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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零. ...

  •   又过去几个月,殿试。

      大殿之中,崔荥正襟危坐着,一手漂亮的正楷好不肆意快活,可崔荥却是知的,自己心中毫无所谓的“快活”可言,自打那日起,就无一日不殚精竭虑的,离那日连吵架都算不上的争吵已经过去数月,温澈终是没来哄过他的。

      他自认为他做的对,可温澈又何错之有?不杀便会被杀,道理他都懂,可就算再草芥人命,他也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想死便死罢”,他不是爱他的么,为何连他的性命都能如此……

      也对,那人只字未提“我爱你”,他却句句都是“我喜欢”,他收笔,抬手抚上自己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再好看的字,也不能把一篇无趣的文章变得妙趣横生的,再好听的话,也不能把一个无情的人变得深情专一的。

      他抬头看了看大殿之上坐着的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中年男人,他站起身来,在一众考生注视之下,将卷子双手承给这位眉眼之间都是警惕与惶恐的皇帝,接着便陆续有人交卷。

      与他们一番客套后,崔荥也无心再待在这皇宫,自动忽略这透着腐朽的金碧辉煌,加快了脚下离开的步子。

      几日后。

      “今年的进士的榜单贴出来了,在官府告示上贴着呢。”

      “我还没去看呢,你家儿子考得怎么样?”

      “害,别提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呐连会试都没过。”

      “你家儿子年轻着呢,今年没考中,明年再考不就得了,今年的状元郎是哪儿的?”

      “祖籍是清河那边的,好像是姓崔,叫啥我不记得了……”

      “我们这边不是有个清河那边来的书生,不会是他吧。”

      “怎么可能?就那闷葫芦,整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怎么可能考上状元。”

      “诶,别说了,说人,人这就到了。”

      崔荥自是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他心性就和这长相一般,确实是个一顶一的老好人,就算听到那两人的调侃轻蔑,也只冲那两人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向京城里走去 。

      这进士榜无论放到何时都是引人关注的事儿,这种时候若是去挤,方的都能给你挤成圆的,他只立于树下远远地观望,突然周遭人都不见,耳畔传来苍老的声音,“别担心,今儿的状元非你莫属。”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崔荥还是讶异了,那又是与温澈的家一般,是不同的位面么?他刚疑惑着,又听那声音再次响起,“那倒不是,清浔的本事我一把老骨头都自愧不如。”

      “你是?”

      “转头。”

      崔荥转头,看见身旁的那颗苍老的大树,树干粗壮得有盆口这么大,偶有风吹过,扬起一阵沙哑温和的笑声,他心中暗自思付道,他这样的树起码长了上百年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吧,又听见那阵沙哑的声音道:“才几百年么,你还真是把我说得年轻了,按人间算法,我已经得有三十万岁了。”

      崔荥也只是笑了笑,不管是听到自己考上状元,还是得知这颗树已有三十万岁,他都没了想像中该有的讶异和兴致,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

      “崔公子,这可不是什么天意,全凭你自己的选择,以前倒是可以被称作天意的,那时这世上当真有神能做到运筹帷幄,执掌所谓的天意……我见过的,那尊神受人尊敬一辈子,死后留有的皆是美名,可惜……当真可惜……”

      崔荥自认为愚笨,是万万听不懂这只说一半的话的,他心中虽是诽谤的,走时却还是恭敬地说了句:“老先生,晚辈告辞了。”

      “崔公子,虽说你人傻了些,长得丑了些,可这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提心你一句,清浔除了人薄凉了些什么都好,如若信得过我,那便去找清浔吧,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唤作生不如死的 ……”

      崔荥再回头时,那棵参天的大树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方看清自己刚刚站的位置是没有树的,无甚其他,只有那青石砖瓦铺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上,他也无心再去看那榜单,兀自离开了。

      回了家,他见一人着黑袍立于屋内庭院中,他初以为是温澈的,细看才知不是,那人衣袍边金丝绣的流云就不是他们能绣得起的,他缓缓走进屋中,才发现是那日在客栈的穆小王爷,正准备作揖,却听那人说道:“崔荥,崔十一,果真是你。”

      崔荥不明所以,只觉得面前之人太不懂礼数,竟直呼他名,以为其定是某位被养歪了的小王爷,受皇帝之命来宣布他今后官职的,虽心中不大快活,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朝这位“穆小王爷”鞠了个躬,却听面前之人不但不馋抚,反而嗤笑一声,他微抬起头来,瞟了一眼面前之人,那人眼里的不屑憎恨坦白直露,纯粹得让他不解。

      “崔荥,你可知我寻了你数月,却未有一点进展,本打算就此作罢,可你竟主动入仕为官,自投罗网,来人,将人抓起来,交由大理寺处理。”

      不知哪儿就冒出来一群穿戴盔甲的侍卫,崔荥的手被反锁在身后,一路被跌跌撞撞地推着向前,他有些愣神,他终于知那些“罪人”被抓走时,为何口中终是大喊着“冤枉”,不论冤枉与否,心中的恐惧总需有处发泄的,许是吓傻了吧,他连喊都未喊一句,过了半响才木讷的地开口问到,“我何罪之有?”

      “九如,祝寿人君之词……”

      崔荥听着那句话脑中似是炸开一般,心中却异常平静,所想皆是温澈,那无论何时总带点锋芒的脸庞,就算没了眼睛也掩盖不了的冷艳随性,浑身上下透着的帝王之气,还有他与他欢爱之时,温柔地神情……他方才知道,他竟是没有一刻不想念那人的。

      马车车在京城最繁荣的街道停下,崔荥觉得扑面而来的恶臭之味从四面八方传来,而那些恶臭味来自那些他素昧平生却一直向往的达官贵人身上,他第一次觉得觉得自己向往的竟是如此肮脏污秽之物。

      “这是怎么了?这犯人年纪轻轻,看着还是个读书人呢。”

      “此次一甲状元崔荥,充用皇帝名讳,此等明知故犯之人,万死难辞其咎。”

      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那个声音洪亮的侍卫,那人就算说了这样的话,也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这人还曾多少次这样理直气壮的诬蔑好人。

      他终于知那人为何把死亡说得如此平淡无奇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处这乱世,事情大多身不由己,迷糊中,双手被麻绳捆绑起来,粗糙的绳子陷入他的皮肉,他心中感叹那人耗费法力帮他去除掉的伤痕茧子倒成了白费力气,随后便被丢麻袋似的,丢进了昏暗的牢狱中,随着他落地,飘起是的一地尘灰,他剧烈咳嗽起来,半响才缓过来。

      他只得手撑着地,强挣扎着坐起来,摸索了半天,才在角落中摸到一只缺角的瓷碗和一片肉干儿,死透了的老鼠风成的干儿。

      许是悲极生乐吧,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满脸抱歉而又不甘地冲那肉干儿笑笑,干裂的嘴唇一经拉扯便出了血,他用舌尖舔了舔那些许血迹,口中弥漫着淡淡地铁锈味儿。

      他这才抬起头来,扫了几眼四周,脏乱不堪,暗无天日,都不足以形容这里,要说此时感想,崔荥思付了许久,也才想出句平淡无奇的话语:若有天堂,此为地狱。

      迷糊中,他不大安稳地睡去,月色,房顶,醲酒,温澈,竹叶,曲子,欢爱……不知怎得就成了一段记忆,就似是多年前埋下的一壶老酒,一经存放,便是几十载,再取出来打开时,扑鼻而来的不再是甜腻的酒香,而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尖酸刻薄之味,若是还舍不得丢弃,那便方只有一口气全喝下肚,留在在肚中慢慢酝酿,连同自身在岁月中流逝殆尽,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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