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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季静回到出租屋时,黎嘉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在努力撑身子起床,那个黑色的眼罩又重新遮住了右眼眼眶。季静看着又是一阵心疼。
      “黎嘉,你干什么。”
      黎嘉体力不支又跌回床上,“他们不会放过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季静着急地扔掉手里的消炎药和粥,“可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哪里都不能去。”
      黎嘉伸出手指封住季静的嘴,然后听着周围的声音。周围没什么动静,只有远远的石门牌匾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声。然后,黎嘉慢慢松开手,皱着眉头坐在床边,似乎在思考什么。
      季静小心翼翼地看着黎嘉,欣喜和心酸交织在一起。
      “黎嘉,这么多天,你去哪里了。”
      黎嘉冷冷一笑,“到底还是中了姓许的算计。”
      “什么?”
      “我要亲眼看着他处理好我的案子,才开始做手术,不然我宁可自己戳瞎自己的眼睛,谁也别想好。结果倒好,案子倒是处理妥当呢。”
      黎嘉眼里有一丝阴冷划过。季静忽然很不安。
      “黎嘉,你在说谁?”

      黎嘉,我从没想过会遇见你。我灰色的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过奇迹。日复一日的平凡里。所有微小的事情都在磨损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灵魂老去。如同行星永远走不出自己的轨道,我们也永远无法按照我们的想法活着。那种无形的束缚我们的东西,叫命运也好,叫悲哀也好,都是无法战胜的。因为它不是一个庞大的物体,而是无数微小的碎片。我们想抵抗,却连它抓都抓不住。
      可是你出现了,你是不同于一切的存在,你从不恐惧,你连愤怒都显得不屑一顾,命运在你眼里如同游丝。连我都有了勇气,不论是沉重的东西,还是无数行星碎片那样的东西,都一个个击碎。
      是你让我相信,也许命运这东西,本就是可以一点点改变的。

      西城的拆迁抗议还在继续。
      而东城体育场的盛大演唱会,也才刚刚开始。
      如梦似幻的霓虹灯,层层叠叠和烟火呼啸着交相辉映。
      体育场里人山人海,星光点点,如同暗色的海洋。
      而体育场最高点的星球VIP包厢,是唯一一个可以360度观看演唱会全貌的地点,这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个VIP私人包厢,不对外发售门票。
      许姓男子站在那里,俯视脚下一片奢华狂欢的景象。
      “许总,那个女孩来了。”
      季静踩着厚重的地毯走进来,脚底仿佛踩着虚空,没有真实感。这个亮晶晶的空间,如同在夜空中浮动的一颗星星。四周环绕的玻璃,外面可以看到夜色中茫茫的城市灯火。而脚下,就是盛大的烟火开场表演。巨大的LED屏幕上,是一个颜如明眸的女孩鲜艳的面容。似乎是一个当红的少女偶像,叫Joanne。本名似乎叫许雨洁。
      姓许?
      季静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人看着脚下的体育场,神情很专注,然后示意季静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坐吧。这是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沙发,能治失眠。”
      季静站在原地不动。
      男人兀自坐下,惬意的把玩着自己右手的戒指,歪着头,似乎完全不急着和季静交谈。
      季静也不说话。寂静的空间里,奇楠木安静地燃烧着。
      脚下的体育场发出盛大的欢呼,缥缈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七十万的沙发也好,演唱会也好,你看,这是不是才像是人该有的样子?”男人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季静,“人生只有一次,就该这么隆重。所有父亲都是这样,想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
      季静眼前浮现的是自己醉酒的父亲,对于男人的话丝毫无法引起共鸣。
      “她是完美的女孩,所以要有完美的眼睛,也要有完美的父亲。我们的人生不允许有任何污点。你明白吗?”最后一句话,明显是朝着季静说的。他的目光看着季静,季静忽然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想到黎嘉,她忍住,勇敢的看着男人的目光。
      “送黎嘉去医院,一旦她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保证跟你们不再有任何牵连。”
      男人定定的看着季静,好一会儿才笑,转过身,继续看演唱会。
      “你跟雨洁差不多岁数吧?“他笑着叹了一口气,”保证?保证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黎嘉的妈妈当年保证拿着钱离开西城,结果呢,嫁了个赌棍,一直窝在西城里。”
      “你敢来见我,很有勇气。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有你能救她,你必须救她,不看在她是你血缘孩子的份上,也看在你自己的份上。”季静一字一句地说着。
      男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她,季静心中一阵恐惧,然后强迫自己镇定。
      “否则,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塞进了石门牌匾的意见箱里,你要是不想让秘密公开的话,就找我说的做。只要你把黎嘉送到医院,我就把自己写的东西取出来。”
      男人不说话,很久才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写的东西哪家报纸敢登?再说了,我派人把箱子砸了不就行了。”
      “平常也许没人在意,但现在时机不同了。”季静反而镇定下来,“那里全是记者,无数人眼睛盯着那箱子。你又是马上要开发老西城的开发商,多少老西城的人恨着你,这时候你但凡出一点纰漏,都会有无数的人咬着不松口的,谁又管事情是真是假。”
      停顿了一下,季静仿佛得到某种灵感,脱口而出,
      “更何况,你还有个明星女儿。世上总不缺捕风捉影的人。你想要你女儿拥有没有污点的人生,而我们只想要人生,彼此成全不好吗。”
      许雨洁的开场曲目已经结束,体育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烟花升起,短暂地照亮了男人的侧脸。他一言不发。整个包厢安静的如同断电一般。
      烟花渐次落幕。
      舞台上的少女换上了绣着牡丹和话梅鸟的长裙,眼角绯红,在漫天飞花之中,忽然唱起一支安静的,古老的歌。
      “今夕何夕兮,
      得与王子同舟
      ……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
      季静没料到这个人气歌手居然会唱这样的歌曲,现在的娱乐圈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在Joanne的歌声里,包厢中尖锐的气氛也变得柔和起来。
      男人挂了电话,“已经去医院了。”然后他居然拿着一张签名CD过来,递给季静。
      季静只好接过来。
      男人看着季静,“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也不错。”
      季静看着CD封面上,少女如梦似幻的笑容,美的不真实。那轮廓里,竟会让人错认成黎嘉。仅仅一瞬间,季静又恢复了原本的神色,她走到门口,转身看着男人。
      “谢谢。”
      季静走了。
      男人收起笑容,点燃了一支烟。

      “他根本没信任过我,他只相信死人,死人不会开口泄密。”黎嘉眼中似乎有鬼影曈曈。
      “不过到底我还是活下来了,我也不再是杀人犯了。”
      她笑了,眼里的凶狠却无比凌厉。
      季静忽然觉得这个黎嘉如此陌生,二十多天的分别,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少女。
      突然,黎嘉痛苦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
      季静慌忙抱住她,“黎嘉,你怎么样。”
      黎嘉推开她,脸上似乎带着不耐烦。
      “别碰我。”
      “黎嘉?”
      黎嘉仰起头,审视地看着季静,“怎么,爱心泛滥?”
      黎嘉忽然站起来,凶狠的抓住季静的脖子,季静没有预想到发烧的黎嘉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被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正在头晕眼花之际,耳后传来了黎嘉的鼻息,那薄荷烟草的味道从未如此浓烈,来自黎嘉的皮肤,领口,动脉,无处不在。
      “你看报纸了吧,杀母的凶手畏罪自裁了。但我告诉你啊……”
      季静身体承受着黎嘉身体的压制,耳边又压着黎嘉的头,她甚至可以清晰听到黎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无比沉重清晰。
      “那是个死刑犯,是个替罪羊。”
      “那事儿真是我干的,我才是真的杀人犯。”
      季静感到黎嘉火热的手指稍微松开,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季静扭过上半身,看着黎嘉。黎嘉苍白的脸被高热染出诡异的红晕。她的左眼发亮,带着积压的怨毒和冷酷。她不肯松开季静,而是迫使她凝视自己。
      “看着我。”
      她的右手紧紧束缚在季静的脖子上,季静感到一阵窒息。
      “我这只手,杀过人。”
      黎嘉凶狠的卡住季静的脖子,“你们都想让我死,没门。我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也不行……”她又痛苦地低吼了一声。
      她体力不支倒在季静的身上,季静才得以顺畅呼吸。
      季静大口呼吸着,黎嘉着喘着粗气,高热让她神志迷乱,她看着季静,眼中的怨毒丝毫不减。
      “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凑到我身边来。赶都赶不走。你们在想什么……我全都清楚。你快滚,不然就杀了你!”
      她眼神开始涣散。
      季静眼泪流了下来,她看着失去神志的黎嘉,“我的事情还没完,我不能死。”
      季静凑近了看黎嘉,黎嘉眼睛睁着,眼眸中却空无一物。“放心,我这条命,迟早是你的。但现在不行,我还要杀了他……”
      季静含着泪水。抬起头,“杀了谁?黎嘉,你说谁?”
      黎嘉却不再说话,彻底陷入昏迷,她的身体开始滚烫。
      季静抬起头,窗外月亮正明。

      石门牌匾伫立了不知道几百年,从没像今晚这么热闹过。
      街坊们纷纷抗议拆迁,记者们也聚集起来,连夜报道。冰冷的石柱雕花被挨挨挤挤的人群都暖热了。
      “大家每个人都拿纸!把咱们的意见都写下来!记者同志会帮咱们刊登的。这个这个,俗话说得好,民意大过天!”
      “对对对!“咱们就写一晚上,大家都写,明天一早,记者同志统一汇总上去!”
      一个记者甚至拿来了一个透明亚克力材质的意见箱,让大家把写完的稿纸投进去。
      分发稿纸的声音响了起来,每个人都握着笔捏着稿纸,开始苦思冥想。街道办甚至在石门牌匾下打起两个巨大的照明灯。闪光的意见箱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两个寻找黎嘉的男人依然沉默的站在角落里。季静躲得远远的,绝望的看着那两个人。他们仿佛生了根,不肯离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季静不知道多少次往返出租屋和石门牌匾。那两个幽灵般的男人始终没有离去。
      怎么办,怎么办。季静心中无数次叫喊着。
      谁能救她。
      谁能救她?
      忽然,一丝光亮,划过季静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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