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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跑。
      熟悉却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冲他吼,声音大到震得他脑仁发麻。
      万不该回头,可是偏偏他并没有感到恐惧——血、从嘴里垂出的带血星儿的唾沫和断掉的牙齿、散在地上被撕开的,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日记本。
      -别看,也不用怕。
      他带着疑惑地转身,没有人,他也记不起这声音主人究竟是谁。

      我猜男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探过去的大脑袋应该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就像是没看到我一样,用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扫了一圈房间,最后把目光又落在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同样盯着他的白念生身上。
      我的心里上演了一出两个不说话的人彼此相视的哑剧,把白眼在心里翻得巨大。
      好在这家伙貌似并不是像白念生那样性格别扭孤僻的人,只见他呆呆怔了一会儿,脸上便浮现出一个算得上憨厚的笑容:“谢谢你们啊。”
      男人的声音是很很有磁性的低音,要不是有些沙哑也许可以说有些浑厚。我用毛巾帮忙擦了他的脸,干净些许的他长的面部轮廓硬朗,棱角分明,那双眼角微微上挑却并不过分的眼睛让他多了一分逼人的冷意,可在他那眼神中却看不出分毫的冷酷与敌意,甚至有些呆滞,温顺老实的像是个披着狼皮的羊。
      他是个很瘦的人,与白念生的瘦并不同,他没有什么肌肉,体重全靠身高撑起来。白念生的衣服在他身上本应有些小,但他穿起来似乎除了有些短以外却是有些宽松。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伤口还疼吗?”我在白念生一个有些嫌弃的眼神下把探过去的头缩回来,看着男人低头瞅瞅自己新被换上的衣服,轻声问。
      “嗯?…”他的回答总是来的慢半拍,反应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有点纠结的笑容,“…不疼……衣服…”
      我没有在意他片刻的停顿与思考,我想着这也许是突然来到陌生人家里的不适应。
      白念生坐在他的椅子上,看不出在想什么。而我现在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男人躺着的正是白念生的床。
      其实进到他的房间来时我甚至以为我是进了单人间宿舍:一张桌子,上面合着笔记本电脑。书架上排满了书,从古诗词到国外冷门名著、从商鞅到罗马法、从文学名著到社会学生物学书籍……其次让我注意到的便是整个房间的主色调,以白为主,白色的窗帘衣柜墙壁被单,不知是不是我过分敏感,他甚至连书架和笔记本都是白色的。这样的环境让我有些压抑,尤其是当我看到他的床的时候,当他还没有把受伤的男人放在床上前,他的被子折的是整整齐齐的军训会叠的豆腐块,仅能容下一个人躺着翻身动作都不能太大的、带着细栏杆的单人床让我根本想不到这会是一个人的家里,最应该放松一下的卧室。
      我瞪大眼睛看他把男人放在床上,三两下脱下他的衣服换上一件儿自己衣柜里的,我定睛一看,也是件运动短袖,看左胸口上的图标像是和他常穿的那件高中运动服长袖是一套的。向他的衣柜里看过去,挂着的也就那么几件洗到褪色的,而下面叠着的倒像是新衣服。我当然是搞不清白念生这个人的习惯,也不多说什么,坐上了床边的椅子等待男人醒来——在此之前,我随着他来到他家的路上,我已经询问过为什么不去医院,人都已经晕过去了,就算不全是车撞的,也总该带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顺便联系一下家属。
      白念生没有给我确切的回答,只是淡然道:“比起去医院,我看警局更适合他。”

      良久没有回答让男人尴尬地笑起来,但其实他一个人的尬笑回荡在房间里让场景一度变得更加尴尬与诡异。
      他的笑声没有什么感染力,但是我却也笑起来,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画面充斥一股搞笑剧的气氛。
      最终我们两个一个赛一个的尬笑停在了白念生的一言不发里,我转身看了看他的表情,那眼神简直就是在看满是生硬的笑点的歌舞剧。我咳嗽了一身,严肃地看向终于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劲的男人:“咳…给你换了件衣服,你那件全都是土有点……”
      “脏。”“你闭嘴。”
      我以最快的速度噎住了白念生的话,继续看着男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们一下你家属的联系方式吗,或者告诉我们你家地址…啊我会这样说是因为在你身上没有找到身份证或者手机之类的!”
      男人没有反应呆了一会儿,我发誓这短短半分钟十分漫长,也成功让我注意到了他的迟钝,我确信他和正常人不一样,大概、我也不希望这样想,可是他似乎反应比一般人迟钝,语速要比正常人慢上许多,目光也要比普通人要呆滞…他该不是撞坏了脑袋?还是说,他本来脑子就不太好?
      “啊…”他回答了一声,“陈汉中……”,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我叫陈汉中。”
      “陈汉中…?”白念生重复出口我心里在默念的名字,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就算他看着的不是我,我也依旧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警惕与质疑。
      我往旁边缩了缩避开他那不友善的眼神:“好,那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陈汉中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却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家…?”

      -没关系的,就算不去学校也没关系。
      -哭啊,你怎么不哭呢?
      -不管什么时候我们永远都会保护好你。
      -你过来——!!!——
      ……
      血溅了一墙。

      我观察着陈汉中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细微些许的思考的表情。他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右手撕着左手指尖的死皮。
      他撕得彻底,几乎要露出红色的不受皮肤保护的肉来。
      我想象到那样的感觉,不禁轻轻嘶了一声,可那像是无数只蚂蚁爬上你的掌心你的指尖儿开始一口一口啃咬的感觉钻进了我的骨头里,我打了个寒颤儿。
      身边的白念生就算同样注意到了这些也不会说出口,他现在依旧是一副看一件别人寄错到家里的违禁物件儿的表情,很难想象到他怎么会对别人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你不记得你家在哪儿了吗?”我试探着问。
      忽略掉他异于常人的反应速度,他的回答是“忘了…抱歉。”,在这同时他终于做到了把自己的手指撕出血的让我倒吸凉气的壮举,我无奈地看向白念生,这种时候还是听听他怎么说。而我依旧没有意识到此刻我的抉择已经偏向了听这个男人是怎样判断,也许是因为他传奇的流言,又或许他身上真的自带一种让人顺服的气场。我并不想使用顺服这个词,更加不想用遵从,可是没有比这个词还要适合他的了,后来我才注意到这点。
      “那,”见白念生没有表示,我主动开口,“现在怎么办?他应该是失忆了吧…?”
      “应该是暂时性的。”
      我自然是不相信他这样笃定的原因是他看过什么医学的书,但经过短暂的相处与像别人打听的他的性格我相信他不会告诉我真正理由。
      白念生大概还要说些什么,但是电话震动来的恰是时候,他接了个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佟……”“你怎么又跑了?!我才刚跟你说过不久给我在学校好好呆着!……”
      “我下午没有课……”“没有课就去图书馆泡着!!要不然和同学一起搁学校里头逛逛——”
      白念生看了我和陈汉中一眼,掉头拿着电话出了卧室门。
      我还从没见过白念生露出那样没什么底气的表情,不禁有点想笑,能开口就吼这家伙,而且成功让他态度软下来,我顿时对电话对面的男人竖起大拇指。
      也许这样的人不少,只是我头一次见到,即使我很想听一听白念生接下来会说什么,不过我已经不打算继续在这“单人宿舍”里待下去,毕竟这里是林江口,距离莺南城郊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首先我需要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被队长痛骂一顿踢去跑操场…等白念生挂掉电话进来房间时我脸上浮现出带有歉意的笑容:“学长,马上就要黑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么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他点点头,我也点点头。
      两分钟过后我的笑容终于裂开了:“学长,电话号呢……?”

      我刚刚从莺南城郊地铁口下车出来就接到了妙妙的电话。如果没有半个月前的那次通话或许我会认为妙妙给我打电话不过是单纯的聊会儿天,但现在,虽说通话的次数多了,但是聊关于白念生的事情是越来越多——我已经连续半个月被指责连白念生的面儿都没见到了。
      我苦瓜笑容接通了电话:“妙妙?嗯……我今天真就见到他了…真的!”
      妙妙甩给我一句“半个月了你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对面就换成了赵副接听,我深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赵副讲讲白念生这一天惊天动地的撅人绝活。
      “赵副,要不您还是另派别人吧,我只跟了他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开始躲着我了…这也没法干下去啊……”
      “一个小时知足吧你,乖啊,好好干,和赵副说说今天都咋样啊?”
      这语气怎么听都是在哄小孩子呢?我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屋子里除了时钟一分一秒行走的声音听不到别的,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无辜紧张,一个平静如潭。时针咔嗒一声准准踩上六点钟的脸面,陈汉中随着这细微的响声开口说话:“呃…谢谢你救我……”
      白念生一字一断:“你叫陈汉中?”
      “啊……是、是啊。”
      “好,陈汉中。”白念生拽了椅子坐下来,“本地人?”
      “不、不知道啊。”
      “去常伯湖之前受过伤?”
      “…忘了。”
      “能想起来什么吗?”
      陈汉中低低地哽住了,半晌儿道:“我真不知道,警官,你别那么看我,我瘆得慌。”
      白念生的下眼睑微微拱起,一只眼睛怎么看都有些别扭:“为什么觉得我是警察?”
      一句话问的陈汉中吞咽口水,然后呵呵笑出声“我以为只有警察这样问话。”

      第二天早上我拨通了白念生给我的电话号码,恰到好处的三声铃响对方接了电话:“早上好,十六。”
      “早。”我边往水壶里灌热水边回答,“昨天的那位怎么样了?有没有联系上家属啊?”
      电话那头声音稍微有些嘈杂,我听出来肯定不是在学校。
      “我说学长,你这昨天还因为这事儿差点和人吵起来,今天就赶紧回学校多好…这要是再被逮到,我看你离被关在学校身边十个人贴身看着也不远了。”,我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听到对面杂乱的声音里隐约有着几句“最后一次!”“白念生你听到没有?!”,我想象不出他说“差不多了”的表情,为他自讨的骂捏了一把冷汗,不再多说什么。
      最后我约了他中午在食堂吃饭,他说了句简短的好回应我。
      我昨天真的是一五一十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赵副,赵副叮嘱我说一定要仔细观察,有什么细节都不要放过,我嘴上答应着其实对于白念生还稍微有一些歉意,我想起他在图书馆听到我说我们是朋友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感情,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说不定他对我是有那么一点儿在乎的,我一个人在寝室磨磨唧唧自作多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坐在我们身边的几伙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那是一种在看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目光。
      我知道那种目光产生自白念生是一个从来不和人一起吃饭、做什么事情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而今天却带上了一个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人。
      “喂,这谁啊?”大概是他的同学,看上去两个人还算熟悉,至少他的手拍上白念生的肩膀时没有被甩开,只是收获了一个有点抵触的眼神,“朋友?”
      我抬头冲他一笑:“嗯。”
      这次白念生没有否认,我还有些意外。
      只听到周围其他人齐刷刷闹哄起来。
      白念生没有理会低头吃饭,我也不好表现出来尴尬,只能和他说话。
      “学长,你…”
      “局长不是我爸。”
      “…啊?”其实我并不想问这个问题,但似乎他对这件事有种莫名的在意,这是我们相处不长的时间里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一个长句子,“啊…关于学长你的流言太多了,我本来也没当真的。”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当真的了,如果局长和他没关系,那他也绝对和警局有脱不了的关系。我的脑子里冒出来很多种猜想,可显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本也不是来问这个问题的。
      其实我想要问的问题很简单,也是自从开始想要了解白念生这个人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学长,你真的很讨厌和人接触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白念生这样的问题,他顿了顿继续吃饭,淡淡道:“还好。”
      “为什么不试着和人多沟通接触呢?一个人不觉得很…”,我想了想孤单寂寞这个词,稍微有些难以启齿,“不觉得很无聊无趣吗?”
      “没人愿意了解我。”他似乎认为这个答案是完全正确的,说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愿意啊。”
      我认真地看着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因为需要接近他还是怎样,我知道他一定知道其实我缠着他是有目的的,只是不说。
      他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并无波澜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加淡漠,一眼望过去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一刹那我好像失了神在那只眼睛中,那深渊底并不是什么横尸遍野早已麻木,而散落尽了几近绝望的无助与挣扎。
      “没人了解我。”
      他没有低下头,我也依旧没有从那黑暗处抽身,那整齐压抑的卧室和他每一句无论何时都会说出的谢谢从我脑子里快速划过,我有点喘不上来气,为什么。
      他究竟是被困在了什么样的黑暗又没有办法翻身的回忆。

      “抱歉……我没有想要逼你的意思。”
      我缓过神慌忙解释,白念生“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也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我刚刚一定是有些失寸了,他应该并没有把我当作能够谈论这样话题的人。
      身边人窸窸窣窣的议论终于重新进到我的耳朵里,甚至有些因为我们的对话和“未知”的关系产生的调侃的笑声。
      我有点不耐烦地抬头想要说点什么,可抬眼便撞上了一个带着点儿笑意的狭长双眼。
      那眼睛的主人手里端着盛饭的铁盘,穿着一身白念生与我初见时身着的运动服,头发相较昨日明显有被整理过,即使依旧有些憔悴却也显得精神多了。

      “我也觉得让他了解了解你是好事儿。”

      我脑子嗡的一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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