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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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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前夜。
这样繁复的程序是崔荥未能想过的,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要是有如默替我去办多好,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那人正在天牢中接受严刑拷打,怎会有空帮他做事。
除他之外,这深宫中,再无他可完全信任之人。
“那便一切从简吧。”崔荥抬起头看着对面站着的穆妄言,却看到了其眼中未收回的情绪。
愤怒,无奈,甚至有点无助,为那人抱不平?
虽知道那人受欢迎,可也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受欢迎,连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都被其收服了。
“是,陛下。”听见崔荥的声音,穆妄言忙地收起眼中情绪,接过那份清单。
“妄言,恨我吗?”刚接过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崔荥温和的声音。
穆妄言转过身,有些明白温澈的无奈,这人心思太缜密,不做到卑躬屈膝是万万不能的,可这卑躬屈膝最终换来的不过还是一死,最终还被了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臣尽心尽力辅佐皇上,怎会恨皇上呢?不过是皇上怀疑臣有贰心罢了。”穆妄言本以为崔荥会动怒,却听见崔荥爽朗一笑。
等他笑过后,又听见他说:“下去吧。”
“是,陛下。”穆妄言说完,就退着离开了。
出了皇帝寝宫,穆妄言没有回寝宫,而是去了天牢,崔荥告诉他,温如默已经武功尽散,如同废人。
废人?倒也比他崔荥强。
“太师。”天牢门口侍卫恭敬地叫着,穆妄言不轻不重地应了,那门口侍卫却没有给他开门。
“开门。”他蹙了蹙眉,严声说道。
却听那些人说道,“皇上有令,除了大理寺还有他本人亲昭,其他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
穆妄言在心里嘲讽地笑笑,不就是为了防着他嘛。
尚及弱冠,他便潜入宫中,上位升官一切全凭自己本事,在宫中这么多年,他从未贿赂过任何人。
现如今,倒是为温澈破例了。
他走到温澈监狱门口,见其被吊在半空中,四肢被钉子钉在墙壁上,血沿指足间滴下,“滴答滴答”地响声配上刑牢中那些“十恶不赦”之人的痛苦呻吟声,似是来自阴间恶鬼的索命之声。
他选择了斩首示众,无非就是不想让这人受这刑罚之苦,现在到成了这些人动用私刑的理由,温澈说的不错,他太过愚笨。
“如默。”他轻唤,那人缓缓睁开眼,眼神依然清明冷漠,依然似是站在悬崖边上,可望不可及。
现如今,他想陪他一起站在那悬崖峭壁上,与他……
不死不休。
“一同去死吧?”穆妄言笑着大大咧咧地说。
温澈只瞟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默认了。”
穆妄言掏出怀中匕首,却听那人说:“穆妄言,向死而生,反求诸己,替我照顾好他。”
“温澈!你都快死了,你却还想着那人,你只知那人要你死,那你可知那人置你于死地之前却还要让你生不如死!”穆妄言已经顾不上什么太师之位,什么身份礼仪,大声吼叫道。
“死也足惜。”
穆妄言听到这话,整个心脏像是沉入水中,冰凉透底,原来他喜欢的人是真的不是个东西。
因为这人,没有心,只有仇恨和执念。
“温如默……那你便去死吧。”穆妄言将那把匕首擦净,手腕一动,匕首便划过风,插在了温澈心口,顿时血雾弥漫。
“温如默,来世再见,来世,换我来救你,换你来爱我吧。”穆妄言擦了擦脸上血迹,在心里苦笑着说。
说完走出了天牢,他走后,崔荥从暗处密道走出来,他刚刚吞了隐匿气息的药,纵是没失武功前的温澈也察觉不出来的。
他一直以为穆妄言是恨他的,现如今,原来是恨他不早点杀了温澈,倒是错估了这点。
是什么仇,让他如此恨温澈呢?
崔荥看着满身狼狈的温澈,竟有那么一丝心疼,那年自己将他从乱葬岗带出来时,受的伤也不过如此了吧,那穆妄言真下得去手,这样的刑罚也想得出。
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如默。”他轻唤。
被钉在墙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小声地说道:“殿下。”
纵使是在这天牢之中,这人还是放不下他那一身傲骨。
“说你不想死。”
他却没有听见那人的声音,只是见他望着自己,那眼里的东西他看不懂。
许是怨恨,亦或是愤怒,又或是恐惧,更甚者便是憎恨……
是都有,还是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走进牢房,为温澈拔出钉子,抱上了已被被血浸湿的床,本想为其盖上被子,床头那床单薄地被单已经发霉,索性没有再概,为其止了血,“如默,抱歉。”
却没能听到温澈的回答,他抬起头来一看,心似是被一双手死死抓住一般,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一句,“那便如此吧,明日之前,保重,如默。”
他进了密道,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哭声,他摸了摸脸颊。
哦,哭的人,是他。
……………………………………
巳时过半,先皇尸体燃烧殆尽,这位皇帝大概是自尉迟国开国来,第一位死后火葬的皇帝,生前活得如此光鲜亮丽之人,死后却只剩一把骨灰,说散也就散了。
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后宫嫔妃们争相哭喊着,到底哭的是皇帝的死去,还是自己即将葬送的人生,这恐怕那群人自己都不清楚。
那便……散了吧,崔荥心想。
随后便是登基大典,一切都从简,乐曲歌舞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需要祭拜的先祖和神明。
问神明为何物?他想起了温澈,那个幽远的声音,似是万里之外的一缕孤魂,若是真的有神明,声音也该当如此吧。
接着便是大臣跪拜,宣读诏书。
公元某年,新皇即位,改年号为永安,大赦天下。
崔荥坐在正殿中心那个椅子上,眉眼犀利,不似平常的公子如玉,本宣布了大赦天下,可他崔荥还有一人需杀。
“诸位,虽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可弑父之仇难于忘记,时时挂心中,朕纵是为了一己之私也要杀了这轩赫门门主以报这弑父之仇,望诸位体谅。”崔荥开口道。
“皇上孝心一片,我等自不会反对。”不等文武百官开口,穆妄言便抢先开了口,文武百官便跟着附和。
他自是知道温澈为何没死,真是讽刺,大赦大赦,赦免的竟是那些无恶不作的坏人。
温澈被押上刑台,浑身血肉模糊,早已认不出原来模样,武将还好,文官早已默默别过了脸,去看他们的新皇。
穆妄言也转头去看崔荥,见其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台上那人,眉眼之间全是怒火。
恨,竟是如此之深吗?
崔荥看着刑台上那人,面上充斥着愤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眼里满是那人泪流满面的脸,那一刻,像是这山河表里,家国天下都不再重要,面前这人哭了,便全数是他的错一般,可他哪里会有错?他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哪里会有错?
可穆妄言不知他所想,他只知监斩官会问犯人的有何遗言,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只听监斩官小声问道:“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接着便是温澈沙哑地声音,“无所念,无所思,无所期待。”
他听见监斩官低声叹了口气,随后便大喝一声,“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只听刽子手大喝一声,“恶煞都来”,手起刀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随着人头落地。
他的心,也随着这人头,霎时间落地,似是停止了心跳。
他望着身旁的皇帝,那人一副似是心结解开的轻松之意,顿时觉得好笑。
这世间万物,求不得,那便会是思念一辈子之物。
这崔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