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不，灵雀来！》挽风墨歌

5、第五章

　　暮炎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反复叮嘱蓁蓁自己的家训里规定族中之人不可以随意豢养邪灵，若被发现，不仅破戒之人就会被剔除族谱，那邪灵也会被斩杀三魂七魄，灰飞烟灭。蓁蓁小声应着，继而藏在他的剑穗之中，出门后的一路不曾发出半点响声。一路下来，蓁蓁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分辨当下情形，本以为很快就会到他的房间了。行至半道，暮炎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迎面遇上了什么人。接着，蓁蓁的头顶传来一低沉浑厚的声音，如铭鼎般威严有力，隔着铃壁震慑着雀鸟的小小心脏。蓁蓁默默听了个大概，似乎是一位老者在说以往没有过于约束暮炎，不曾想他如今这般叛逆不服管教，违逆家规，私放妖邪······惩教之语说了很久，蓁蓁听得越发觉得难受。之前她也曾想过这一世的暮炎生于除妖之家，自然是需要除妖卫道的。而自己在冥君身边的那段日子，受教了不少，也能理解他们三界之中各有规矩，这些除妖师所做不过是为了维持人与妖之间的平衡罢了。这样想来，自己若也学着人界的规矩，不惹是非，或许可以呆在他身边，好好守护他这一世。况且这一世的他拥有了家人，不再是孤单一人，也不会再受人欺，总归是好些的。
　　如今听这铃外的老者如洪钟一般的训斥之音，似乎她的扶桑在这一世又遭遇了与前世相同的境遇。想到这，蓁蓁心头隐隐作痛。当下，却听得一阵熟悉的妇人之声：“老爷，您也别生气了，少爷这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您瞧，他抄了这么多天的经书和家训，也没怎么吃饭，人都饿瘦了，手抄肿了，您就不心疼？”
　　“哼！这些都是他自找的，不过是抄了几天罢了，跑来这卖惨，我们季氏一族哪个不是从小修习法术，吃尽辛苦的！想他二叔更是废寝忘食，断骨挨痛也不见来我这卖惨求饶的。”
　　“是啊，二爷是刻苦学道，废寝忘食，所以才身子骨那般羸弱，如今一到阴雨天便各种疼痛，坐卧不宁，不仅是二爷，想当初·······”不知为何，妇人话说到一半却不接着说了，空气中陷入一片寂静。良久，老人叹了一声与暮炎道：“这次便放了你，不要再有下次了。”
　　趴在铃壁默默观察的蓁蓁不由松了口气，侧身靠着铃壁稍稍倚下来。
　　许久过后，蓁蓁才听得暮炎唤自己出来，这厢她立刻忙不迭从铃铛中钻了出来。随身一跃，视线顿觉明亮，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宽敞的屋子中。
　　屋内程设少而雅致，蓁蓁伸了伸腰又扭了几下僵硬的身体，转过身视线直直的落在了几步之遥的暗红雕花木门上。隔着窗花她清楚的看见外面的白日光景，自从在那画中走出来，这是蓁蓁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见到阳光。暖黄色的夕阳透过窗落在她的手背上，映出窗花的影子，甚至还带着一丝渐凉的残温。蓁蓁缓步走至门前，心中莫名的恍惚了，她太久没有看过真实的人世间，久的几乎要将那画境当成真实了。此时，她竟没有力气去推那近在咫尺的木门。蓁蓁失神的片刻，眼前忽然被一白色的薄纱覆住，只听木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隔着薄纱，眼前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光亮。
　　“你待在书阁太久了，或许不能猛地见光。我给你眼睛系上了纱带，等适应了再摘开。”
　　暮炎应该忘记了蓁蓁是妖这件事，不过蓁蓁并不着急提醒他。抬手摸了摸脑袋后的布结，暗暗想着他刚刚系纱带的时候动作真是太轻了，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过面前的纱布不算厚，完全不妨碍蓁蓁走出这道门。沿着石阶来到院外，视线突然宽阔了许多。庭院被一池塘分成两半，中间是一青石桥将其连接着，桥下的池水，却是清澈见底，一览无遗。水中几条五彩斑斓的鱼儿怡然自得，好是惬意。幽嫩的草地上种植了几棵枫树。如今，树上的叶子已然变得通红，飘落的在池水中，甚是好看。不知不觉，仿佛回到了山林间，阳光柔和的洒在肩上，竟叫蓁蓁有些许飘飘欲上天的感觉。回头发现暮炎正靠着门框，看着自己，蓁蓁忽然有点害羞，心底的喜悦却却没被压制住，满满溢了出来：“我以后可以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吗？”
　　暮炎微微点了点头与她说道：“这里通常不会有人过来，你小心一点就好。”
　　得到了他的应许，蓁蓁甚是欢喜，立马围着那庭院逛了又逛。脚下踩过铺满落叶的草地，听到一声声轻脆的挤压声，只觉得莫名的开心。忽而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抬头看去，其中一株枫树上居然搭着个鸟窝。好奇之余跃上古树，小心剥开眼前的枫叶。这才看清，鸟窝中三只灰色的小可怜正瑟瑟发抖，依偎在一起。
　　对于突然到访的客人，小可怜们似乎还未做好准备，一时间叫的更加大声。蓁蓁不解其意，只觉得这三个小家伙估计是冷了，于是伸出手想将他们捧到自己怀里捂一捂。手指刚刚接触到其中一个小家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头都还未来得及转过来，余光忽而看到一团棕色身影向着自己冲过来。下一刻，手背一阵疼痛，定睛一看，那原来是他们的阿娘回来了，正是她，平白无故的啄了自己一口。气愤之余，蓁蓁想要与那麻雀理论，未曾想这麻雀厉害的很，这会儿又煽动起翅膀，向着自己的脸啄了过来。蓁蓁赶紧抬起胳膊挡在面前，想要阻挡小麻雀的进攻。却不想身体就此失去了平衡，手脚打了滑，竟不听使唤直直的摔下了树来。随着一声沉重的声音，不出意外，摔了个狗吃屎。那古枫树足有四丈高，这一摔摔得蓁蓁浑身筋骨都快裂开了。抬头再看那树上的麻雀，却是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着实气死了。要不是自己在画里待了太久，对法术有所生疏，也不至于如今被这些个后生欺负，想想便懊恼不已，蓁蓁趴在树叶堆上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得让这小麻雀知道谁才是祖宗姥姥！
　　许久缓过劲，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却不见暮炎踪影，想到还好没被他瞧见自己的囧像，蓁蓁着实觉得这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扫兴之余，蓁蓁不愿再做逗留，收拾了一下了回了房间，顺着房间浏览了一圈，推开屏风恰巧寻到了暮炎的身影，此刻他正弯腰收拾着床上的物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转身与进来的蓁蓁说道：“你以后就睡在那边的沙发上吧。”
　　“沙发？”顺着他的视线，蓁蓁转过脸才看到一旁的花窗前搁着一张矮榻，这才明白他是想让自己用那矮榻休息，再看他正收拾的床明明很大来着。
　　“床那么大，我与你一起睡就行了。”蓁蓁不明就里，脱了鞋翻身躺在了床上，左右滚了滚，确认那床足够躺下三个人。仰头看暮炎，见他略有惊讶的样子，于是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使了一把力气将他向着自己这旁拉扯。暮炎没想过眼前这少女会突然来这一出，毫无准备的被她拉扯的失了平衡，重重的跌在了她的身侧。当他吃痛的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与这小朱雀正并肩卧于床榻，距离之近，连她轻柔的吐息之声都能听得分外清楚。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庞落入暮炎的眼底，曾经一划而过的熟悉感竟又出现在了脑海中。
　　细细看眼前的少女，鼻峰俊秀，眉黛青颦，穿着一身朱红色的纱裙毫无章法的卧于颈侧，单手撑着脑袋，咧着樱桃般的朱唇笑个不停。又好似被那纱布硌着了，伸出另一只手拉开眼眸上的薄纱，烟灰色的凤目从那薄纱后缓缓现出，瞬间夺目生辉，竟叫他挪不开眼。
　　耳边又传来似银铃般的笑声，落在心头，扰动了他心里那一潭平静许久的湖水。见暮炎久久的愣神，蓁蓁凑着略显苍白的小脸又靠近一些，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声开口：“你瞧，我们两躺着还有好大的位置呢。”
　　恍惚中，暮炎只觉得鼻尖似乎沾上了温热的气息，一阵酥痒绵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他这才回过了神，发现自己与蓁蓁距离太过“亲密”，忙从床上翻身而下，侧过身不去看床上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诡异的心跳冷着话音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
　　“噢，原来是这样啊！”蓁蓁满不在意，换了个男子的姿势躺平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一边压低声音与他开口：“那我变成男子好了。”
　　话未说完，她便幻化成一束发公子，手上顺带还变出了一柄纸扇，“啪嗒”一声打开扇页，学着往日里那些凡间公子的招摇之姿，饶有趣味的摇起纸扇。
　　“男男也授受不亲。”暮炎冷面如初，俯身将蓁蓁手中的扇子取下，随手搁在了床边的木几上，皱着眉直直的看她。那冷冷的眼神看的蓁蓁心里发了毛，立马乖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心里却有着一丝不解，小声嘟囔着：“我是妖，你是人，这样也不可以授受吗？”
　　暮炎却装作没听到蓁蓁的那句话，转身往外去了。七八步之外又停了下来，似笑非笑道：“你若实在不想睡沙发，那我干脆送你回书阁好了。那个地方够大，你又待了那么久，应该是最合你意的。”
　　“不行！这可万万不行！我······”
　　“那就乖乖的，像你说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