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它已剧终(上) ...
-
世心欢不懂这崔荥举动有何用意,却也未开口问,只在心中叹道,这人界习俗未免太过惊骇,竟食用死去之人的骨灰,一面惊骇于人界习俗,一面也没了再陪同下去的心情,望了望四周,此处大概是只有连荀本人与他知晓的,那便不怕这位崔公子有何危险了,随后便作揖说道:“崔公子,族中事务诸多繁杂,我便不再奉陪了,位面隧道我给你留着了,若何时想回人界,原路返回即刻。”
“多谢。”崔荥也微微作揖,望着世心欢进了位面隧道,他方才蹲下身子,徒手去刨这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刨出两酒壶大小的窟窿。
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痛的感觉,他低头去看,手指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黑泥,黑泥之间似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出来,他无心再去管什么脏与不脏,将指尖泥土在月白色衣袍上拭去,留下几道褐色印记,他将那坛不知何时又满上的酒与骨灰一并埋入土中。
随后便如连荀般倚靠在这墓碑上,脑中默念着“前辈”,果真如那树妖所说,他来了。
那棵树又再次出现在他身旁,他身心俱疲,不想再管什么辈分礼节,直接了当地说道:“说吧,为何?突地那人成了六界罪人,又为何?那人如此轻易地便死去,却还能留下温……”
“崔公子,莫急,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随意。”崔荥盯着远处被云雾遮挡着的山峦,散懒地应了句。
“崔公子,莫要太伤心了。”
崔荥闻言,瞟了一眼树妖,他看不出着树妖的喜怒哀乐,就如同他看不破着红尘世俗一般,“伤心?为何要伤心,我曾有个为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侍卫,还有个眼瞎了才看上我的漂亮人儿,我今儿还与他拜堂成亲了,与他一起喝了母亲酿的女儿红,我为何要伤心?又或者说——”
崔荥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黑压压地天空,方才说道:“何为伤心?太多人说过我没有心,上一世穆妄言死前,小时候偷过的包子铺老板,与我一起避难的阿婆,桃灼……都说过,这本身并不是件可笑的事,真正可笑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呵,崔公子,你若真这么想,老夫也无话可驳,你这样,倒叫老夫想起一个人来。”
崔荥抬头瞟了一眼树妖,示意他说下去,“世上能如此认为的,皆是多情至寡情之人,清浔之母,世心语,便是这么一人,她是狐妖一族前族长,这狐妖一族,是众多妖族中的贵胄,女孩无一例外倾国倾城,男孩也个个都是玉树临风,而世心语也不例外,她曾是六界第一美人,见过他的人无一例外不对他倾心,而她这一生爱的人不数不胜数,狐妖一族她都爱,哪怕是这一草一木,他都是爱惨了的。”
“而这六界有段流传久远的旷世奇闻,说的便是有关清浔的父母,说这狐妖一族前首领,六界第一美人,为了魔界一无名小卒而放弃了首领之位,与那男子私奔了,却被天帝发现,被处以死刑,魂飞魄散,不得转世。”
“可事实并非如此呐,那世心语爱着所有人,其实说白了也就不爱任何人,这样一个人,怎会为一人果断放弃了自己深爱着的土地?”
那人停顿许久,明明着空气中无风吹过,可树却不知为何晃动起来,树叶碰撞之中似是演奏出了哀鸣的乐章,崔荥想起那夜温澈为他吹的曲子,抿唇笑了笑,“烦请前辈继续。”
“嗯,事实却是那无名小卒将他绑走的。”
“她既是首领,应当法力高强,为何会被无名小卒绑走?”崔捡起地上石子,在地上画出一个小圆圈。
“这便是重点了,你可知那老天帝唤作何名?”
“别与我卖关子。”崔荥将石头方入全中,完成了这自缚牢笼图,随后似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
“连戊,表字配德。”
崔荥似是明白了什么,“呵,真狗血呐。”
“你大概懂了,那无名小卒便是老天帝,在某次位面会晤上,见到了世心语,一见钟情,此后便愈发不可收拾,而起了心魔,六界之中除去地狱之中的恶煞们,就数魔界名声最臭,老天帝便换了相貌,以一无名小卒的身份褥走了世心语,又因神魔两界时间一致,无法做到两头兼顾,他便换了魔界时间,让其与魔界相通,这之后,世心语便被囚禁起来。”
“之后魔界过去一年后,天界事务繁杂,连戊便回了天界,而世心语就在他走后被告知怀孕,连戊得知此事大喜,回了魔界,而世心语被绑走后,数次逃走,都被天帝抓回来,也因此她变得愈发寡情薄意,在连戊回了魔界之后,她杀死了连戊,可连戊是天帝,怎能如此容易便死去,天帝知自己与世心语之间再无和解可能,便分出一半魂魄,将其修复完整,化名为连黩,拯救世心语于水火,与世心语相恋着。”
“可此事被魔尊知晓,便以此作为威胁,要挟其下台,两人因此打了起来,就在他们打斗之际,清浔出生了,那时候一家人美满幸福,清浔在一次比试中打败了魔界十六护法,被六界称为传奇,世心语也因此对连黩倾心。”
“可后来,魔尊与天帝的那场打斗虽是魔尊落败,可连戊怕其走露风声,权衡之下,杀了连荀父母,接着又在魔尊几番挑衅威逼之下,娶了魔尊之女慕子如,却在新婚之夜被慕子如刺杀,为的不是魔界,而是清浔父母,慕子如是连黩在魔界认的干姐,誓死要为连黩报仇。”
“结果刺杀未遂,可又念在清浔年纪尚小,须有人照料,便放了慕子如,只毁去其排名六界第二的容貌。”
“再后来,连荀长大了些,听慕子如说起这些事,待登上魔尊之位,便上了天界,与连戊一战,众人皆为这个无知的小魔尊叹息时,就有消息传出,天帝遭天劫死了,将位置传给了天帝还是储君时,宠幸的小仙之子,连清玄。”
“时局就此稳定下来,然后发生了你们之间的故事,接下来的一系列时你都已经知晓,后来,因你被穆妄言迫害入狱,连荀又再次上了天界杀了连清玄,天界就此不复存在。”
“接着便有人借着讨伐的名义想要除掉清浔,清浔法力强大,那日他万不该死,可连戊那个老东西,死便死,还在自家儿子体内留下诅咒,爱而不得,必死无疑,且这诅咒连施法者自己都不可解除,清浔也一直知这诅咒,一直压抑着自己。”
“可偏偏两个寡情寡义之人,生出个痴情种,看似疏狂懒散,独来独往,实际则痴情到无情,那日魔界大战,我便发觉不对,于是我便叫桃灼去了清浔那儿,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可惜世事难料,越不想发生的事儿越会发生,那日他许是想到了你,所以触动诅咒,身亡了吧。”
崔荥瞟了一眼树妖,自嘲笑笑,“这些事他都知晓么?”
这他自然是指连荀的,这树妖能听懂人心,自是能懂的,“他知的全是慕子如转告他的,这些他自是不可能知的。”
崔荥又兀自笑笑,直勾勾地看着树妖,“前辈又是怎知这些的呢?”
“我?老人家也曾年轻过啊,当年我可是爱惨了世心语呐,打探多年,才知一个大概过程。”
“那前辈认得天帝么?”
“自是识不得的,我一无名小卒怎会认识那高高在上的人。”
听见树妖低沉苍老的笑,崔荥嘴角紧抿着,“连戊,连配德,别装了。”
树妖半响没说话,随后笑的更大声,配上树叶沙沙声,不知怎的就变得阴森诡异,说道:“哦?崔公子,何以见得?”
“首先,你说你喜欢清浔之母,哦,不,是母亲,若是喜欢,你便不会直呼其名,这样的称呼更像是主子对下属的称呼;其次吧,你怎知连荀身上的诅咒连施法者自己都不可解除?老天帝在施咒之后便死了,你怎知那咒连他自身都解不了;最后,你不是不认得老天帝么?怎知其表字?既自称无名小卒,却又直呼天帝名讳,还有你怎知连清浔是连戊之子,你既只大概,又怎知那是连戊之子,而不是连黩之子?”
“连戊和连黩不是同一个人么?连戊之子,便是连黩之子,不是么?”
崔荥无心再解释这些,只不耐地说:“你既喜欢母亲,那便自是从母亲的角度去寻答案,在母亲眼中,连戊和连黩完全不是一个人,至少她爱的仅仅是连黩。”
“呵,小子,够种,你既敢说出来,就不怕我将你灰飞烟灭?”
崔荥缓缓站起身来,对着这魔界江山,做最后眺望,“我怕得要死,可你不会,你还等着我帮你将你儿子带入轮回路,断不会让他在那等我一辈子,直到灰飞烟灭的。”
“小子,你足够聪明,可你没本事,但凡你有一点法力,这六界都将匍匐在你脚下。”
崔荥转身,“我要这六界有何用?我要的是伤害他的人偿命,你活得够久了,该死了,连戊。”
连戊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开始腐烂,环顾四周,看到那副画地为牢图,终于明白了什么,在那时,他就已知他不对劲了么?将毒下在土壤里,等着他吸收……
连戊自知已无药可解了,终是不甘心地笑了笑,“崔公子,多谢,多谢你送我一程 。”
崔荥继续往前走去,懒散地说道,“老天帝,不必言谢,刚才是崔某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谅解。”
“呵……呵呵呵……本以为是个什么人畜无害的无知书生,哪曾想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呐。”
崔荥仍未停顿,继续向前走着,只留下一个漂亮的背影给连戊,“我么?这倒不至于,我不过是认清了一些东西,比如,有仇必报不等于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