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蔷薇》Noli酱

2、第2章

　　她刚刚的一闪而过的微笑仿佛只是阿方索的错觉，自从上了马车之后，艾尔芙的脸一直面无表情，两人明明在狭小的空间内相对而坐，却只能听见车轮压过砖石的声音。

　　阿方索想要和这位可能成为未来的妻子交流，可他却有些犹豫，因为艾尔芙，全程将脸扭向窗外，面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看就是不想理他。

　　“......维尔耶小姐，你......”阿方索终于忍不住张口。

　　“辛多先生是威尼斯的总督吧。”她的头还是没有转向他。

　　“......是。”她的提问有些突然，以至于他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

　　“我只在小时候去过一次威尼斯，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景象了。”她终于抬眼看了他，明明在说着回忆，神情却依旧一片冰冷。“印象中到处都是河流，从房间就里可以远眺到蓝得耀眼的海，人们生活好像很欢乐的样子。”

　　“不像佛罗伦萨，他们大多皱着眉，苦着脸，平民愁如何才能少交点税，贵族则愁如何才能多收点税。他们都被名为金钱的东西榨干了幸福。你看，穷人在那里乞讨，那些骑在马上的大老爷连瞅都不瞅一眼，这里就是这么冷漠。”她细白的手指尖敲了敲窗户上的木楞。

　　她似在苦笑“我们家，就是这里的罪魁祸首，这么一会就看到了五次家徽，这里干脆改名维尔耶就好了，可我们的统治并没有给民众带来幸福。”

　　阿方索认真地盯着艾尔芙，翠绿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一言不发地听她说话。

　　“可是仍不满足，甚至需要你我的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这么庞大的家族，敌人众多，需要不断地加固。”

　　“通过牺牲族中没有话语权的弱小者，把两个之前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她把头微微凑向了他。“您应该清楚吧，因为您那威尼斯总督的地位，虽说今天只是见面，但结婚一事已板上钉钉。”

　　“不管我愿不愿意。”她冰块般的脸终于松动，蓝宝石般的眼睛大睁着，眉毛因为气愤而微微上扬。

　　然后，又想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然后冷笑出来。“不对，我是个既得利益者，我这富足的生活是贵族的身份给的，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听话，像个完美的人偶一样，不应该有过多想法。”

　　她面露厌恶，阿方索为她的表情而感到难过，眉头皱到一起，她的话过于直白而让人感到局促，腰板不再笔直。他不知道她对与包办婚姻居然这么反感，他当时只为能娶到她而感到雀跃，幻想着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从追求开始，不再走捷径，一步一步地接近她。

　　“我也是个既得利益者，威尼斯也不像您想的那般美好，那是无数人鲜血铸造的城市，它表面的欢愉是因为经历过足够多的痛苦，无论哪里都有苦难和贫穷，而在治理一座城邦的这一点上，您的祖父已经做得足够好。”

　　“虽然您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眼含真诚地望着她，“与您所想的不同，我不是因为您的家族才想娶您，而是您本身。”

　　“也许您觉得莫名其妙，但男女之事不过如此。”马车终于到了宴会的场所。他先下车，然后伸手等她下车。

　　“请您给我机会，不求您能立刻接受我，只求能正视我的真心。”她不想牵他的手，他就一直在那里等着。

　　艾尔芙最终抵不过他的执拗，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他就像一个终于得到主人首肯的奴仆，面含喜悦地挽着她走进会场，好像之前两人之间的不快都没发生过。

　　宴会的主办方是维尔耶的现任当权者，也就是艾尔芙的伯父萨奇，一方面为了迎接阿方索来到佛罗伦萨访问，一方面是商量联姻之后的结盟问题。

　　即使艾尔芙对这一切从心里感到厌烦，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与众人一一点头，当伯父看到他俩手挽着手的样子，搂着新娶的年轻妻子笑的十分开心。

　　艾尔芙带着礼貌的假面，阿方索也不如她见到的那样会脸红的样子，气势逼人，不怒而威。

　　只有在一对年轻的夫妻接近时，阿方索的表情变得柔和，他与那位妻子做了个贴面礼，然后半拥抱了那位丈夫。

　　“请容我向您介绍。”他看向艾尔芙，“这是我的妹妹和她的丈夫，伊莎和费尔德.林奈。”

　　“您好，林奈先生、夫人。”艾尔芙弯腰，牵起裙角向他们行了个礼。

　　伊莎惊讶地捂了下嘴，“哎呀，可真是个美人。”

　　看到艾尔芙有些诧异的目光，“不好意思，请恕我失礼了。”伊莎也屈膝回了个礼，“我很早就听说过您的芳名，您比传闻中更令人惊艳。”她和她哥哥阿方索一样，绿色的眼，棕色的发，兴奋时容易脸红。

　　“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是否有认识的朋友，比起我，伊莎同样是女性，跟她在一起也许你会更自在些。”阿方索看向她的时候面带柔色，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我不希望您今晚一直如此拘谨。”

　　“如果可以，请赋予我今晚送您回家的权利。”

　　也许是他过于体贴和相比他的身份有些卑微的话语，艾尔芙最终还是没能拒绝，面带妥协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他硬朗的脸上绽放了笑容，“还有，今晚的第一支舞请交给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飞快地吻了下，“请不要拒绝。”

　　“把空间留给女士们吧。”拍了下费尔德的肩就走开了。

　　得寸进尺。艾尔芙对于他明明看着老实实则有些无赖地行为感到气愤，微微涨红了脸。

　　伊莎在一旁不禁轻笑，她从来没见过一直古板严肃的哥哥那副样子。“看来哥哥真的是很喜欢您。”

　　“如果未来的丈夫能真心爱您，那您一定很幸福。”说完，一直表现得温和亲切的伊莎好像有些失落。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看起来又好相处的缘故，艾尔芙不禁多了句嘴问她，“难道您的丈夫不爱您吗？”刚才这对年轻夫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合的样子。

　　“我有时也不清楚，他……”伊莎犹豫了一下。“他对我很有礼貌，风度无可挑剔，可......”

　　“丈夫他是个作家，是我当时读了他的作品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等真的见了费尔德他之后，发现他行为绅士优雅，谈吐精妙得体，便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她提起两人的当初的相遇，一脸的少女怀春。

　　“是我主动追求的他，从小父亲便教育我们，面对想要得到的东西便要尽一切努力去争取。”伊莎从路过的侍从手里接过两杯酒，递给了艾尔芙一杯。她抿了一口之后接着说道“可是真如我所愿的结婚以后，却发现他一直待我相敬如宾，却好像中间隔着一条线，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虽说是联姻，可兄长他一看就是真心喜欢您，可我又怕他像我一样，过于执着反而导致疏远，毕竟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得。”

　　艾尔芙没想到，她居然会对刚见面的人，说这种隐秘而真诚的话。

　　“我能看出您并不喜欢哥哥，是他一厢情愿。”伊莎望着远处在和他人交谈的阿方索，他在人群中显得挺拔耀眼。“他和我一样贪心，可人在面对心爱的人面前，不就总是会不自觉地奢求更多吗？”

　　“我知道您对于政治联姻会感到不满，可不要因为这点就蒙蔽了双眼与心，我希望您能以一个普通追求者的角度去看待他，这样才能有机会真心去接受他。”

　　艾尔芙看着伊莎，“你哥哥很聪明，找了个很好的说客。”

　　“这些话不是他让我说，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哥哥他各方面都很出色，无论长相还是人品，他都配的上您。可您要是一直在内心拒绝他，今后的生活只会令双方都痛苦。”

　　艾尔芙沉默了，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相比其他家族的女性，没有嫁给一个老头子，未来的丈夫优秀又似乎很爱她，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不应该有不满和抱怨。

　　只不过没人想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是否有想要去做而没能做的事情，她是否也有野心。她的人生已经可以看到头了，嫁人，生下继承人，呆在城堡里做一个优雅的公爵夫人。

　　说到底，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自主选择的机会，哪怕选错，她也心甘情愿。

　　这时，作为宴会的助兴节目，专门请来了当下最受欢迎的演唱者。乐手们停下了舞曲，开始了新的曲目。

　　演唱者在众人的期待下演唱者走上二层楼梯的平台，双腿并拢，身姿优雅地向观众鞠了个躬。

　　出乎意料的是，从身形上看，歌者明明就是一名男性，可闭上眼睛只听声音，却介于男女之间让人难以分辨，既有女性的妩媚温柔又不缺乏男性的力量高亢。人们对于他的声音一开始感到诧异而窃窃私语，随后便沉浸在他优美的歌声中，就连艾尔芙也不禁听得入了迷。

　　演唱者头上带着白色卷曲高耸的假发，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脸颊处的腮红有些夸张，还点了一颗最近流行的痣，妆浓的连真实的长相都看不出。紧腿裤配上繁琐的礼服，看着有几分像法国宫廷取悦众人的小丑，可声音却不谄媚清澈动人。

　　她闭上眼去感受，突然想到哥哥给她讲的塞壬的传说，如果真的有海妖的话，歌声大抵该是这般吧。

　　歌者满意地看到众人陶醉的神情，在人群之中，与他人不同，他注意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的嘴角似有苦涩，与这宴会欢乐的气氛迥然不同，那人正是艾尔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