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冰枕函边》晓寒残梦

29、第 29 章

　　温暖的屋子，满是食物的香味，餐桌上刀叉碗碟，甚是丰富，然而享用这顿丰盛美食的却不会是李冰，因为餐桌旁优然坐着一位女士，长发随意扎起，身上只套着一件宽大T恤，光着脚丫子，单脚蜷缩踩着椅子，坐得随意极了，却一点也不失雅致，尤其那张白皙的脸，丝毫无粉脂痕迹，却已然玉色流溢了，若不是那双清澈却尖锐的眼眸此刻正挑衅地打量着李冰，李冰差点就看呆了。

　　她右手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左手迟迟未将刚才送进食物的叉子移开嘴唇，上下打量了李冰好久，终将嘴边的叉子放下，眼神扫了一眼浴室的门。

　　肖枕函此时正好顶着毛巾从浴室出来，手臂的石膏早几日已去掉，现在洗澡完全不是问题，

　　他看着女子低声怨了句：“我说，你有必要大清早起来就酗酒么，还有，什么时候离开？”

　　注意到那位女士眼神的示意后，肖枕函转身，这才发现玄关处的李冰。

　　肖枕函抓起头顶的毛巾捂了捂眼睛，不知如何解释，但下一秒已经扔下毛巾追了出去。

　　因为李冰已转身跑离。

　　呵，李冰搞不清楚状况也理不清楚头绪，刚才那画面，分明是……分明是，分明是一起过了夜的情侣啊……

　　那自己……自己……李冰心中就像被压了石头，堵得难受。说什么不用我留下来照顾，原来是因为有人照顾的，不碰火不烧饭，呵，那不是做了满满一桌么……可是，既然，既然有女朋友，那靠近我，又算什么……李冰脑中一片凌乱，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不解还是嫉妒又或是诧异……总之，瞬间不知道自己在肖枕函的生活中是怎样的定位……朋友？同事？过客？……

　　李冰只是一味地跑，为了尽快离开那个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空间的空间，他并没有选择等电梯，而是径直从近处楼梯一冲而下。他知道肖枕函紧追其后，但是那一刻，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肖枕函，所以不觉加快了脚步，可是忽然听到身后肖枕函痛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李冰瞬间刹住了速度：糟了，他一定是伤到了伤口。

　　李冰猛然转身向上冲，看到抚着胸口蹲坐在台阶上的肖枕函，正准备过去看看情况，谁知那位女士已经追到他身旁。

　　“没事吧，函？”

　　肖枕函低头忍痛，只温柔回了个“没事”

　　李冰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跑出楼道，瞬间就被楼外的寒冷包裹。他打了个冷战，原来冬天这么冷，冷得这么真实。

　　真实得，让李冰觉得之前的那些温暖，那么虚假那么遥远。

　　所以，从前的那些都算什么呢，那一个个画面，似真似假，不明不白，都好像自己莫名其妙的幻想。

　　对呀，老子一男的，肖枕函一男的，太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的开始，莫名其妙的结束，期间莫名其妙的过程，呵，整个故事太过于莫名其妙，就连自己现在的情绪也颇有些莫名其妙！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真不实……李冰举起手腕，冬阳正好，倾泻在那条手链上，有些刺眼。

　　太他妈莫名其妙了——李冰闪过一个冷笑，一把扯下那条手链，回头望了望楼上，将手链远远抛出，坚定走入楼外的冷风。

　　“你真的不打算去追他吗？”夏茶烟蹲身扶着肖枕函，幽声问道

　　“不了”肖枕函坐在台阶上，捂着胸口，呼吸有些凌乱，“也许，这样的结果最好”

　　夏茶烟心疼地看着他：“走吧，我送你去医院复查一下”

　　肖枕函不紧不慢，转过头，上下扫了一眼夏茶烟，挤了句:“你至少穿条裤子好不好”

　　“我穿着的好不好”这下让夏茶烟瞬间不乐意了，伸手将那条长T恤一提，露出一条精致小短裤。

　　肖枕函立即扫了扫周围，确认没人，又捂了捂眼睛，失笑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然后起身，补了句，“走吧，想试一试你的厨艺，是不是也没变，毕竟大清早的整了一桌，不吃也是浪费了”

　　“切~”夏茶烟俏皮地翻了个白眼，紧步跟上，“不想吃别吃啊，我完全可以喂狗的，况且，听夏哥说你都开始自己烧饭了，啧啧，想来也是饿不着的，也用不着委曲求全吃我做的饭么……当年我可是一口没吃过你做的饭，如今倒好，某人的专用厨师……唏……”

　　“噗……”肖枕函无奈笑着揪起夏茶烟衣领，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拉回了房间，“这张嘴……大清早的就歇一歇好不好，楼道吵着邻居了……”

　　夏茶烟，肖枕函前妻，也是肖枕函校友，名下一手打拼着一个不大不小不强不弱的公司。脾气不软不硬，性格可甜可咸，风格温柔中不失霸气，成熟中又有着太多调皮，多数情况下，很难让人捉摸透彻，在这点上倒是和肖枕函有些相似。这也难怪两人即便未做成长久夫妻，却也可推心置腹。

　　李冰并没有回和何月一起租的房子，而是直接回了家，窝进被子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喂……”李冰从被窝伸出手摸到手机，有气无力接到。

　　“你现在在那儿？”

　　电话传来钱小美的声音。

　　“什么事”李冰有些反感

　　“我需要马上见到你”钱小美好像很着急

　　“有事说”李冰完全不想见到她

　　“肖市，出事了”钱小美冷冷地说道

　　李冰蹭一下坐起来：“什么？”

　　一路飚过去，李冰几乎没踩刹车。

　　“好了，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李冰赶到钱小美面前时，气喘吁吁。

　　钱小美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了李冰一张照片复印件。

　　李冰接过照片的那一刻，心脏似忽然降了一尺，手分明抖了一下。

　　照片中是个居民楼窗户，距离虽有些远，角度虽有些偏，但像素却异常清晰，即便是复印件，李冰一眼就认出，那是肖枕函的窗户，也一眼就认出，窗户中的那两个人，是肖枕函和自己。

　　照片中，肖枕函正单手过肩，从后面环抱着斜扣着帽子的李冰，动作亲密太过。

　　“这是……”李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没办法正常说话

　　“这是昨晚，寄到市纪委办公室的照片”钱小美一字一顿说道

　　纪委……这两个字让李冰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钱小美很冷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但，照片中的那个人，就是你，没错吧？”

　　李冰下意识扶了扶头顶的帽子，一时语塞。

　　“你不喜欢……不喜欢女生，无所谓……”钱小美语气很严肃，但是分明是忍着哭腔，“可，可是，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毁了肖市。他注定优秀，并且必然会更优秀，可是……不应该毁在这儿……”

　　“我去纪委解释”李冰突然转身就要跑，却被钱小美拦住。

　　“解释，哼……你以为那么容易解释的吗？……”钱小美将手机递给李冰，“纪委的事，暂且不论，就在今早，这张照片在网上已经传遍了，你去纪委，又有什么用……你为什么就不能离他远一点……为什么不早离他远一点……为什么非是他呢，你们两个明明都是男的啊……你明明是个男孩子的，你又可以给他什么呢？你什么都给不了他却毁了他的前程……”钱小美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李冰也慌了，是啊，自己明明一男的，冥冥中却总是抱着几丝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期待，简直是疯了……好忙帮不上，坏事，总有我……自己会如何，完全没关系，可是肖枕函不能有事，不能有污点。

　　但此刻，李冰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这一瞬间，李冰觉得自己弱极了，无能极了，无助极了，失败极了。

　　从前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现在……只觉得曾经的自己，幼稚极了。

　　“他在哪儿？！”李冰问道

　　“应该是在□□办公室……或者，在纪委谈话室……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钱小美脸上挂着泪，眼神有些迷茫。

　　李冰一路杀到政府楼，正欲冲进去，被一个人拦在了门外。

　　“你好，我是夏茶烟”夏茶烟惯有的沉稳与自信，“肖枕函妻子”

　　李冰眼睛瞪圆。

　　“不对，肖枕函前妻”夏茶烟一个优雅的笑，更正道。

　　李冰并没有理会她伸出来的手。

　　“我们，能谈谈吗？”夏茶烟又一个微笑

　　“现在没空”李冰急着找肖枕函，并不打算理会她

　　“谈谈肖枕函”夏茶烟不急不躁，显然她应该是知道照片事件的。

　　李冰迟疑之间，已被她拉到了一旁偏处。

　　“他从来不碰火的，你知道吧？”她手臂轻撑栏杆，说着，玩弄着手中一个打火机，娴熟地将其打着，看着喷出的火，继续说道，“也是从来不会允许别人踏进自己住处的，你知道吗？”

　　李冰注意到那个打火机，正是那晚自己送给肖枕函的。

　　“你想说什么”李冰有些不耐烦，准备离开，却被她转身抬起踩在墙上的脚挡住了去路。

　　“这个，是你的吧？”她从口袋拿出一个手链。

　　那正是李冰昨天扔掉的链子。

　　李冰惊奇地看着她，完全搞不清楚她是何来意。

　　“那天，他趁着开会前紧凑的时间，硬是拉着我选了好久”夏茶烟不笑了，“这个打火机呢，我也是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也是你的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什么照片，什么舆论，什么诋毁，对于他来说，毫不在乎，也毫无意义。没什么可以挡住他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当他奋不顾身向着他的选择走来的时候，你至少可以摊开手臂，不要后退。你不会知道的，他活的太沉重，背负的太多了，我有时候自私地想：或许，让他偏离他现在的轨迹，对于他来说，也许正是一种解脱，也许正是一个全新人生的开始，一个没有悲痛，没有仇恨，没有沉重的人生的开始……而能做到此事的，可能只有你。”

　　李冰心很乱，脑子也很乱，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几波记者脚前脚后涌入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