦快要轧向了老叟!
      石头偏斜地撞入了酒幡,又被酒幡那摧枯拉朽的弹力给折射了回去,折射的方位恰好对准了那辆毫奢马车之大马。
      大马的右半身上遭了一股石头冲力,重心朝左失衡,遂就势往左前端倾斜了去!
      拾柒的长剑顷刻之间串完了所有的圈饼,见那老叟身后不妙,随用剑尖挑起他的前襟,朝前一拉!
      大马车直截了当地撞上了官舆的马匹。
      老叟的衣襟半途中被剑尖挑破,拾柒剑尖的重力忽失,长剑、圈饼与她整个人朝后一齐倒。
      借住失重的力量,那长串的圈饼恍若一脉断线的碎珠琼玉,顺势纷纷自剑端漂移而出,奔往半空的方向。
      嘈嘈切切,噼里啪啦,乒乒乓乓,漫天的圈饼大雨砸在了吃瓜看客的脑袋瓜子上。
      官舆的车夫怒指蓝衣车夫无礼,蓝衣车夫不甘示弱,将无礼之辞悉数回敬了去。
      小童上一瞬警觉自己的弹弓消失无踪,下一刻惊觉自己的弹弓又回到自己的手中。
      夜猫抬步欲去拎住拾柒的后领,将这个顽劣之女拖出人圈。
      拾柒被夜猫拖住了后领,讵料,她的一条腿被方才那位老叟一把死死扯住:“浑小子,你毁了我所有的圈饼,赔钱!”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夜猫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自怀中拣出了些银两,自老叟眼前一掷而下。等后者被这些白花花的银两闪得眼花缭乱之际,怎知臂上倏地传来了一个小童怒不可遏的声音:“老不死的,你干嘛抱我大腿!”
      老叟双耳有些背,他先是没听见小童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抱的大腿不知为何换了个主人,不禁松开小童的大腿,诧声道:“你是谁?”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你是谁啊,光天化日之下突然抱人大腿!”小童一手拿起弹弓,一手自兜里抄起一块石子儿,趁势往那老叟抱腿的手腕一弹——
      与此同时,对端酒家的楼脊之上。
      拾柒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夜猫在旁以半蹲的姿势,右手手肘半搭在膝,左手牵掣住她的手臂,以防她突地一个失衡,自六层楼之高的高度不慎滑落。就于适才千钧一发之一瞬,夜猫眼疾手快助她走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将一位形体与她相当的小童做了暗箱对调,尔后拎起她连纵带越,略施轻功,一举跃上了带有酒幡的那座酒家之楼。
      不得不承认,夜猫的轻功实是妙不可言,让拾柒有种“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之深刻感,身体内部也无丝毫翻颠之忧。除此之外,他择取的此处俯瞰视野甚是极佳,目下街衢所生发的种种状况,目之所及之处,均一目了然,昭彰无比。
      由于自己的右手臂被夜猫牢牢牵锢住,动弹不得,拾柒遂抬起左手将被顶风缭乱在面前的几茎发丝,撩至耳根后。
      犹是察觉到拾柒的状态,夜猫神色沉著的松开对她手臂的束缚,目光焦距在街道的景况上,人却是道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人,我哪有!最起码,我救那位老伯了一命,虽然这代价嘛,是有那么一点点大······”拾柒为自己的尊严打起了保卫战,但思及夜猫替她挥投银子的场面,后半边所说的话说的便没有前半句那么有底气了。说来,她的莫邪剑上,那个被救回来的包子此刻正以一种被穿心的姿态,留守在剑身的底端。
      拾柒蓦然想起了还需要嗷嗷待哺的胃囊,贼头贼脑地瞅了夜猫一眼,这厢应该正在专注的观察形势,所以她便能,嗯哼,胃囊懂得啦。
      倘若是你街衢之上的一位行客,此时将目光投射在酒楼的楼脊之上时,便会隐隐约约撞见这样一番风景线——
      夜猫眉色静穆,一股荡人心胸的气魄扑面而来,眉眼挑出一丝凝痕,目光审察着那两辆自从相撞之后的马车;而近旁的那位身量小他一轮的米色束衫少年,拾影卫,口中正大吃特嚼着包子,似乎怕被自家大人发现了一般,她进食速度奇快,末了,就被哽住了,拳头剧烈的捶了捶胸口——如此饿虎扑食之样,以至于不能不让局外人误以为,身旁那位身如玉树之将倾的大人是否真真虐待了拾影卫的胃一样。
      视角拨回拾柒那端。
      拾柒好容易填饱了肚子,唇齿之间除了有包子那半冷不热的味道,甚至还残留有莫邪剑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可能是它在赤兔大人那剑匣子里栖迟久了,就携带了一种禁欲而不可猥亵的气息,这种气息转化为味蕾上的感知,即是一种薄荷凉的质感,有点刺激神经。
      哎,管他呢。
      拾柒也跟着夜猫,将视线投落在马车上。
      只见那位官舆的车夫与蓝衣车夫彼此僵持不下,不知那位蓝衣车夫张口吐出了什么跋扈之语,惹得守在官舆之旁的侍卫眉目染了一股阴翳,他遽拔出悬缀腰侧的长刀,直指那位蓝衣车夫。几乎是同一时刻,大马车之中飞出一位同样身着蓝衣劲装的侍卫,掌中执着朴刀,朴刀于半空之中撕裂了出一声声刺耳锐鸣,刀携人降,须臾,一股阴骘之劲直直逼上对头那位侍卫手执之刀。
      侍卫只觉操刀的手掌虎口,庶几要被震裂了开去,他迫撤数步,再欲与那个蓝衣人对上几招,官舆之中一个沉哑的声音道:“郭雨,不得对蓝衣帮的人无礼。”这个声音不怒自威,自带一种官家人的腔调与威信。
      那称谓为郭雨的人,颇为不甘的收住刀口,口中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万分抑制地对着舆中人道:“遵命。”咬牙切齿的语气。
      “冯知府,两袖自带清风,两眉自悬明鉴——”大马车的一角帘子被那位蓝衣客躬身撩开,一身华贵雍服的中年男子踏着人肉脚垫悠悠下车,轻曳袖袂,负手于背。
      “可惜,知府不太懂御畜之术啊,”中年男子笑中藏着一记哂意,接着道,“否则,怎么连自家的看门狗都会随便咬人呢。”
      “宋员外,是您的车夫御车恣意、目中无人在先,知府大人胸中宽广,不与你等争道,遂命车夫自动让道。而您的车夫不仅挡了那些百姓的道路,竟还不长眼睛,直接将马车撞了上了知府大人的马车!宋员外,你可知对知府大人意图不轨的这种劣行,能定下多大的罪!”
      “瞧瞧这张嘴,一上来就要以官威镇压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言议,委实让人心寒呀。”中年男子耸耸肩,他慰为无奈的向四周摊摊手,在面向官舆时,他的话锋一转,声调一降,幽幽道,“但不知冯知府可尝听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一句话?宋某若每说一句话,无论是非臧否,知府皆允让自家看门犬咬一回人,那置这恭州的百姓于何地?冯知府既是胸中宽广,但宋某真真不知,这种宽广是对我们这些商贾贩夫们能够切身言议之包容——还是对看门犬乱咬人之纵容?”
      “宋寅,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现在你反倒自视为受害之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郭雨面上青筋暴跳,他快然身躯一旋,掌中刀划出一道森利的光华,横向翻飞,疾攻那宋员外的面门。
      宋员外神态依旧云淡风轻,缓缓背过身去,那位蓝衣客便上跨一步,牢牢护守于其身前。紧踵而至的是,大马车之中亦随之飞出三道蓝色身影,均是如出一辙的蓝衣劲装,他们一言不发,分成三个方位,以包抄之势围拢了郭雨,形成难攻易守的人盾,发动攻势,将后者的招数后着悉数拆解。
      这三位蓝衣客迫得郭捕快此时将刀“唰”的一声化直为横,拦住了三方之人的攻势,四人的四把刀上下翻飞,低空之中刀光闪影如花火一般惹目。蓝衣人的招式与攻势完全一致,个个奋不顾身,施展精妙而毒辣的招数,刀势奇快,不出喘口气的功夫,郭雨极快落于下风。
      楼脊之上的拾柒,见了这番打斗,心很是痒痒。
      她那油腻腻的手攥紧了剑柄,落在街上的视线挪向了夜猫,恚声道,“大人,如果这堆穿蓝衣的人,便是传言当中的蓝衣帮,那么他们也欺人太甚了!”说着,她又隔空狠狠戳了戳宋寅外的背影,仿佛这样做能泄恨似的——拾柒又接着道,“还有那个宋员外,像是叫什么宋寅,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他一点也不把官家人放在眼里,何况乘舆中人真是知府冯邢时的话!”
      夜猫闻后,修眸掠上了几分沉思,他轻轻摇头:“事情没明面上这么简单。”
      “管这事情简单不简单,反正今儿看见宋寅这厮,我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一切事端皆因他而起,我得教训他一下!”
      拾柒如此说着,握柄的手指在剑柄处略略摩挲了几下,作势就欲要冲下去,挫一挫那满嘴拍马之人的嚣张气焰。
      夜猫先一步用眼神摁住她,道:“有情况。”
      街衢之上。
      只听数声刀铁交鸣的铿锵利响,郭雨在三个蓝衣客包围圈中七八招过去,便已扛不住。此际,其中一位蓝衣客奋起阴威,率领其余二位连环疾劈数刀,“砰砰砰”连响三声,那郭雨的掌中刀便被三方合一的一股如雷刀劲击中,那把刀硬生生被“腰斩”,上本身与下半身分了家,其中上半身被甩开寻丈,下半身尚驻留于郭捕快掌中。比失却半身的刀柄更为可怕是,郭捕快的脏腑被伤及,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血腥之气自胸垒之中泱泱汇聚,直直逼上咽喉舌腔而来!
      一时之间,胜负已然分晓。
      “玩够了么?”宋寅闻到背后无甚声响,不紧不慢转过身,当望见郭捕快那副苍白的面色时,就晓得他已是身负内创,当下款步上前,喟叹的拍拍他的肩膀,蔼然笑道:“郭雨,来,把你嘴边的血擦拭一拭,要拭干净了啊。否则,冯知府见之心疼的话,届时可要怪咎于宋某御畜无方了。”言讫,煞有介事自袖中掏出一张稠质丝帕,眼神示意了一下,一位蓝衣客接过,另两位蓝衣客与接了丝帕的蓝衣客彼此相顾了一瞬。
      电光火石间,郭雨的肩膀与脑袋便被左右开弓的两位蓝衣客强行摁住,第三个蓝衣客劈出一只手,攥住丝帕往他的嘴角上粗鲁而胡乱地一抹!
      “啧啧,我的天,这是把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蹂躏啊!”楼脊上的拾柒就差怒发上冲冠了,“先是冠冕堂皇的伤了人,后来就极为体贴的安抚人家,有这么变态的人吗?”
      “存在即为合理。”夜猫一面道,一面压锢住身旁那个躁动不安的力量,“倘若你方才冲上去,恐怕这时尊严被强行踩在脚下蹂躏之人,不是郭雨,而是你了。”
      “嘁,你这句话说反了,”拾柒的拇指擦了擦鼻子,“是我把宋寅的尊严踩在脚下——等等,我才不屑于蹂躏他,免得玷污了我的鞋!”
      底下,郭雨被强行拭了嘴之后,就狠狠“呸”了一声,但碍于官舆中人那一直隐而不发的气息,他铁青的脸色没好看多少。
      倒是官舆中人语气极是客气道:“宋员外,我尚有紧急要事在身,若宋员外没无事的话,我就告辞了。且外,今日一事,罪在于我的人出言不逊,我定当择日登门请宥。目下恕我不做奉陪了。”
      “好说,好说。”宋寅摆了摆手,“那宋某就期待着冯知府登门的那一日。”
      待两方人马各自修检了马车无虞之后,官舆遂兀自先离开了。
      市井中原本剑拔弩张之气氛,逐渐恢复于平和之境。人们见再无热闹好戏可看,也就各自干各自的营生去了,但谁也不敢往那些蓝衣客上瞧上一眼。
      就在宋寅行将上马车时,他似是想起什么,抬起首,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酒家楼脊之上。
      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无声笑了笑,对着身旁的蓝衣客道:“刚刚那悄然消失的两个人,去查一下他们的来历,尤其是那一位墨衣青年。”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收藏,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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