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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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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城的第六天,我醒来已经很晚了。昨晚想了很久之前的事,很晚才睡。
最后柴道煌执意要把事情上报,可我打算自己解决,担当二字,是榆罔教给我最深刻的道理。柴道煌拗不过我,答应帮我瞒些时候,到了七月半我再无对策,就要上报。于是我偷偷到地界来。
我睁开眼时,看到桌上摆着一碗药,榆罔坐在桌旁,写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才发现榆罔写了那药的实际药剂配方,还有解药方子。
他头也不抬,说道:“把这碗药喝了。”
我踌躇了一下,看了看榆罔,见他没商量的意思,还是把那碗药喝了。
啧,怎么不苦死我算了。
我皱皱眉头,凑近榆罔。他一下站起远离。
我不以为意,怕苦还总是配这么苦的药。
拿起桌上的方子,我对比看了看。那晚喝醉配错剂量的药,最后功效不会差太多,解药也不是很难配,只是……
“最后这个不是药。这是要?”我向榆罔问道。
“大梵清净音,以其增强药方的净化之能。”榆罔直盯着我说道。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神农莫不是要我去请我家那位吧?
“你不会是要我去请……”榆罔看着我却不说什么,我便了然于胸。但是这件事要让观世音知道,办不办得成我都难逃重罚,再不能留下。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能有同样的效果。”他看我一脸纠结,讲出另一个方法,“你日常浸灌甘露水,你的血液也能有相同功效。”
就这么难逃一死吗。
“本来就是你犯下的过错,就该由你承担。你存有什么侥幸,觉得自己可以逃过这一罚?”
榆罔直直盯着我,没有怒气,或许有,但我可能下意识忽略了。
“出了事不上报,只想着遮掩,你以为有什么简单的方法吗?”
他说完摔门就离开了。我眼里蓄了点泪水,待他离开就蓄不住溢出来了。
我不是伤心,我就是愧疚,对金陵城百姓愧疚,对细心养我的观世音愧疚。
但是多想想还是忍不住,伤心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我做错了事,让榆罔失望了。柴道煌说得对,我冒冒失失,永远及不上神农喜欢的那个人,再怎么与柴道煌争辩以力取胜,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但榆罔说的对,我该承担自己的过失。
我坐在椅子上抹了会眼泪,便停了,我不能这么逃避懦弱。
我拿起方子研究起来。神农榆罔在药草研究方面还是很厉害的,解药并不难制,最后一步改成以血为引就可以了。
趁着还未天黑,我急忙把需要的药草量集齐,开始配药。
虽然神农不知道去哪了,凭我一人会拖久一点,但我紧赶慢赶,还是在天黑前把药草集齐了。
我终于在盂兰盆节前解决金陵城百姓身上的药效。那天,还是人鬼两边走,互不干扰。
以血为引,以己之躯,将罪孽还清,将因果完结,才能重头来过。
阴沉沉的天,黄沙漫天飞,整条路上没有人。平常路上显眼的,就是两旁蔓延不知尽头的彼岸花海,火红的一片,给这里添了点活气。
七月半,有些趁着这地界和下界畅通无阻的唯一一天,到地界探访,到地界游荡,不过是怀念自己在地界的日子。
少有这个时候到下界的,何况西王母的神鸟三青鸟。
我鲜血耗尽,原身枯竭,不能用了。剩个元神,我以为我会回到观世音身边,受顿责罚,或者柴道煌见我完成,招我过去,借我他的红线宿一宿,不至于元神飘荡,成了不知往昔是何昔的孤魂,总之不可能到下界的黄泉路上来。
可我来了,以元神三青鸟的模样来的。三足的神鸟,赤首黑目,除了翅膀混着些红羽,通身是青色的羽毛。我有些疲惫,即使是三青鸟的模样,也不太神气。
我漫无目的,不知何往。旁边的彼岸花传来一阵阵香气,逼得我有些头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声吟诵:
黄泉路旁彼岸花,黄泉路尽奈何桥。
奈何桥畔孟婆庄,奈何桥上孟婆汤。
孟婆汤前悔前尘,孟婆汤里尽往生。
奈何桥,孟婆庄,听说到下界要投身的,都要先去一番孟婆庄,阅一生功过,定来世荣华。照例,我也得去一趟。
我飘飘荡荡到黄泉路尽头,一座黑青的桥在眼前,桥头立了碑,写着奈何。桥下的藤蔓攀着桥身,缠绕着石碑。桥上有人熬着什么。那人着一身破损的火红罗裙,外披红色袍子,头低低地,全身遮掩地严实,唯独露出的一双手,持着一柄长勺,搅拌着身前半身高的黑色缸子里的东西。那双手皱纹遍布,还有几道结痂的疤痕。
我猜测她是孟婆。桥畔的庄子出来一个妙丽美人,她身着黑色罗裙,黑色长袍,对着桥上的人喊道:“坞邑,换班了。”
桥下的人见桥上的人没有反应,跑上桥去把她换下来。那人走得缓慢,走到我面前时,我瞥见藏于衣物下面的那张脸,皱纹和疤痕遍布,眼神呆滞,她便是坞邑吗。
突然一阵彼岸花香袭来,直逼我头疼,无数个画面硬塞进来,画面连成片段,一幕一幕构成我的记忆,我的前世。我忍不住,昏了过去,倒下前,似乎闻见了一股药草香。
榆罔,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