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剧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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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过了大概几个月，北伐开始推向高潮了。
穆辞老早就卷了钱财，跑到国外去避难了，穆小王爷独自一人担上了这几百士兵的性命。
崔荥记得那日的，穆辞一身军装，英姿飒爽，脸上是满满的严肃，他拒绝了所有的合作邀请，也拒绝了投降，没有向任何人屈服，可他也终是没敢赌上这几百余人的性命，抵了房子，东拼西凑，给每个人发了几十两银子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自己则担上了穆家一家人的骂名。
那日他首次见着了穆老太太，很像他见过的一位故人，懒懒地坐在花团锦簇的桃树上，对他的所有言行都不屑一顾，高高在上，却不失烟火气，她也是唯一一个支持了穆辞的人，她一开口，那些该散的也就散了。
他也正准备跟着人群出去时，穆老太太瞧了他一眼，示意他留下，他也就顺从地留下了，“许是年轻时见的战乱多了，这危机意识到了半只脚都已经踏入棺材时都还存着，孩子，你们穆家没一个成器的。”
话语间，他看到了窗帘边儿准备勾魂的黑白无常，白无常谢必安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朝他们微微颔首，继续听着这穆老太太的人间真理，“可你不同，你不仅有胆识，有谋略，你还有那股冲劲儿，若是换到太平盛世，你定是个能有大作为的人才，就算你生不逢时吧，明儿这城就要沦陷了，你自己选吧，是死……还是换个身份活下去……”
随着黑白无常逐渐走进，穆老太太的气儿也喘得越来越厉害，她临死是看向崔荥的，对着那张可怖的脸，崔荥兀自笑笑，示意自己并未怪她，也不知她看没看到。
他走过去帮这一世英明，连最后一刻都还要算计着别人的穆老太太盖上了眼皮，崔荥打心眼儿里不怪穆老太太，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他永远只能是那只的狸猫，那只背负着噩运的狸猫。
他看向穆小王爷，那人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做一个天大的选择，他兀自笑笑，“穆小王爷，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我崔某人是做不到了，可我也不可怜，总会有人记着我的，一辈子的那种，对吧？”
“崔九如……”穆辞抬起头来，看着崔荥，崔荥仍然笑着，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早已视死如归。
“还是说穆小王爷有其他选择？”
“你早已替我做好选择，我又哪来的其他选择？”
“不，这是您自己的选择，因为，是您告诉的她，我不是穆家人的……是非恩怨再争辩又怎样？造成现在的局面也不怪您，不过就是人与人选择的结果，穆鸿没在北伐起苗头时，就选择从商，而您选择了告诉穆老太太我的身份……我选择了继续留在这穆家，这些都是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若只论对错，那这一辈子都算不清。”
崔荥看着院子里橙黄的西洋灯，突地就想起了梦中满是火光的皇宫和那个野心勃勃的自己，只沉默着不再说话，穆小王爷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末了，还是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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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军进城。
他双手被捆绑在后，被一众穆家子弟推搡着，向城门走去，他们喊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听清。
因为他看到了，领头的将军，穿着一身军装坐在马上，眼里满是冰冷厌恶。
那厌恶是对他的，而他……是温澈。
他后头是数不清的兵马，而他是这些兵马的将军。
他自嘲地笑笑，他不愿了，他后悔了，无私奉献什么的，他后悔了，到头来，在那人眼里，他的所做的牺牲只是一个笑话，而他本身，是另一个笑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已经没了喊叫身和脚步声，许是被关进牢房里吧——这就代表，他活了下来，也是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人……
穆家人全死了，因为穆辞，穆小王爷用他那还尚且撇脚的国语将真相合盘拖出了，而他并没有制止。
因为他不欠他们的，不欠任何人。
可是谢谢，谢谢你，穆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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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时过了多久了？
离上一次见到外头风景，已过了多久？
十年？二十年？亦或是三十年？他无从而知。
一阵风拂过他已经不再柔嫩的脸颊，铺面而来的是泥腥味草香味，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向远处望去，水边长着的是一片不知名的野草，他见过的，在穆辞的院子里见过的。
他向这座黑漆漆的监狱，做了最后的回望，夕阳下，这座暮暮垂老的监狱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还能从中瞧出它年轻时的光彩，一定是巍峨挺立的，有着白漆粉饰的墙面和崭新的白纸糊紧的窗户。
可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这不过是个坐落在南方的小监狱，常年被霉味所笼罩。
去哪儿？去哪儿都好。
他拖着一条半残的腿向前走去，偶然间路过水边，看见水中的倒映自己，老了，丑了，不再年轻了，他叹口气，闭上了眼睛，疯魔似的朝野草堆里跑去，偶有锋利的叶片划过他的脸，划出一道道血痕。
走过野草群，中间果真如他想的一般，留着一片空地，他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口水润湿了一地的黑泥，他抓了一把细细端详，原不是泥土黑，而是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转过身子，背部朝下，抬头看这天空，今日没有月亮，星星倒是大颗，许是老眼昏花的原因吧，他看到了一袭红衣的连荀从空中向他走来，还看到他朝他笑笑，唤着“小娘子”，神情温和着。
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清浔，带我走，好不好？」
可他并未得到那人的回答。
「连你也不要我。」
夜里的风很大，崔荥的手很凉，一双眼睛瞪大着，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可却不再明亮，那是一双星辰大海也照不亮的眼，可又有谁还记得，这双眼照亮过一个人的余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小剧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