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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是……唐洵!”唐沐筤认出他来,秀眉一挑。

      这唐洵是个什么人物呢,一句话便够了:只道是他小时候便被北唐门内的人戏称作“小归南”。而这又有个什么说头?唐归南幼时,不过才七八岁吧,面上就顶了副极占便宜的模样,剑眉星目,看似正气凛然,很讨一众长辈们的喜欢。待唐归南长到十几岁,生得身形高大、肩宽腰挺,仗义性情也愈发显露,小小年纪便是在同龄人中一呼百应的角色了。

      唐洵亦然。他自幼性情极佳,品貌端正,一早就被长辈们看好,又在平辈和晚辈中威望极高,于是就有了“小归南”一称。

      传说当年清欢夫人初听了这里还有个小归南,当即笑起来,就把自己的丈夫好损一通:“他怎么好和人家唐洵比呢。你们不知道,他可是真正的粗野人一个,既不通音律,又不晓诗文,大字还不知能识几个。那唐洵才是真正的昆山片玉呢。”

      确如清欢所言,虽是一样的好景致,这二人却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貌。唐归南当年只晓得带着一群追随他的少年打打杀杀,其中也有女孩子,对他却都是豪情大过柔情,且上房揭瓦偷酒摸鸡的事儿从不落他一步。唐洵就不一样了,端的是一身君子骨,生的是一派隐士貌,从不领头做什么事情,却早得了许多姑娘暗暗倾慕。

      而唐洵方才正琢磨着所看书中的一句话:“恰似春风撞入怀。”思来想去,并不甚解其意。这春风无形,怎会有撞入怀之感呢?正当此时,他正漫漫而行,唐沐筤便撞了过来。

      唐洵低头看见她,想到刚才的话,不禁一笑。唐沐筤此时的心思还全在逃命上,况且她自小得唐归南的真传,养成了“目中无人”的脾性,断不会顾他这一笑有如细雪轻飞、或是晴光乍破,只一把扯过他来:“陪我躲躲。”便又将唐洵拉进了他方才待过的那幢屋子。

      唐沐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瞧到唐洵脱下的武服和一柄倚墙斜放的长剑。她走过去,举剑细看,道:“这是我爹赠你的流光剑吧,他是当真看重你。反正啊,他是舍不得给我这样的好剑。”

      “门主将毕身绝学都教给了你,还说他对你不够么?”

      “什么呀。”唐沐筤把自己一下摔到屋内搭起的一张简易的竹床上:“依我说,我爹就一老顽固。唉,他也不知道出去看看,现在这世道,什么武功,什么宝剑,都没有用了。”

      唐洵见她长吁短叹学大人忧心不平的模样甚是有趣,便故意作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她:“怎么,外面还有更厉害的东西?我才不信。”

      “怎么没有。”唐沐筤一下从床上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告诉你,现在有种东西叫‘莺枝’,可厉害了,用咱们的这些刀啊剑啊,根本挡不住。”

      唐洵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样的东西……你见过啊?”

      “见是没见过,毕竟这种东西,官府肯定是严禁私人买卖的。”唐沐筤坐得端正了些,“不过呢,这东西虽然厉害,我想了想,也觉得挺恶心的。这样凶狠的东西竟然美名其曰‘莺枝’,还说是什么状似树枝曾惹得莺雀驻足而得名,说头倒是好,我才不信那些小鸟儿会喜欢这东西呢。这一点就不比你的流光剑了,剑如其名,确是个璨若流光的宝贝。”

      “哎!对啦!”唐沐筤忽地从床上跳下,“说到这个,我还没见你使过流光剑呢。这样吧,你让我瞧瞧你的剑法,好不好啊?”然后又万分幸福地感叹一声:“我爹不在就是活得舒坦啊。”

      唐洵见她处处透着孩子心性,微微一笑,提剑走出屋去,选一块空旷之地站定,便听得泠泠长剑破空之音,但见那剑若霜雪,周身银辉。唐洵对这套剑法早已谙熟于心,此时行若杨柳拂岸,游云乘风,须臾又势如长虹贯空,蛟龙出水。恰有清风吹过,便见他长发微动,白衣飘飘,更衬其清姿卓绝。

      唐沐筤用唐归南说的“站没站相”的姿势倚靠在门框上静静观摩,蓦地心下一动,足尖一点便跃了过去,落地几近无声。唐洵还未反应过来,转身一个挥剑,被唐沐筤用两指夹住剑刃,顺势一拉。待他急忙紧握住剑柄,让它再动不得,那剑尖已逼近唐沐筤胸口。唐洵微微惊诧地望着她,就见她两指仍夹着剑身,面上含笑:“我刚才算是明白啦。若是能死在这样的剑下,我也情愿,若是叫那莺枝一下子打死,那才死得糊涂死得不甘。”

      唐洵愣一愣,这才收起剑来,垂眸问道:“你多大了?”

      “怎么,去年你还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这会儿就问这个?你去年干什么来啦?”声音清清脆脆。

      他伸出一只手去,想想又觉不妥,又收回来,只轻笑道:“好吧,我等你长大就是。”声音很轻,几若自语。他又道:“听闻你同清欢夫人学了一手好琵琶,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福分听一听呢?”

      她倒也很乐意,道:“我娘的琵琶也放在悠居了,我去找找,你先等我会儿啊。”

      不消一会儿,唐沐筤便一手抱着一只紫檀镶牙琵琶,一手提着只小冷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她扬了扬手中的冷箱:“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娘做的酥山!”

      “不过是初春,这天还冷着哪,可别吃多了。”

      “谁说天冷啦?”唐沐筤转身放下冷箱,“要是冷,它倒是下点儿雪呀。都好几年不见雪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坐下来,怀抱琵琶拨弄几下,抬头笑道:“我才不想穿着武服弹琵琶呢。”又看唐洵一眼:“先跟你说,我里面穿得厚着呢。”说罢就一下抽开自己的衣带。解了武服,瞧见里面淡黄的衣裳,她大失所望:“也不好看,我想要白的。”说完就抬起头来:“借你的给我穿穿吧?”

      “这……”他显然面露为难之色。

      她一把抓起唐洵的武服,塞到他怀里就把他往外推:“快点!你又不是没衣服了!我就要白的!”

      最后,唐沐筤终于是如愿穿上了一身白衣。衣裳对她来说稍大了些,倒恰好衬得她飘然若仙。而唐洵此时已身着武服,更显俊逸潇洒。

      唐沐筤身穿白衣,怀抱琵琶,十分满意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像我娘啊?”

      唐洵却摇头道:“不像。”

      “不像?”

      他笑道:“像唐沐筤。”

      后来唐沐筤弹的琵琶,他其实并未怎么用心听,只随着琵琶音怔怔地出神。他之前也见过唐沐筤许多面,其中大半的相遇都要归功于门主为女儿办的生日宴,说是庆生,实则就是场比武大会。自她六岁以来,每年生日宴上都要与来宾比试个便,对此她是叫苦连天,甚至盼着少来点人。

      他记得昔年在生日宴上见到她,最早的时候,她似乎是才四岁,乌发垂肩,用红带在头上缠了两个小团子,穿着袄裙,上衣是红色的,有清欢夫人亲手绣上去的一只金色的鹿,裙子是蓝色的,跑起来微微摆动。他那时倒还不怎么留心,相反他的弟弟唐泠与她年纪相仿,两人总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那边琵琶声时若碎玉,时若裂帛,几曲终了,她一笑:“弹够了琵琶,想吃酥山啦。”赶在唐洵表态前,她打开小冷箱,从里面拾出两柄勺子同一个瓷盘,把一大块酥山舀到了盘子上。她先是把盘子送到唐洵面前,笑着递给他一柄勺子:“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果然,这酥山口感细腻柔软,浓郁的奶香味中带着酸甜的果味,吃下几口,唇齿都带了凉意,清甜不腻。而唐洵只尝了几勺,便轻轻放下勺子:“确实是美味。可也要少吃一些,毕竟春寒料峭,小心伤了脾胃。”

      唐沐筤却没有半分收势的意思,唐洵生怕她吃多了要不舒服,便将勺子轻轻夺下来,又将剩下的酥山好好收回冷箱中。唐沐筤也不恼,静静看他收拾好了东西,接着就是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待二人又换好了本来的衣裳,唐洵以为这就要分别,谁想唐沐筤一把拉过他便跑,一路上躲开人去,净挑些小道儿。

      “你这是作什么?”

      “带你玩儿啊,你不会不敢吧?”

      “玩儿?玩儿什么?”

      唐沐筤哈哈一笑:“自然是玩儿我爹定下的禁规!他不是严禁我们这一个月都不许出去么?”

      唐洵心中一惊:“这、这不……”

      “怕什么,最多被打死。”唐沐筤一路拽他到了围墙边,她知道墙体上哪里布置了机关,用手指触着墙壁,回眸一笑:“怎样,三天之后再回来啊?”说罢手下猛地用力,随着四边飞针明晃晃地飞射过来,她身子一跃,笑道:“哈哈,现在晚啦,不想也要想了!”她心里暗暗高兴:我这一回偷跑出去,可是拐了我爹最得意的弟子一起,看他要怎么办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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