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冰枕函边》晓寒残梦

28、第 28 章

　　肖枕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李冰的身后，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轻轻地从后面环住了他脖颈。他的脸几乎是贴在李冰的耳侧。

　　李冰乱了心跳紧张得不光撒多了盐，差点掉落了盐罐。

　　“一睡醒就看到你，真好”肖枕函轻柔地在李冰耳畔说道。

　　因为距离太近，李冰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耳侧肖枕函呼吸的温度，这让他更加慌乱。

　　“老，老大，你睡醒了？”李冰侧身轻轻挪了一下，离开他的臂弯，转身冲着肖枕函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说道，“饿不，我，做了……额……”

　　李冰转头看了看那锅乱炖，一时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做了……那个……砂锅百味汤”

　　终于起好了名字，说出来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了。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诀，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你可别小瞧了这汤，看似是汤，实则是菜，汤中食材丰富，菜中汤汁鲜美，正适合养伤的人吃”李冰说着，竟一点都没觉得心虚。

　　肖枕函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上前一步，靠坐在灶台旁，又看了李冰一眼，这才取出一把勺子，舀了一勺锅里的汤，放入口中。

　　李冰注意到汤汁分明在肖枕函口中停留了半秒，才咽下。

　　“怎么样？很难喝吗？”李冰很有自知之明地问道

　　“咳……”肖枕函轻咳一声，笑笑，“菜如其名”

　　李冰参不透肖枕函的意思，拿过他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塞进嘴里，想尝一尝这汤究竟何如。
　　——
　　入口瞬间，汤味还未尝出，李冰舌头差点废了。

　　肖枕函很及时地一个侧步，为李冰让开了身后的水池。

　　李冰埋头水池，吐掉了汤后，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舌头有了知觉。他预料到自己做的这锅乱炖可能很难吃，但没有想到这味道，竟如此……如此……如此难以形容，真的是百味掺杂，无以言表。

　　李冰回头看看肖枕函，他就像没事儿的人一样，右手吊着石膏绷带，左手插着裤兜，静静看着自己。

　　天，这忍耐力，也太强悍了吧，竟将那口汤咽了下去，还那么淡定，李冰心想，然后冲着肖枕函合掌于额前，一个歉意的笑，“老大，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重新做”

　　肖枕函轻笑，抬起左手，压了压李冰的头，“我来吧”

　　“别呀，老大，你快去休息，我这次一定可以的”李冰心想，总拖后腿，现在竟连一顿饭都做不出来，简直枉费了二十几年的摸爬滚打。说话间已将肖枕函推送到了餐桌旁。

　　这回，李冰乖乖先从网上搜罗了一个食谱，接着备料，备锅，开火，倒油，放菜，一切进行地很顺利。就在大火收汁时，李冰看着锅底的火焰，忽然走了神，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场大火。

　　烈火熊熊，那人跳下，自己却没有拉住……若自己再及时些，再用力些，也许就能拉住他……

　　就在这时，一股焦味让李冰回过神，定睛一看，锅中菜即将烧干，情急之下，李冰一杯水泼入，只听“轰”一声，油锅起火，火焰喷出，近乎碰到了李冰鼻尖，李冰下意识叫了一声，慌了神。

　　肖枕函闻声，直接从厨房吧台撑手翻过，一跃跳到灶台旁，关掉火源，盖起锅盖，一把拉过李冰，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李冰没有受伤，眼中的惊慌才散去。

　　正当肖枕函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李冰却突然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些天的自责、这些天的自卑、这些天的无法释怀、这些天的无用感和失败感……终于不在心底压抑，随着泪水一起涌出。李冰从来没有哭过，这次，却哭了个彻底，哭了个痛快。

　　肖枕函则只是温柔地轻抚着李冰的头，说着“乖，没事，没事……时间久了就会忘记的……”

　　李冰哭的更难过了：对于李冰来说，一场根本无关自己痛痒的大火，终究会忘记，可是，对于肖枕函呢，当年的那场大火，那场夺走了他至亲的大火，他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忘不掉，却如此坚强……李冰多想自己能够坚强到可以守护那份坚强……报仇，唐路已被绳之以法，肖枕函的仇，可以说是已经报了吧……肖枕函也可以不用活的那么沉重了吧……

　　“所以，这件事情，了结了，对不对？……”李冰埋在肖枕函肩头问道。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真的真的不希望再经历哪怕一次那样一场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大火，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肖枕函也好，亦或是周围的任何一个人。

　　肖枕函迟疑了一下，然后，微微屈腿，水平直视，为他擦了擦眼泪，淡淡回了句“都过去了，没事了”，然后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灶台，问了句，“那，饭，还继续么，小少？”说话间递了几张纸巾过去。

　　“嗤”，清了清鼻涕眼泪，李冰答到，“老子……”话已出口发现不对，立马改了口，“不是，我不做了，老大您上，我打下手”乖乖陪了个笑。

　　卷起袖子正准备收拾残局，抬眼见肖枕函紧锁眉头，一脸痛苦，李冰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肖枕函揽进怀中，“别动，先借我撑一会儿”

　　李冰一动不敢动，想想刚才肖枕函飞跃过来的那个速度，定是伤到了伤口，我他妈真是个傻子，只顾自己发泄情绪，竟完全忽略了他身上的伤……李冰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没事吧，老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伤口有没有事？”

　　肖枕函缓了一阵，松开李冰，“没事。另外，医院还是算了吧，太吵，来探望的各类人物实在懒得应付”

　　说罢着手开灶。

　　李冰再三确认肖枕函确实无碍后，赶紧埋头处理自己的败笔，忽又回头，“那个，老大，今天，这件事，拜托千万别告诉何月”

　　肖枕函单手抄锅，看了一眼李冰，“你是指今天这顿饭的事，还是刚才你……”

　　“都别说，求你了，老大”李冰就差给肖枕函鞠个躬了。要知道若让何月知道自己竟丢人的哭了鼻子，天知道她会如何笑话自己。

　　肖枕函提了提眉头，展颜一笑。

　　饭毕，李冰满足地窝在沙发上，抱着肖枕函电脑开始开黑。

　　“我说，你今儿是不准备回去了？”肖枕函问道。

　　李冰抬头：“不行吗，老大？”

　　要是换做从前，肖枕函巴不得李冰留下来陪自己，可是现在不行，自己胸前背后，满身是伤，后背还有几处烧伤，这要是让这位小爷看见了，指不定又回忆起那天压抑的场景来。

　　肖枕函摇摇头。

　　“别呀，老大，让我留下来吧，何月说你的伤虽然基本痊愈了，但是每天还需要换药，需要有人照顾，再说了，你这单手干啥也不方便不是……”

　　“那，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肖枕函示意了一下厨房

　　“咳，今天这顿饭真的是个意外，老大，请一定别怀疑我的厨艺”李冰合起电脑，拜托到。

　　肖枕函低头一笑，走近李冰，一点一点逼近他的脸，一字一字说道：“也罢，不过呢，话说在前头，虽然，我身上有伤，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晚上就一定不会做些什么……”说罢，一个坏笑。

　　李冰眼波紧张闪动，犹豫了好久，“这个，那，我明早再来看你吧，老大”

　　说时已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李冰每天激动地起个大早，顺便在何月爱心早餐里分出一份儿，装进自己的送餐盒，兴冲冲拎去肖枕函那儿，开几把黑，蹭一顿午餐，混一桌晚餐，然后趁天黑回到自己窝里睡一觉。这几日，真的是李冰近期过的最开心最舒服最充实的几天了。

　　这日子，与其说是李冰照看受伤的肖枕函，倒不如说是肖枕函看护脑残的李冰。

　　李冰压抑的情绪也慢慢消散了，暂时不用去上班，并且因为有功在身，领导不时来电关心问候，真以为李冰患上了心理创伤。再说说那份辞职信，好像也石沉大海，或许领导根本没有看到也或许看到后自动忽略：谁会同意辞掉一个功臣。管他，反正，对于李冰来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那份辞职信也是一时冲动发过去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是否认为自己合适这份工作，李冰都不想就这么放弃。工作保住了，小功立了，还能整天和肖枕函在一起，没有工作上的琐碎，没有一日三餐的纠结，也没有旁人打扰，这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又是一个大早，冬日的晨光熹微，燕雀低鸣，李冰倒扣帽子，嘴刁棒棒糖，拎着早餐，晃晃荡荡摇向肖枕函住处。不对，大冬天的哪儿来的燕雀，可是李冰耳中分明燕语莺啼格外神清气爽……

　　和前几日一样，李冰并没有敲门，很自然地掏出钥匙，拧开门，轻轻一拉，一股熟悉的温暖扑面而来，走进几步，抬眼看到屋内画面的瞬间，却让李冰急速从鸟语花香坠入冰天雪地，石化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听到了自己手中的早餐盒滑落砸地的声音，却完全无心顾及。

　　有一种汹涌的窒息感：故事太美，自己却在故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