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故事》艾德琳

14、黑色曼陀罗 壹

　　林曼语初见齐月笙，是在一个枪声与飞机轰炸声交织，兵荒马乱的年代。
　　一九四二年二月，东风渐暖，江水微冷。
　　林曼语因母亲一纸病危书信，告别母校，拎起行李，由英国渡海，回到了那个阔别三年又三个月的长沙。
　　邮轮靠岸是当天下午四点，林曼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到了正向自己拼命招手的丫鬟小红。
　　“父亲母亲可好？”她浅浅一笑，亲昵地拉起小红的手，轻声问道。看她红了眼眶，林曼语又塞给她一颗糖果，安慰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是她夜夜难以入睡，最关心的事，却不想小红开始变得目光躲闪，捏紧衣角支支吾吾。
　　林曼语心一惊，“难不成母亲出事了？”
　　“没有没有！夫人她好得很！”小红赶紧摇摇头，“小姐，您别担心。”
　　“好得很？”林曼语微微一怔，她眯起双眼，继续道：“难不成，我又中了那两个老狐狸的计了？”
　　“这个……那个……我也不知道。”小红慌忙避开了她的视线，额头溢出一层薄汗，“额，小姐，先上车吧。从这里到长沙，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
　　林曼语一听，挑挑眉，顿时轻松了不少，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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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小红试着岔开话题。
　　“小姐，您还记得齐家吗？现在整个长沙城都是他家在做主哩。那齐家的公子，齐爷，既生的俊朗，武功又好哩！”
　　齐家？有这号人物？
　　林曼语拿起支烟，衔在唇间，又从手包里摸出一盒洋火柴慢慢点着。
　　她吸了口烟，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开口：“齐家？齐月笙？我没记错的话，这人不是参军了吗？”
　　“小姐记性可真好，就是呢。”
　　突然，车一个急刹，车后座两人都往前倾去。
　　“小姐，您没事吧？”
　　林曼语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摆摆手，明眸微转，便打开车门，甩开步子往前走，月牙白的衣裙缀在她身后，漾开一道道波纹。
　　她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各种嘈杂之音都撇在身后，林曼语抬眸望了一眼淡云长空，对那两个正闹事的两个男人问道：“大白天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城门口打架不害臊吗？况且，还挡道了，你们真的是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吗？”
　　小红嗫嚅着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瞅了一眼，看清对方后，心里一个咯噔，没敢搭话，扯了扯她的衣角。
　　“你这姑娘家的？怎么这样说话，一点儿也不温柔。”
　　“哟？这位先生，你怎么晓得我不温柔？”
　　“凡是长沙城内，只要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才不会像你这样。”
　　齐月笙看着眼前敢和自己叫板的丫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着逗逗她，好让她脸红出丑。
　　他知道自己长的也不错，他愿意的话再厉害的姑娘也定在他面前露出害羞矜持的一面。
　　林曼语看着说话的男子，一身黑色风衣，面相不错，眼含星辰，到真是应了小红说的那句“生的俊朗，武功又好”。
　　“你新来的吧？”
　　“何以见得？”
　　“长沙城内，没有不认得我的人。看你这身打扮，怕是留洋回国的小姐吧。”
　　“不牢先生挂心。”
　　小红见她良久不语，以为生了气，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小姐别难过。其实他是——”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只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不值得我和他置气，浪费时间。”林曼语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好笑，拉上她向车那边走过去，“赶紧回家才是正事，我想死我娘了！”
　　她们坐的车渐渐驶离了视线，齐月笙不动声色地搂过身边的女子揽至怀中，越发轻狂的笑起来。
　　接林曼语的车刚在大宅前停下时，屋内一群丫鬟便跟着管家出了门，一窝蜂涌了上来，又是端茶又是提箱子的。
　　“小姐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管家笑弯了眼睛，“舟车劳顿的，小姐快进去吧！饭菜已经备好了，都是小姐您爱吃的！”
　　管家的话里话外尽是关怀，一别三年，林曼语眼泪直打转。
　　“林叔，我爹我娘呢？”
　　“老爷夫人啊？大厅里等着小姐呢！”
　　林曼语闻言径直跑向里面，像儿时那般，隔着大半个院子呼喊着，飞奔过去抱住了林夫人。
　　“你这死丫头！”林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抬手抚上了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你说你读书就读书，非要跑那么远，还一去就是三年！是想让你娘我担心死吗？”
　　“哪有啊，我也想死娘了！”林曼语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一旁的林老爷，“当然啦，我也想爹！”
　　当晚，林曼语就接到了齐夫人的电话，宴邀她明日下午茶楼一聚。所为何事，各自心里头都明白得很。
　　夜已深，四处都是蝉鸣的声音。
　　林曼语散着长发，披着一道深蓝色披肩站在窗前，手上捧着一杯温热的清茶，敛眸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