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上[快穿]》花椒浪子

5、武者之死/5

　　钟离轻轻推了推恩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见恩冬醒觉，也顾不得他还睡眼惺忪，直问他：“你怎么没叫我？”
　　恩冬：“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钟离：“我不是说这个，外面死人了，你怎么没叫我？”
　　恩冬一头雾水，他知道外面是死人了，但是钟离还没起身怎么也知道了？再有就是，死人就死人了呗。怎么还跟他有关系了？
　　钟离给他解惑：“刚刚外头有人喊起‘是谁杀了你们’，这话一来可以说明出现了凶杀案，但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凶案是夜里发生的，不然也不会现在才被人喊破。”
　　“所以我才问你怎么没有叫我，难道你也睡着了？”
　　恩冬乖乖认错：“我也有些累了，所以就……睡过去了。”
　　钟离也不责备他，反倒对他有些愧疚，若非他占了人家一双大腿为枕，恩冬好歹也能用正常姿势睡个囫囵觉，他就这样坐了一夜，怕是腰、背、颈、腿全都麻了。
　　钟离：“你运内力缓冲少泽，出肩关绕行胛骨，灌冲督脉大椎，配合吐纳法，缓缓扭动腰身四肢，三五遍之后应该会舒服很多。别用霞陵宗的内功心法，那个没用。”
　　恩冬照做后，坐了一夜落下的麻木酸乏感果真去了大半。
　　趁着恩冬运功的功夫，钟离已经悄然起身并透过窗台狭缝打量了一遍凶案现场。
　　人员、人数、死状、伤口、死因、血迹，乃至天气都被钟离快速过了一遍并记到了脑子里。
　　只这片刻打量，钟离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没等钟离白细想，外头已经来了一大帮人，其中领头的就是霞陵宗的宗主夏雄以及元山派的掌门元桢樟。
　　夏雄确有爱徒之心，眼见着霞陵宗的弟子横死，他是既急又气，若非大师兄夏泽承和管事弟子尤达拦着，只怕夏雄这时已要拔出剑来。
　　相比“真性情”的夏雄，元桢樟就显得十分警醒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现场封锁了起来。
　　夏雄以为元桢樟别有用心，顿时火冒三丈，被两个弟子按住的剑到底还是拔了出来。
　　元桢樟听得出鞘声响，下意识挽了个剑花也拔出了长剑，夏雄见元桢樟如此只当他确有异心，顿时不管不顾提剑砍了上去。
　　钟离在一旁看得眉头直跳，好修养的他此时也有点想骂一句蠢货。
　　大永虽然衰败，但是该有的律法、衙役、刑司一个不缺，一旦叫官府知晓治下一夜之间死了四十六人，还全是武林中人，且分属两派，这都不用审讯就能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扣起来三堂会审。
　　言说“侠者以武犯禁”，可见当权阶级对这些所谓武林中人其实是持否定的态度的。
　　退一步来说，霞陵宗和元山派的弟子，甚至还不能算是“侠”，人家徐子欺和云天门壮烈的一百六十六人才是侠呢。
　　元桢樟接了夏雄两招，虽也恼火，却不敢不管不顾真跟他火并，这事绝对不可以闹大，一旦惊动官府，别说敦元府之行势必延误，就连走脱此地都不会那么容易。
　　“你若想你霞陵宗六百余人被全数扣进牢狱，只管跟我打！”
　　牢狱二字一出，夏雄尤还不解，夏泽承和尤达先行意识到了个中凶险。夏泽承游历过江湖，尤达则直接就是管理宗门里商事的一把手，两人很清楚当下的大永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先前两人也被这一地死尸冲得头脑发昏，与至于没能立刻想到这一层要命的关系。
　　尤达附到夏雄身侧快速耳语，三言两语给他说清楚这其中要命的关节。
　　夏雄听完顿时冷静下来，但恼怒神色依旧未退，这回不是对元桢樟生气，而是由于羞愧转变来的微妙愤怒。
　　经过这段小插曲，两派终于进入了推理或者说议事的环节。
　　但钟离知道，他们即使合作无间互通有无，也是无法在此时、此地发觉内情找出真凶的。
　　通力合作尚且如此，更何况因为夏雄先前鲁莽行事，已经使得霞陵元山两派的关系出现了龃龉，而随着案情分析这步工作的推进，先前的一点小矛盾也会在情绪的作用下，被渲染成了死仇。
　　“好，很好。我派弟子悉数死在你霞陵宗成名剑技‘穿风’‘射月’之下，夏雄夏宗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夏雄虎目怒睁，压制了十几年的草莽作风顿时要化成长篇脏话，给元桢樟来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街，但在情绪攀到顶峰的瞬间，夏泽承打断了他的蓄力。
　　夏泽承：“宗主容禀。元山弟子确实死于霞陵剑法，但我派弟子却也是死于元山剑法的第六式的三手变招。”
　　元山剑法第六式名叫“天门中断”，这是一道极其刚猛又极其精妙的招数。如果不是元山剑法大成，没有通达深厚的积淀，绝无可能做到出剑精准意境圆融。
　　但每一套剑法都是一套完整的系统，缺了一招半式就会成为短板，鉴于此，元山派第三代掌门就把这第六式，演化成了三个变招作为代替，虽然有失精妙，意境模糊，但却很是补足了整套元山剑的威力。
　　而这三个变招，便是“点浪”“断潮”“鱼渡三江”。
　　天门中断的基础剑势只是“斩“，而它的三个变招却是点、刺、穿，很巧，霞陵剑法中的“穿风”“射月”的剑势也是点、刺、穿。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但却没有一人发觉关键所在。
　　霞陵元山两派只顾着把脏水泼给对家，没吵几句就迸发了火药味，眼见着就要上演近千人的火并大战，还是夏泽承站出来居中调和。
　　真要是这么不管不顾打起来，就门外那么几个守门弟子，可拦不住声响也拦不住官差。
　　忌惮官家威势，两派弟子哪怕恨不能生啖其肉，也是压着声音在互相骂街，斯文地简直不像江湖中人，但遵规守纪的程度又很有正道标杆的意思。
　　钟离拉着恩冬在边缘看着这出闹剧，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
　　“好在没有打起来。”钟离自我安慰。
　　钟离会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霞陵元山二派虽然忌惮官家，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官差衙役。他们怕的是皇权，是军队。措辞再准确一些，是数量大到难以抗衡的军队。
　　江湖人对官家是这样的态度，那么朝廷对这些散兵游勇又是什么考量呢？
　　这个话题一两句话说不清。
　　要是在以前，官家显然不会把这些所谓的正派邪派放在眼里，毕竟这么多派捆在一起也不够一支铁骑兵冲阵的。
　　但是云天门的出现却使所谓的江湖，直达了天听。
　　徐子欺以及那一百六十六名云天门弟子的名字，是被写进了军情信报上呈御览，并切实在大永皇帝心里留了底的。
　　大永皇帝确实昏庸，但是他对边关以及外族之事还算上心。对于云天门弟子的义举，大永皇帝虽然没有大肆褒奖，但却也下了低调的赏赐。
　　这赏赐不大，就给徐子欺安了个正八品的卫尉寺守宫署令之职。
　　这个守宫署令其实也很微妙，说他官职小，但却分担着“守宫”之职，那也算是天子近卫。
　　更重要的是，这还代表着一股信号，那就是天家是愿意给有本事的江湖人一个机会的。
　　但徐子欺及云天门上下皆无心浮名，且朝廷上下也不愿给江湖草莽做脸，再加上大永皇帝昏庸健忘的属性，在这种种要素合力之下，就促成了“没人知道徐子欺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这件事情。
　　江湖人不知道，夏雄元桢樟这些武林核心管理层难道不知道吗？他们显然是知道的。
　　跟云天门不同的是，霞陵宗、元山派、大河帮，全都有被官家招安的想法。只是苦于身份和风气，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剿灭魔门魔宗也有整肃江湖队伍里的毒瘤、做出点政绩的意思。
　　所以，誓师大会必须开好，魔门也必须剿灭，不然后续的转正计划推行起来就会阻力重重。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话休絮烦，再说场上。
　　元桢樟作为兼具“看得懂形势”、“一派权力顶峰”这两大要素的唯一一人，他决定暂且吞下这个哑巴亏，不在这个当口把事情闹大。不过，就这么打碎了牙和血咽，他实在是有心不甘。
　　于是乎，元桢樟打定了主意要治一治夏雄，也不用别的手段，就占一个道德制高点即可。
　　元桢樟：“好叫元山派的弟子知道，非是我不看重这二十四名弟子的性命，而是誓师大会就在眼下，我元桢樟拖不起，我元山派拖不起，我武林正道也拖不起。待到杀尽魔教魔宗，无管公审私了，我必要为我元山弟子这二十四条性命讨回公道！我们走！”
　　元桢樟的情商可比夏雄高太多了，御下的手段也十分高明。他这番话是压着情绪演讲出来的，乍一听并不振奋，却字字清晰，句句泣血，声声入耳。个中私货落入元山派弟子耳中，顿时在他们心间架设起了刀山剑林般的仇恨。
　　同样的，这仇恨也十分克制。
　　元桢樟没有过分宣扬自家这二十四条人命，反而树起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大旗，这立意从跟脚上就压了夏雄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元山派的弟子怒目含泪，握剑的手、咬着唇的牙抖得那叫一个克制而剧烈。但他们十分安静地穿过了霞陵宗的围合，他们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雄闻听元桢樟如此，又要发作，却被夏泽承死命拦下，待到元山派一行人走远，夏泽承这才把夏雄请到偏僻处，给他说明了个中要命的利害关系。
　　夏雄是粗放，但却不是听不懂人话，听完夏泽承条理分明的解析，他此刻才真正发了一身冷汗。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的道理他是懂的。
　　夏雄：“现下该当如何？”
　　夏泽承：“待到誓师大会及剿魔行动期间，试着跟元掌门说和。如若没有解开误会的可能，只好……”夏泽承比了个手刀的姿势。
　　夏雄秒懂。文人的弯弯绕绕他是不擅长，但是杀人灭口这档子事，夏雄却是颇有心得。
　　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夏雄已经设计好了不下三套坑死元桢樟元山派顺带洗白霞陵宗的计划。
　　说坑死就是字面上的坑死，那是绝不会留下活口的。
　　这些个杀人越货的计划只是在夏雄心底过了一遭，还没个完整的计划，但就是这种头脑风暴的产物，真的拿出来实行，哪怕是钟离白也会夸一句缜密精妙。
　　可见人的天赋真的是有偏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