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第两百一十三杀：荼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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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之前的淡光在细碎地跃动着，鼻端溢满了腥血之气，寺泽慢慢看清了冲撞在自己身前的人。
她半跪在他的小腿前，精心盘挽于头上的发髻披散在纤白的颈脖间，模样看起来显得凌乱而狼狈，披罩在瘦弱身板上的樱粉色和服，沾了许多黏腻的灰蔼。
当她抬起脸，颤颤地抓着寺泽的双手央求地说“请救救我、请救救我”时，他的视线与她娇怜的滢眸猝然一触。
寺泽冰冻依已久的心河，此刻的冰面微微乍现出一条极小的裂痕。
“请救救我！”
眼前的她看上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女，稚嫩的面庞上，抹上去的妆容悉数都花了，眼角噙泪，声音颤瑟，手指的力度却很大，十根手指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揪住少年的衣袂。
少女对寺泽百分之百纯度的信赖与依靠，让生平第一次亲密接触异性的他，一时显得无措起来。
——她便是内亲王清子吗？
不逾喘息的功夫，眼前紧逐而来的数位面部罩黑布、身着黑色戎装的刺客证实了寺泽的猜想。
“就是他们……他们要杀我！”清子急红了眸，一下子怯怯地躲在了寺泽的身后。
一阵掺杂着沙尘的狂风，从他与刺客们的中间肆卷而过，空气里的腥血、残枝漫天卷地。
刺客不甚在意地瞅了寺泽一眼，“哈哈哈”地一边笑，一边与身旁几位执长刀的同僚交换眼神。
——“怎么又来了自不量力的？刚刚已经解决了两三个棘手的，现在又来了一个。”
——“看他那么弱，肯定是一刀就能解决的弱鸡角色。”
——“不，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刚刚我听到老大传来消息说，老二死了，而且死相非常碜人……”
——“怎么可能？！老二的刀法可是在咱们刀客邦里排行第二，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刺客们的微妙对话，一句不落而清晰无比地传入寺泽的耳中。
躲在他身后的清子那一抹温润的气息与柔腻的触感，透过被攥着的衣袂，一寸一寸地传入他的身体里。
明明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明明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场合，明明在如此火烧眉睫的时间，明明不该产生的情愫，却该死而荒谬地蹿入他的心内。
清子的身体无意触碰到他负伤的那条手臂，痛感竟没有之前那样的强烈了。
——没事的，一切都将会好起来。
他心内默默说道，尽管清子压根儿听不见。
眼下，寺泽集中注意力，把分心的一部分精神聚焦在眼前的数位刺客身上。
那些刺客协商了迎战策略之后，犀利而嗜血的眉眼之中一刹地迸现出某种狠绝。
拔刀，上架，运功，冲刺——
两位刺客疾如迅鹰，呈左右开弓夹击之势，朝着寺泽所在的方向包抄袭攻而上！
清子因恐惧到了极点而紧紧闭阖上了双眸，攥着寺泽衣袂的手指，手背上泛出了数根凸露的青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少女的话音尾调缩成一个极简的字音，簌簌地掠过了少年内心的梢，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弧度，那个感觉，竟微微的痒。
须臾，预料之中的刀剑碰撞、气势交鸣之音并未适时响起。
清子睁开眼，半是心惊半是惶恐地把视线落至眼前，少年安然无恙，手中的刀喋了稠红的血，两位刺客寒碜地横尸在他的脚下，死状惨烈无比。
一股作呕的冲动顿时涌上清子的喉舌。
日光如布匹一般坠在了刀锋之上，寺泽握刀的虎口及不可察得震颤了一下，接着，刀尖对准不远处另外两位刺客的喉结处。
其挑衅之意煞是昭然。
原本抱着吃瓜心态看戏的刺客，非常意外地给了寺泽一回正眼，“想不到宫本宗族竟还留了这一手，真是失策啊。”
另一人揉了揉眼睛，话语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老六，你刚刚看清了这个家伙的刀法了吗？他的刀法快得就像没有动过一样，老四老五就自动送了人头……”
“啪——”一记轻响，老六的一个巴掌登即往这人的脑袋瓜子上迅速招呼了一下，“小子，咱们不能退缩，既然是任务，就誓死要一条路走到黑。”
果然是为天皇效忠的死侍级人物，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寺泽听后，沉默了一瞬，挣脱了清子揪在他衣袂上的小手，用眼神示意她快走。
呕吐之后的清子脸色苍白了几许，目前的她显然不能正确解读寺泽的眼神表达，但至少从他的动作推测出了几分意思，整个人遂是连连摇晃脑袋，语气坚决：“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置恩人于水火之中，否则我一辈子难以心安。”
寺泽婉拒的眼神，一时抵挡不住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的热忱话语。
下一瞬，不远处两位刺客展开了比以往更为猛烈而阴骘的进攻。
清子刚想提醒寺泽去注意，但他却抬袖伸掌捂住了她的双眸。
——别看。
清子眼前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隔着一层障碍，她的耳畔诸多尖哨般的喊声、刀剑交鸣的声响好像不再那么可怖了。
她的呼吸一直在屏住，心脏跟着狠狠揪紧，濡热的眼泪也应景地从眼梢在滑落在脸颊上。
许久，她眼前的黑暗挪开了。
近午的光线下彻而至，寺泽沾着灰蔼与血渍的面容上有几丝光斑在跳动着，他深陷在血色的泊里，执刀的手正在一滴一滴地淌着血，衣衫被已经人首分家的刺客的刀戳破了几道大口子。
刀锋稳稳穿过了少年的肩膊，但他的唇角却噙着暖绵绵的笑。
清子的嘴唇无声的翕动着，过于震撼的场面搅动着她的心脏，痛感与悲切交织，眼梢的液体蘸着嘴角，咸涩之味与血腥之气早已混淆了味觉。
“你、你……怎么样了？……”
清子酝酿好了语言，刚发出尾音，寺泽跟一条脱干了水分的鱼一样，迎着她倒了下去。
——过度的依赖于使用心念与御术，近乎耗尽了他小半条命。
碧火在那一夜的交易过程之中，其实提醒过他，使用过人的心之御术，就相当于一只轻量的蚍蜉承载超量级重物，超负荷消耗自己的身体，消耗一次，需要两个时辰进行恢复，才可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至常态。
倘若连续不断的使用心之御术，遂如巨树坍塌在蚍蜉身上，死亡只在一念之间。
纵使不死，也需要长时间的进行身心静养。
但寺泽，明白，这一回过量的使用御术，形同一场未知的博弈，筹码是他的命，赌什么？赌他能否赢得命运的青睐。
后来，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搅乱天皇预谋计划的同时，也成功获得他正视寺泽一回的机会。
寺泽就如蒙尘的明珠，被命运的一双无常之手拂扫去了灰尘，熠熠发光地重新步入大众视野。
依恃自身过人的御术，他很快在一年一度的比试之中拨得了头筹。
自家深陷天皇算计的旧雠，被新一番眼花缭乱的荣誉恩宠给取而代之。
清子在不久之后十分含蓄地向寺泽表达了情意。
寺泽因此觉得命运有些莫名其妙，清子说，他是她平生所见之中，唯一一位完全征服她内心的男子。
不清楚真实情意的表达之时，越用力的说辞就越令人觉得呼吸困难。
寺泽约摸是这般的人，他往往是脆弱，由于纯粹到甚至不知道应该要去判断，与思忖自己是否时宜。
一言以蔽之，他尚还无法回应内亲王清子的情感。
倒是清子，面目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她倏然又重重把脑袋撇一边去，用掩饰的语气说：“怎么被吓到了？骗你的啊！”
寺泽不知道他眼前少女的每一句话孰真孰假，生存现实与自我期待的差距太大，容易让人会挖掘出迥异的想象来安放自己。他相信，她脑子里藏着另外一个更好的男子，很多人脑子里都偷偷藏着很多个自己所暗自欢喜的理想型。
很多人脑子里都偷偷藏着很多种可能。
寺泽知道清子欲借此告知他些什么，但他方才所听，一听就真伪可疑，他自己竟然全盘接受。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清子直接收回了她的心意，胆小而又失落地。也许，她也在隐隐约约地期待着，寺泽可以用主动的方式，把她的情意从深闺别院给释放出来。
不合时宜的东西，倘然自己虚弱，终究会成为人们讥讽戏谑的对象，但有力量了，或坚持久了，或许反而能成为众人遍捧的魅力与个性——让他修正这个想法，产生这个判断的人——即是她。
但是寺泽退缩了。
清子一直在问他：“我问你很多个问题，跟你说了很多句话，为什么你不回应我呢？是讨厌我吗？”
他根本无法向她解释。
面对一向待他温和的母上，他也难以做出解释，何况是清子——杀了他族人的元凶之女。
清子一直被蒙在了鼓里，根本不晓得她那条命早已被那位日夜唤作“父王”的男子出卖。
他为何要救她？明明可以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她和她的父王均来自宫廷，都是野心与政权哺育出来的人，与他全然两个世界。
也许是她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她那羸弱的模样、噙泪的眼睛无意间地撼动了他了吧。
最后，他还是暗自向清子透露了他不能说话的秘密。
仅向她一个人透露了。
结果呢，透露完毕的第三日，一众近百人规模的执火把、且披坚执锐的武士，趁着夜色浓浓之时，袭入宫本武将的家，以私通鬼怪、谋逆祸国之罪，活擒了他。
在人群中，睡眼惺忪的寺泽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少女身影。
正是清子，她委屈地站在一个少年武士的身后，对着那个武士说道：“就是那个坏蛋！跟鬼怪做了一笔交易，为了得到我，就想方设法利用他的家人与我的父王制造了一出刺杀事故……呜呜呜，我好害怕……”
武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声安慰着。
寺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心中某块地方，彻彻底底地塌陷了下去。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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