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偿命》言弥

15、贰.

　　感觉到面前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缓，连荀这才沿床沿坐下，他抚上那人眉心朱砂痣，说话语气还是慵懒的，可不知为何带了点悲凉，“九如，我也喜欢你，可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

　　连荀站起身来，在屋四周下了禁制，随后便开了位面隧道，回了自己位面。

　　一入位面，就察觉道外面站着的一众人，勾唇笑了笑，“这么快就全都找上门来了么，尽是些不请自来者。”

　　连荀开了位面的禁制，隔空传话到外面，“进来罢，诸位。”

　　应声便有人闯进来，连荀不知谁是谁，只远远坐在屋顶观望，肩膀倏地一沉，他这才想起这位面之中不止有他一人，还有一只小妖的，本以为这小妖已被桃灼徒手捏死，现如今倒还活得好好的，“又是只不会说人话的小妖么？”

　　“唔。”

　　“我叫连荀，表字清浔，与你一样是只妖。”

　　“唔。”

　　“你也想有名字？我不大会取，可我有个顶会取名字的心上人，改日若是有空……改日若是还活着，我让他帮你取个如何？”

　　“唔。”

　　“好了，一旁待着去罢，小妖精，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了，你便藏好些，莫要被伤及了，我若死了，我的心上人还得你照顾呢。”

　　肩膀处的重量消失不见，连荀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下面有人喊：“魔尊，哦，不，是前魔尊，几千年未见了，你怎么成了个瞎子，啊？哈哈哈哈。”

　　“瞎子么？不过是觉得面对不想见的人，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你！”

　　“诶，别吵了，办正事儿，久仰大名了，连公子。”

　　“前辈说笑，客套话连某不会说，连某是个瞎子，不知谁是谁，能否请诸位报上名来？”

　　“在下羽族，程凤鸢，奉家母之命前来讨伐杀害天帝之人。”

　　“鬼界，十一鬼差。”

　　“狼族少族长，狼仁，奉父亲之命前来。”

　　“十三地狱司，花满楼。”

　　“狐妖一族首领，世心欢。”

　　“人界天下派副掌门，洛锌铜。”

　　“人界天下派掌门，穆妄言。”

　　“魔界，圣女，慕子如。”

　　“……”

　　连荀勾唇笑笑，似乎还有许多相识之人呢，这场仗，不好打，“连某是有多大面子，竟凑齐了除天界之外，五界之人。”

　　“废话少说，天帝是不是被你杀的？”一听开口的便是天下派副掌门，洛锌铜，那字正腔圆的京城话儿，辨识度忒高了。

　　“是我。”连荀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应道，“可那又如何，他该死罢了。”

　　“若举手投降，尚可饶你一命。”

　　“呵，饶我？尔等杂碎，也配饶我连清浔？”

　　“好大的口气！”

　　“废话少说，直接动手，一瞎子罢了。”开口的自然是刚刚辱骂他的那位狼族少族长，狼仁。

　　接着就有人从远处丢暗器过来，连荀周遭空气瞬间凝结，在暗器与他之间隔开一道屏障，随后在暗器外层包裹一层冰，周身冒起白雾，便开始原路返回，速度比之前快乐不知多少倍，不一会儿，耳畔传来血迹溅射和惨叫声，见远战无用，接着便有人冲上来与他近身肉搏，结果无一例外皆变成冰雕，那些人与他肢体触碰一瞬间，被他往体内输了寒气，由内而外，冻得严严实实的，可来的谁人不是各界厉害人物，不一会儿便参透其中招式，用刀剑与他搏斗，他不清楚其中路数，只在剑接触前一瞬在身侧竖起防护，这些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那地狱司的锁链，总是出奇不意，便到了身侧，他只得硬生生抗下一链，将那人冻成了冰块。

　　他听见耳畔传来的恶鬼哀鸣之声，心中无奈，这恶鬼来了便不好办事了，随即释然一笑，区区恶鬼罢了。

　　冰雾瞬间覆盖整个位面下方，一层薄薄的冰在地面上缓缓凝固起来，连荀遁于冰雾中消失不见，重新站上屋顶。

　　听见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连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转身作揖道：“姑母，舅舅，好久不见。”

　　“臭小子，如何知道是我？”

　　连荀轻笑，“嗯哼，这冰雾阵法，恐只有精通冰术的舅舅，与从小见我休习法术的姑母可知了吧。”

　　面前连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切事不关己，红色衣袍却被这人穿出清冷之意，世心欢只得摇头，轻声叹息自家侄子的与众不同。

　　“算你识相，还记得老娘，你就不怕我们也被困死，最后冻死在阵中么？”

　　“姑母冰雪聪明，怎会走不出这小小冰雾阵法。”

　　“清浔……”

　　听见身后又再次传来脚步声，连荀打断了萧子如的话，说道：“闲聊下次吧，此次我们是敌人。”

　　继而转身朝脚步声传来之地问道：“阁下是漏网之鱼，还是逃出生天呢？”

　　“温如默。”

　　听到这熟悉称呼时，连荀便已知此人了身份了，“穆小王爷么？当真厉害。”

　　“魔界前任魔尊连清浔，呵，我那时真是眼瞎，竟然鼎鼎大名的魔尊连清浔都没认出来。”

　　“我无心与你叙旧，穆妄言，自离开者，可活。”

　　“连清浔，杀人不眨眼的你，为何如今变得如此犹豫不决？”

　　连荀闻言轻笑，他的确如穆妄言所说犹豫了，本来杀人不眨眼的他，现在爱惨了一人，他不想因为杀太多人，而吓到那人，“不过是为自己积点德罢了，死后怕那阎王殿不待见我。”

　　“呵，连荀，那日你说的饶我一命到底是让我恨你，还是让我爱你？”

　　“爱恨两难，随缘便好。”

　　连荀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对穆妄言说的，还是用来劝自己的。

　　“好一个随缘，连荀，随缘，随缘，老子上辈子就是太随缘，才让你负了我，若是我如崔荥一般负了你，那我下辈子是不是就会可以变成崔荥，让你呵护在手中？”

　　连荀没再说话，对于他来说，穆妄言所谓的负不负在他眼中，微不足道，就如空气中少一粒沙子和多一粒沙子一般，不足挂齿，即便一开始，他也不过打着两不相欠，好聚好散的念头，可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他要的只是崔荥，换成谁人都不行。

　　可是，那人喜欢的从来不是他。

　　连荀自嘲一笑，竟已到爱的地步了么？

　　不过旁人看来，他这死得倒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位面剧烈摇晃起来，似是在海中遇上海啸，随波逐流的小船，下一刻就可以被摧毁一般，天空是诡异的黑紫色，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处在冰雾阵法中的一众人也在一瞬之间全冻成了冰块，寒气弥漫在阵中，最后逃出来，也就只有十三地狱司和羽族公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慕子如，“离清浔远些，他入魔了，他会杀光我们的。”

　　其余活下来的人都忙得退后，惶恐地盯着着连荀如死亡一般佝偻着一动不动的身体，却只有穆妄言朝连荀走去，见他在连荀面前蹲下，过了半响似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穆妄言突地大笑起来，谁也不见他做了什么，连荀应声倒地，众人都看到了那行自左眼白绫处留下的一行血迹。

　　位面景象突地全都不见，皆变成黑暗，众人方才反应过来，连荀……死了。

　　本来可以杀死所有人的连荀，却自己杀了自己，魂飞魄散，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黑暗中，只有穆妄言癫狂的笑声回响着，可不知何时，穆妄言的笑声也不见了，慕子如终是撑不住了，蹲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回响在这黑暗中，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