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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异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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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獬豸,忘忧峰上的灵兽要么是尚未与修仙者结契的幼崽,要么因为衰老、伤病、结契之人亡故等原因契约已断、恢复了自由身,实打实一群需要特殊关爱的老幼病残群体。
元娘从百余年前起便是忘忧峰老幼病残疗养区的负责人,作为她的新任助手,楚希荣升铲屎官一职,负责给灵兽们提供投喂、梳毛、洗澡等日常基础服务。
经过小半个月的业务培训,如今楚希不仅能够独立完成份内的工作,还能在元娘传授的基础上做一点小小的改进。
譬如梳毛,就可以用上她的独门神器TT梳。
这日天清云淡,阳光正好,最适合给毛团们翻新。
“需要再重一点吗?”潭边草地上,楚希一边柔声询问,一边调整力道。她掌心里原本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月华兔老四因为力道加重倏地瞪圆了红宝石般的双眼,而后很快又耷下了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继续打盹——这是非常舒适满足的表现。
将银灰色的绒团子清完浮毛后,楚希熟练地将梳齿间的兔毛揉成团放在身边白纸上,与白色、枣红色的毛球归在一处,而后将脖子里系着绿色丝绦的月华兔老四送回它的姊妹之间,顺带把系着蓝色丝绦的幼兔拎入掌心柔声安抚:“五月,到你了。”
一阵微风拂过,白衣妇人凭空出现,柳眉轻蹙:“你给月华兔们也取了乳名?”
元娘的突然出现早已不会吓到楚希,她边工作边分神回应:“对,从大到小,分别是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和五月。有了名字才好区分嘛。”
“明明靠气息就能——”话未说完,元娘懊恼地抿唇收声,顿了顿道,“不是已经系了五色颈环以作区分了么?”
楚希并未在意对方又忘了她是个不懂观气的凡人,认真回答:“还是有个称呼更方便,既然它们的名字要由日后的结契对象赠予,那就先用乳名作个过渡吧。”
元娘欲言又止,到底没再劝阻,转头想起了此行目的:“白芍邀你去山下城中采买,你可要随她前往?”
“当然要!”因兴奋而乍然拔高的嗓门惊醒了正在享受梳毛服务的月华兔老五,一双小巧的长耳朵噌地竖直,不安地抖动起来,楚希连忙顺毛摸了好几下作为安抚。
待她再抬头时,面前已多了一整套质地精良的衫裙。
“换上吧,不然别人该以为我归元宗不懂待客之道了。”明明是一片善意,元娘却表达得十分别扭。
楚希愣了愣,没有立即开口接受。
元娘会错了意,口吻登时更加生硬:“楚姑娘若看不上眼,尽管直说便是。”
楚希摇摇头,指指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为难道:“你们的衣服我不会穿……”
元娘:“……嗯?”
等与白芍他们汇合时,楚希才知道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采购队伍竟有五人之多。
其中两名男弟子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戴本师兄弟,余下一位梳着螺髻、穿着秋香色裙衫的少女,据白芍介绍是她的师姐李皎。
不知是因为有师姐盯着,还是由于受了一次罚,白芍明显乖巧许多,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楚姑娘,难得你愿意入乡随俗,这身打扮很适合你。”
楚希礼貌地笑了笑,便听白芍继续道:“只是你的头发——”
楚希抬手摸了摸马尾辫的发梢,赧然道:“我只会梳这个。”
李皎讶然之余,沉吟片刻,自发间拔下一只精美的蝴蝶琉璃钗,放入楚希掌心,清凌凌的嗓音仿佛幽谷清泉般沁人心脾:“这支钗上加了个帮忙挽发的小法术,与我无甚大用,却正可以解楚姑娘的燃眉之急。”
一番推辞后,楚希到底接受了这番好意,五人这才动身下山。
所幸一路上白芍的琵琶都十分稳当,一炷香后,楚希最后一个安全落地,好奇地抬头望向面前简陋的城门,以及门上三个斑驳的大字“永祚城”,而后——双目紧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山下……为何比山上还冷?”楚希十分不理解,就算在修仙界也不能不讲常识啊?
“是我们疏忽了,忘了楚姑娘没有真气护体。”李皎第一个反应过来,“宗门之内有灵脉,忘忧峰还另有郑隐师兄布下的结界,足以令界内四季如春。但眼下深秋将近,山下的天气自然……”
说到这里,她窘迫地看向白芍:“师妹可带了御寒的衣物?”
白芍沮丧地摇头,显然并无这种对内门弟子而言已是累赘的物件。
楚希接连又打了两个喷嚏,声音里都带了鼻音:“没关系,咱们先进城,我扛得住。”
“我记得城东有家成衣铺子,不如先去那里——”
原本与师弟站在边上的紫眸少年闻言犹豫片刻,到底从腰间储物袋中掏出一条整齐叠好的湖绿色薄棉披风抖开,上前一步塞了过来:“楚姑娘,身体要紧,这条披风你拿去穿吧。”
楚希瞥见对方神情,下意识地回绝:“这衣服还没穿过吧?怎么好意思——”
少年微微一笑,神情中的不舍已经散去,余下几分羞赧:“只是我闲暇时做着玩的,糙得很,不算什么。”
楚希低头看向手中衣物,这细密的针脚、雅致的配色、整齐的镶边,还有系带上圆润的青玉坠子……竟是出自眼前少年手下?!这是什么居家出行必备的宝藏美少年!
“多亏戴师兄仔细。”李皎带着白芍屈身行礼,“我们险些辜负了师祖、师父的嘱托,回去定要上清净峰致谢。”
“赶巧而已。”少年摆了摆手,转头示意楚希穿上披风,“你所赠的炸红薯师父很是喜欢,就当这是上次的谢礼吧,不过一件寻常衣物罢了。”
始终跟在戴本身侧、寡言少语的青年难得也开了口:“师兄做了很多。”
这下,不止楚希,连李皎和白芍都大为惊奇,进城途中好奇地拉着戴本问了好些女红相关的事,少年极有耐心地含笑一一答了,却在无人注意时转动一双冷眼对上自家师弟的冷脸。
无声的威胁和警戒交错即止,再次面对楚希时,少年仍是一张纯真和善的笑脸:“楚姑娘想好先去何处了么?”
楚希的回答令其他人颇感意外:“城里最大的当铺怎么走?”
好奇之下,四人干脆先陪楚希直奔当铺。
归元宗的内门弟子对城中所有店铺而言都是不折不扣的贵客,当铺掌柜闻声腆着肚子亲自出门相迎,将一行人请入内间奉上清茶后恭敬询问来意。
楚希也不拖拉,从荷包里取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东西,展开展开再展开,直到摊平为不到一尺见方的薄片,仿佛一块透明的轻纱。
“掌柜的,我要当这件东西。”
掌柜眯眼端详片刻,迟疑道:“小人可否上手一观?”
楚希点点头,掌柜便净了手将薄片轻轻拎起对着日光细看,神情迅速从惊异转为震撼,连嗓子都尖锐了几分:“为甚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不似纸张,更不似织物,纵然是鲛绡也做不到如此致密无缝、透明无色,这……小人眼拙,敢问几位仙长这是何种神物?”
白芍四人出身名门大派、时常离开宗门历练,在同辈人当中也算见多识广,却也同掌柜一样初次见到此物,齐刷刷地等着楚希解惑。
楚希轻咳一声,开始了她的表演:“此物名为……‘赛鲛绡’,可以防水防风,万年不腐,极为罕有,当世尚存……不足五块。但它有些娇贵,怕火怕尖锐器具,需要小心保管。”
“当世仅存五块?”掌柜尚未开口,白芍已经急了,“这么罕有的宝贝怎能说当就当?”
李皎也委婉道:“楚姑娘若有难处,尽管同我们说便是了,无需割爱家传宝物。”
赛鲛绡——不对,装过水煎包的保鲜袋是怎么被哄抬成家传宝物的?楚希感觉情况有点失控,但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它放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试试能否遇上有缘人,令它物尽其用。”
一旁戴本已从掌柜手中接过“赛鲛绡”,试着注入灵力,却只令其飘了一下,于是苦笑道:“看来是我修行不足,看不出此物关窍。”
他身后的青年依样上前查看,而后摇了摇头。
楚希态度坚决,李皎师姐妹轮番相劝都未能教她改变主意。掌柜在边上始终捏了把汗,唯恐到手的宝物飞走,最后做成这笔生意的时候几乎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出当铺后,楚希怀揣少量灵石和大笔现钱,连抬脚都多了底气,正待开启血拼之旅,却见戴本闪到她面前,低声开口:“楚姑娘,我才知道‘赛鲛绡’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上次那件——稍后定当物归原主。”
“上次?”楚希回忆片刻,恍然大悟,“你是说装炸红薯的袋子,不用不用,你留着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只是师父已用它装了药材,觉得甚是方便——”
“那就赠予贾峰主了!”楚希一锤定音,“先前几次劳烦峰主医治,我正愁不知如何报答呢。”
“可是——”
楚希抢在对方开口前转移话题:“戴师兄的瞳色何时变了?”
垂落的眼睫遮住少年大半漆黑的眼瞳:“一点障眼法而已。”
“为什么?有什么忌讳吗?”楚希话音刚落,衣角被悄悄拽了下,回头便见白芍懊恼地抿唇,李皎则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少年见状反倒笑了:“无妨,只是不想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罢了。”
只是瞳色不一样就算异类吗?楚希欲言又止,侧眼瞥到自己鬓边垂落的浅棕色发丝,于是指了指头顶:“我也算异类?”
“自然不算。”这下少年忍俊不住大笑起来,连妖异的美貌都多了几分烟火气,“楚姑娘是特殊的,与我们都不同。”
第六感告诉楚希,戴本这位名唤吕思的师弟正在盯梢,其目的是阻止自己和他师兄过于接近。
但她真的没有跟踪没有尾随不是变态也并非痴汉,几人分头行动后,与这师兄弟两人在点心铺子相遇是偶然,在蜜饯铺子相遇是巧合,如今一前一后来到药店更是意外……算了,巧成这样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在蜜饯铺子里时,吕思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等她踏入药店转悠半圈一眼迎上对方凉飕飕的视线后,楚希总有一种对方随时会喊人报官或者警告自己离他姿容出众的师兄远一些的预感。
好在店里人不少,楚希假装没看到对方,招来一名伙计先办正事,要求把店里所有能入菜的药材都包半斤带走。伙计知道来了大买卖,兴高采烈地应声去办,楚希心知要等待许久,为了远离戴本他俩,便朝着另一边抓药的柜台挪了几步,这一挪便有了新发现——抓药伙计刚刚放进秤盘里的一把小小的圆粒绝对是胡椒!
“公子,刚好五钱,这便给您包起来。”
饺子、炖羊肉、烤串、铁板豆腐、泉水鱼、麻婆豆腐、猪肚汤、洋葱饼……一大串需要用到足量胡椒粉的菜肴瞬间挤满脑海,楚希不假思索地凑了过去:“那个给我来一斤!”
柜台内外的人都傻了片刻,伙计拎着几乎撒手飞出去的秤盘,木愣愣地问:“姑娘要一斤壮阳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