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偿命》言弥

6、壹.

　　魔界位面。

　　连荀猛然睁开眼，周身本来平静的冰寒气息一下子涌入他身体内，山洞内的寒冰以肉眼可见之速快速融化着，他全然不在乎，独自喃喃道：“温澈？倒是个好名字。”

　　“死心吧，温澈。”连荀靠在身侧石墩，侧抬起头，透过平滑的冰镜，看见对面之人，身着一袭红衣，在这天寒地冻的山洞中见着一抹红色，实属一件不易之事。

　　连荀见镜中自己落下一抹泪，嘴角却是噙着一抹舒心的笑，让人猜不出此人究竟是笑着哭，还是在哭着笑，可笑的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冰镜终是融化了，冰镜最后那一瞬的停留，让连荀看到了自己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现如今，竟是黯淡了几个度。

　　为了那个人类皇帝？至于吗？

　　他默默站起身来，世人皆说这魔界之人薄情寡义，现在看来，至少比那人界之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唤出那些个被融化成水的冰精灵，轻声唤道：“帮我束发，随意些。”

　　感受着那些个可爱的小精灵在自己发丝间游历，连荀觉得自己那些不顺心的情绪就如这发丝间的污垢一般，说不见也就不见了。

　　头发果如他说的一般，随意扎在脑后，虽说依旧随意，但还是慵懒漂亮的。

　　“谢了。”他报之一笑，水精灵们许是太兴奋了，一下子变成了水蒸气。

　　他倒是知自己这脸，笑起来着实祸国殃民，说起笑，他脑海中便想起那人类皇帝的笑，虽说那人长得不如自己好看，笑起来倒是真的迷人。

　　真想再看一次啊，有时间那便去看看吧。

　　连荀轻点一下，踩在他随手折来的一根竹竿上，立于云端之上，依然是平稳的，功力似是又见长。

　　他是一狐妖与一魔物所生，那天上神仙规定妖魔之间不得通婚，他的父母受了天界刑罚死去，倒是他，因为前任天帝的大爱而活了下来。

　　他母亲的狐妖之力源于至情，情越深，他的功力便越强，虽说这魔界不似天界，此地的居民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民风淳朴，但还是不如人界，爱别离什么的，最涨法力了。

　　他们魔界哪都好，就是少了点规矩约束，不过这便是他们魔界的特点，要不然为什么他们那些个神仙来了魔界后都不愿意在天界待了。

　　“魔尊。”

　　一到魔宫，看到大门上他亲笔替的匾额——九如殿，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倒是巧了，他这殿的名字和那人表字一模一样，大概灵感也是一样，来源于此吧。

　　他摆摆手，“免礼，免礼，叫我清浔，别叫我魔尊。”

　　“魔尊莫要开玩笑了。”守门的魔笑起来，那笑人听了觉得毛骨悚然，他连清浔自小生活在这，早已习惯，大多数魔的相貌都算不上俊美，笑起来倒是多了分娇憨可爱，只不过旁人不懂得欣赏罢了。

　　“好了好了，沈十六回来了嘛？”

　　“十六护法回来了，此时正在殿中等您。”那几个魔又连忙作揖说道。

　　“哦，好，我回来了，便不必守在此处了，就当给你们放几年假，去看看你们的妻儿吧。”

　　那两个魔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道：“殿下，上次放假是多久之前？”

　　“嗯？”连荀思索片刻，回答道：“100年前吧。”

　　“竟是才100年，那便算了，我等愿意在此保护您。”那两个魔说道。

　　“也对，才100年啊，那便过个十几年再说吧。”连荀说完便打了个哈欠，朝殿内走去。

　　“谢魔尊开恩。”连荀听得头疼，这俩侍卫那儿都好，就是记性有点差。

　　他推门走进去，看见里面坐着的美男子，丰神俊朗，严肃认真。

　　“石榴，有没有想我？”连荀在那人面前坐下，故作调侃地说，本想看那人生气的模样，却听那人严肃地说道。

　　“魔尊，莫要拿下属之名开玩笑，闭关期间，你是否下凡间去游历了？”

　　“是。”连荀也不隐瞒直接了当地回答，“那只是我的一半魂魄，去时并无法力和记忆。”

　　“你影响了那人界皇帝的命数，被天界察觉到了。”

　　“如何影响到了？”连荀抿口茶水，悠哉悠哉地说道。

　　“那人喜欢上你了。”

　　连荀听此话，顿时觉得心脏钝痛，是温澈的那半魂魄。

　　他在心里默念道：“你是妖魔，他是人类，就算相爱又如何，他喜欢你，可他还是杀了你，你自己也知你死并非是因为你是杀他母亲的仇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野心和小肚鸡肠罢了。”

　　那半魂魄倒是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可连荀还是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着，似是海浪拍沙一半，时断时续地席卷侵蚀着，他自知那痛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是那温澈自行想像出来的罢了。

　　“如何能改回去？”

　　“你寄居的那具□□早已死透了，如何能改，虽说那人本就应该是皇帝，不过，他身边那个轩赫门门主穆辞，是应当篡位的。”

　　“哦，就这点事情？你在担心？”连荀端起茶杯，那茶杯是他花了十年做出来的，用他的寒冰雕成，上面那一只有那一株芦苇，这才想起，崔九如那帕子上的不是野草，竟也是一株芦苇。

　　大概是几千年前吧，他在人间迷路，误打误撞进了一片芦苇海，那片荡漾在金色月光下的芦苇海，是投影在那个位面的他所见过的最温柔的波浪，他还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叫他大哥哥的人类女孩。

　　还有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书生，那夜他将他睡了，那书生的表情倒是有趣的紧，明明欲罢不能，却又强装理智。

　　“你叫我如何能不担心？那天界之人都找上门来了。”沈十六怒拍桌子，桌子瞬间变得粉碎。

　　连荀笑笑，看着除了他手中那一只茶杯还有那只他用脚尖踮起地那只茶杯，其余尽数掉落在地，变成粉末，连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还是开口道。

　　“你可知凡人命数，并不是由天界限定，是由凡人自己选择决定，是功成名就，还是逍遥江湖，全凭他们自己选择，天界此次来，不过就是欺我们不知此事，为了找麻烦罢了。”

　　“你是如何得知？”沈十六依是不信，连荀有些无奈。

　　“你若不信，那便把子如叫过来吧。”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豪爽的女声，“我来了，不劳十六护法摆驾寒舍去叫我一无名小卒。”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前凸后翘带着面纱的女魔。

　　“子如，最近倒是又好看了。”连荀端着雅痞的笑容，有些戏谑地开口。

　　“清浔，倒是你变丑了不少，去了个人间，这才多少年，本来这么漂亮的眼珠子，现如今倒是死气沉沉，着实可惜呐。”女人坐上连荀的大腿，摸着连荀的脸颊，轻声说道。

　　“萧子如，莫要对尊上无……”沈十六话音未落便被萧子如瞪了一眼，顿时飞向门外。

　　萧子如站起身来，在沈十六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说道：“就凭你也敢直呼我名，我可是你那尊上的小姑母！”

　　“行了，姑母，莫要再拿十六开玩笑了，您功力又见长了。”连荀见状站起身来，将手中那仅剩的两只杯子放在了柜子里。

　　“自是比不过你，小了我整整2000岁，功力却是多了我两成。”

　　“姑母说笑。”连荀听到此言勾唇笑笑，在心里暗道，现如今是5成了，对着躺在地上似是死不瞑目的沈十六，说道：“十六，别装死了，起来，我姑母怎会伤得了你。”

　　沈十六果真站了起来，挣扎着将将眼白翻了下去，又是那副正经模样，萧子如噗嗤一声笑了，“这十六护法要死要活的模样倒也有趣。”

　　“莫要再开玩笑了，说正事罢。”连荀连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会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许是被温澈的性情所感染。

　　“嗯。”沈十六闷闷地答了一句。

　　“十六，莫要放在心上，小打小闹罢了，姑母，也不要拿十六开玩笑了，天界终究按捺不住找魔界麻烦了，怕是想要我们再次对其俯首称臣罢。”

　　连荀最终还是遂了温澈的意，一本正经地说，他其实还想看着两人再打闹一会儿的。

　　换做以前，此等对话，他们可以聊上半年，魔界时间不知从何时起与人界相连，本来按照天界算法，300岁的魔算是年龄长的了，可偏偏现如今与人界相通，现在看来，这时的300年不过相当那时的一年罢了。

　　不过，对于魔来说无所谓生老病死，有的不过是天道轮回，魄散魂飞，也便无所谓多大，他今年也算是差不多9000多岁了，大概也就是天界的二三十岁，时间如此，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年纪多大，反正又不会真的老。

　　“绝不能任其猖狂，我们魔界千百年来从未犯过什么事，倒是他们步步紧逼。”沈十六和萧子如明显有些不适应，以为这次事情有多严重，严肃地说。

　　“莫要紧张，无事，这次便我去和那天帝喝杯茶水吧，我好久没和那天帝老儿见面了。”连荀本想喝杯茶水再走，不过看见早已化作粉末的桌子，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说道：“石榴，换张新桌子。”

　　连荀听着里面的欢笑声，无奈笑笑，他有些想去看看那人类皇帝，抽空便去吧。

　　他开了通往天界位面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