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系刺客征服指南》孤荷

212、第两百一十二杀：朝颜（下）

　　那些刺客们并未按照寺泽的预料一般，在天皇身边侍卫人数最少之时，对天皇进行刺杀，因为，他们的真正的刺杀目标是宫本宗族。

　　而那位蓄意被拐走的内亲王清子，仅不过是一个用以引蛇出洞的可怜诱饵。

　　眼下，偏近午时牌分的淡色日光，穿透附近鳞次栉比的一排矮屋，成千上万的光粒子纷纷飞飞，自形态曲折的翘檐之上快活地倾泄而出。

　　寺泽的视域之中皆是俨若镀了一层薄金的人，这突如其来的洞察力，如一股浓烈而生猛的焦灼感，迫得他感到口舌干燥，甚至，他的眼前还迸现了一阵极其短促的眩晕。

　　阴谋与陷害，从一开始就如同草蛇灰线一般，伏脉千里，且招招致命无比。

　　时间的局促与紧迫，压根儿不容许寺泽待在原地多做考虑，他袖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攥成了拳。

　　纵使自己此刻的心理是乱如麻，千思百续、千忧百虑交织于心——

　　那些人，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人，曾经都不同程度的伤害过他呢，都曾将他逼入极度窘迫的绝境，受他人不留情面的嘲讽与愚弄。

　　被訾议绞痛的耳朵，被暴力踩疼的手心，被冷言冷语冰冻已久的心河。

　　凡此种种，皆是硬生生地横阻在他下定决心救人之前的屏障。

　　寺泽垂下眼睑，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正站在背光的地方，致使他一半的身体轮廓是阴暗，一半是光明。

　　他回过身，后退了一步，打算摒弃心中的这个恶念。

　　正后退间，他的后颈间倏地一阵阴风如海啸般飕飕的劲袭而至！

　　有刺客。

　　寺泽睁开眼睛，心中刚想念出些什么，怎奈对方的刀法快了他整整数步，冰冷的金属利器一下子在寺泽的的手臂上咬出了一道近一尺之长的血口子。

　　痛感沉坠在寺泽的肩膊上，掺杂着恸楚的寒意深深潜入骨髓与血液里。

　　等这一招解决完之后，寺泽方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此人一身紧身的黑色轻便戎装，以黑布罩面，面上仅露出一对贼兮兮而残忍的眼，约莫八尺的身形每一寸皆显露出健硕矫壮之感，脑袋扎着缁色角巾，角巾的一角已经沾红。

　　缓慢流动的空气之中，蓦地弥散着腥热而浓烈的血气。

　　“嚯嚯，窝囊小子，原来你躲在这儿，难怪老子四处找不到人儿。”刺客的话音从突出的喉咙砰砰的轰出来，扰得寺泽眉间染了一丝的翳色。

　　寺泽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问那个他关心的问题——他的长兄、弟弟们怎么样了呢？

　　奈何，他的嘴中仅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唔唔”之声，乍一听来，犹如某种小动物委屈时忍不住吟出的一声娇泣。

　　刺客的声音变得黏糊起来：“哦豁——小子你听来真骚，来，爷给你个爽快！”

　　寺泽抬手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眉、目看起来柔和而荏弱极了，殊不知，他心里却嘀咕了一声：“把你的嘴和眼睛撕下来喂野狗吧。”

　　在刺客狞笑着逼进一步的下一瞬，他弯着的眼睛和凝起的嘴巴，一刹地就与身体分家了。

　　空气撞入杀猪般的嚎叫之声。

　　因器官与身体分家，皮肤与皮肤分裂开来的血，溅了寺泽一身。

　　身体分家的巨大痛楚还不能立即置人于死地，失去了嘴巴和眼睛的刺客脸上，白森森的颅骨赫然在目。

　　他的身体在地上癫狂似的打滚，足印凌乱的脏污地面上多了一泊自人体内汩汩流出的血。

　　寺泽横眉乐观着这一切。

　　他原想一走了之，但中途想起了什么原因，倒退回去，拾起了刺客腰间的金柄长刀，趁着闻声赶来的侍卫（或刺客）抵达之前，离开现场。

　　离开时，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却用沾血腥温的双手“砰”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脚踝，果决的力道多少透露出一丝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狠绝。

　　寺泽没动，远处应景地来了几只癞皮饿犬，“噌噌噌”地扑到刺客身上，其中两只非常乖巧地把抱住寺泽脚踝的两只手给咬拽下来了。

　　一出人体拆卸现场，就如精致的偶人被解体了一样。

　　寺泽抬手漫不经心地擦掉飞溅上脸的血滴，一步一步地执刀前行。

　　没过多久，他在一处拐角处碰到了两位刺客。

　　赶巧的是，这两位刺客正在与他的长兄宫本寺夜斗得难解难分。

　　从双方的穿着、面部表情等各方面因素观之，两方人势均是势均力敌之况。

　　寺泽收回视线，掠过这一场混战，退出战圈，继续往前方徐徐而行。

　　——长兄如此优秀，是不会有事的。

　　寺泽放过了那两位刺客，但那两位刺客却不会自动放过他。

　　这也是寺泽感觉比较为难的一点。

　　他不善于贴身近战，论敏攻与肉搏的灵活度，二者对他没有任何优势——鉴于此，他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焉。

　　于是乎，寺泽想知道长兄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要是这两个人能一起把寺泽杀死，然后我就可以趁机去救清子了。”

　　寺夜这样的想法让寺泽感到有几分失望。

　　他原以为聪颖的长兄已经知道这场刺杀是天皇设计的一场诡局，但是，长兄并没有，他仍是停留在局限的个人恩怨以及私人利益的层面上。

　　——唉，请让这两位刺客继续集中精力对付宫本寺夜吧。

　　于是乎，刺客们自动调转回多余的注意力，以更加集中的精神和精力、益发残忍的刀法对付宫本寺夜。

　　之前，寺泽原想着是否要救下自己族人的性命呢，而且是在族人随时会过河拆桥的情况之下。

　　夫子曾在课堂上说，大和民族的族人是非常团结与友爱的，集体排外，同仇敌忾。

　　但在现实活生生的场景之中，寺泽似乎感受不到所谓的团结与所谓的友爱。

　　他的身影距离那一场混圈越来越远。

　　哪怕是长兄近乎央求似的求助之声，也被掺沙的狂风绞成粉碎。

　　“寺泽，你不能弃长兄于不顾吧？！”

　　“寺泽！”

　　……

　　半刻钟之后，寺泽遇到了六弟与七妹——七妹也就是老幺。

　　这两位一个十岁与一个七岁的少年少女，浑身是血，瘦弱的身板上挨了七八道深深浅浅的刀痕。

　　他们的呼吸荏弱如游丝，苍白染血的稚嫩面容上看起来血气尽褪，奄奄一息。

　　寺泽掸掉飞落在肩膊上血渍，空气的血腥气息益发浓郁而刺鼻。

　　六弟染满血污的包子脸上，一双润润的眸子微微张开，见到了近处一道逆光而立的人影，看起来好像是哥哥寺泽君。

　　晃动的视线之中，六弟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着寺泽伸过去。

　　寺泽以为六弟是想要去向他求救的意思。

　　结果，那一只伸向他的小污手，从原本蜷缩着动作如蜷叶似的伸展开去。

　　五根细嫩的手指连着掌心，捧着一个小小的物什。

　　寺泽看清了，是一枚雕饰景致的发簪。

　　“哥哥，这是清子的发簪，掉落在这里的……”六弟有气无力地说着，但那每一字每一句，字字凿心，仿佛是耗尽了他的气力。

　　寺泽蹲下身，伸过手去接过六弟递给他的发簪。

　　两人的双手甫一接触之时，六弟的小手倏地紧紧握住了寺泽的大拇指。

　　寺泽被他突兀的动作弄得一滞，静态无波的眼神一时有些空茫。

　　“我知道、知道哥哥对我心存怨恨，但看在内亲王清子的份儿上，看在父王的份儿上，请——请救她一命……”

　　寺泽低低地喟叹一声，头顶的光让他听到了近乎蜂鸣的嗡嗡之声。

　　手中攥着的发簪渐渐收紧。

　　他伸手抚触着眼前六弟的脸颊，摇了摇首，他心中不存在怨，不存在恨。并且，他知道作为诱饵的内亲王不可能就这么容易的死去，他该怎么告诉这些族人这一场局势实际上是天皇一手策划好的的阴谋呢？

　　语言的丧失，让他对他人的诉说变得毫无意义。

　　即使在纸上付诸一言一语，恐怕也会落个谋逆诽谤的罪名。

　　从某种程度上说，知情而不报，寺泽也成为了这场阴谋的同党与帮凶。

　　——我不会让你们就这么轻易死去。

　　寺泽像做祷告一般在心里说着。

　　他为六弟与七妹拭了拭脉，发觉他们的脉搏还在微弱的挑动着——他们还有一息尚存。

　　——请继续活下去，哪怕要拿我剩下的性命做交换。

　　寺泽想着，一边按捺住手臂上伤口所传来的恸楚，一边拖着六弟与七妹进入一个能遮住光的安全而隐秘的角落里。

　　处理好这两人的伤势，寺泽觉得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的族人才行。

　　不对，应该率先找到那个清子。

　　倘若最后仅有族人活了下来，天皇定会随性给宫本宗族摞下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

　　寺泽咬了咬牙，身体因在烈日之下长时间的前行，有些疲乏了，脚步也慢了许多。

　　一会儿，当他要拐过一个弯儿时，却与一个迎面奔上来的人相撞了。

　　“请救救我！”那人不分寺泽是什么身份，疾忙拉住他的手臂，道，“有人要杀我，请救救我！我是清子，如果你救了我，我会让我父王给你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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