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佬记事薄》琵琶和美酒

9、第 9 章

　　小鱼恹恹地抬起眼皮。

　　“让开。”

　　染着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一愣，接着笑起来。

　　太子脚不自觉朝着小鱼走去。

　　“太子，你怎么不走了？”
　　走在前面的同伴见他往反方向走，十分纳闷。

　　熟悉的名字，唤起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小鱼内心荡起一阵涟漪。

　　抬眉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两人都怔忪地看着对方。

　　一年不见，都变得认不出了。
　　预料之中，又似乎在预料之外。

　　如果在两年前，有人和他们说，他们会分开，会变得陌生，那绝对会被两人不屑一顾。

　　可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

　　小鱼淡然移过视线，再次警告，“让开。”

　　“怎么？如果我不让开呢？”小混混流里流气，“三好学生是不是就要大声喊妈妈了？”
　　说到这，小混混包括他身后的同伴，都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眉头皱起。
　　长腿朝着小鱼的方向迈去。

　　和太子一同的人面面相觑，默契地站在太子的身后。

　　任谁都知道，太子有着一种强大的凝聚力和领导能力，和他呆在一起的人，总会不知不觉被他俘获，以他为中心。

　　见太子有意维护被混混包围的那个白衣少年，学生们都纷纷站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太子厉声道。

　　“我在干什么，你没长眼睛吗？！”小混混不耐烦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太子太高了。

　　十四岁少年，将近一米八，长期运动的身材，即使被衣服包裹，也能隐约看见流畅肌肉线条。

　　——这个体型，打不过。
　　小混混脑海中同时出现这么一句话。

　　不过自己这边人多，也不怕啥。

　　小混混咽了口口水。
　　用粗声粗气来给自己壮气，“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揍死你。”

　　“揍死谁呢？”
　　此时，和太子一起作伴的同伴们纷纷赶了过来。

　　在那个时代，学生们想出去聚个会，吃个饭，唱个KTV，是一件非常奢饰的事情，而与太子同行的人，却经常带着伙伴出去鬼混，一看家庭条件不错。
　　而家庭条件不错，运动的场所、道具以及营养都不错，在好动的年纪，身高突飞猛涨。

　　说到这，你们就能想象，这群人高马大的学生成群站在一起，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太子身边，气场有多么强大。

　　那时候的小混混，没读书就出来混社会，一番机灵劲还是有的。

　　他假装骂骂咧咧几句，溜得比任何人都快。

　　小鱼见围住自己的人走了，背着书包，低头望着地下的路面，面无表情地从太子面前路过，好似没看见周围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人。

　　太子磨牙，恶狠狠地看着背过自己的小鱼。
　　心里盘桓的不甘、愤恨、不服气，让他怒火中烧。

　　虽然他口头不怎么承认，但是，他不得不说，小鱼突兀离开让他十分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得每天都很难受。然而再次相遇，小鱼这种不闻不问、熟视无睹的样子，却让他出奇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够这么冷漠，凭什么你就这么容易脱离？

　　恶从心生，太子长脚跨出，伸手抓住小鱼的书包，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小鱼受到阻力，淡漠回头，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太子一愣。
　　这双熟悉、被他回忆很多遍的眼睛，露出他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灯光打在他脸上，阴影拉长他的轮廓线，眼睛被影子拖拉延伸，看起来多了丝凌厉。
　　那是一双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被世界独立的旅人，封闭自己，也隔离他人。

　　太子心一颤，手上无意识用力一拽。

　　小鱼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一直以为，再次见到太子，自己会难过，会开心，或者会熟稔打个招呼，可是，什么都没有，浑身好似打不起劲，懒洋洋的。

　　既然没有感情，那就快点回家吧。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脚下也顺着这个想法，往前走。

　　就在他往前走的那一刹那，太子往后拽。

　　书包提手发出布料撕开声，本来有些崩坏的线头在这一刻支付不出抵抗两个拉力的抓握力，从书包上彻底撕了下来。

　　小鱼脚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抽条的身影，瘦弱得令人心颤。
　　少了一个太子，更加形只影单。

　　这么个身影，彻底把太子的心一起勾走了。

　　“谁啊，这么没礼貌。”“是啊，帮了他一点道谢都没有。”“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周围的朋友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为太子忿忿不平。

　　太子手里紧攥着那块黑色布料，心里百般杂味。

　　他不甘心。

　　......

　　小鱼回到家。

　　父母还没有回家。

　　——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家离学校比较远，坐车加上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平常他都会在六点起来，六点四十分出发，而父母晚一些，七点起来。
　　到了晚上，他平常八点到家，十二点睡觉。而父母，总是在凌晨一点左右，裹着夜晚寒霜，回家休息。

　　这也导致，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能够一个月没见面。

　　小鱼从书包中拿出蔬菜，开始给自己做饭。
　　他吃不惯外面的口味，又容易引发肠炎，平常都会在回家路上去一趟菜市场，买些蔬菜，回家简单做个晚餐，应付一下。

　　他从来没有怪过父母，没有在该在的年纪，给予他家的温暖。
　　过着鱼豆腐和酸辣椒拌饭的日子后，他十分喜欢这样的生活，孤寂，不用说话，沉迷于自己世界的日子。

　　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可以自己决定。

　　人，一旦习惯一个人，就会爱上这样的感觉。

　　他默默吞下口里最后一根青菜。
　　把碗洗了，他并没有拿出作业，而是从抽屉里翻出针线，开始缝制自己的书包。

　　书包提手被大咧咧撕开，露出里面的书本。

　　小鱼还没下手，就发现，少了一块布料。

　　没有布料，那么继续缝下去，书包体积肯定会缩水。
　　他站起来，从衣柜中翻出颜色有些发白的旧裤子，撕下来，仔细缝在窟窿口上。

　　到了这个时候，他都忍不住骂太子一两句。

　　两年不见，做事越来越鲁莽了。

　　遇到他准没好事。
　　过了两年平凡日子，小鱼彻底怕和太子同行了。虽然知道自己遭遇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但冥冥之中，就有那么倒霉事在两人关系密切的时候发生，导致小鱼都不得不相信所为命运。

　　自从那天，小鱼走在自己回家的路上，都比以往更加谨慎和低调了。
　　就怕哪一天，背后突然窜出一个太子。

　　但自从那天后，太子再也没有出现，小鱼心里庆幸，却多了丝失落。

　　而太子，把那块布料带回家了。
　　躺在床上，越想越不服气，手中的布料仿佛是跟刺，刺得他眼睛疼。

　　他攥着这块布料，作势要扔进垃圾桶。

　　一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那块布料像粘了胶水，死死黏在他的手心，扔不出去，也扯不下来。

　　太子暗骂一句，从抽屉拿出一个相册。

　　相册发黄，颜色褪色，边角被多次翻来翻去，都有些起毛了。

　　太子犹豫很久，才将相册打开。

　　随着相册打开，过去的画面再次浮现在面前。

　　这些照片有很多小鱼，从幼儿园，到小学大头贴。

　　幼儿园的小鱼，穿着开裆裤，还是个爱尿床的小孩子。
　　太子还有些记忆，还没到大人大腿的孩子，比班上任何一个同学都要瘦，也矮了不少。
　　他永远游离在团队边缘，从不主动靠近。只是紧抿着嘴唇，用一双渴望、期待、水汪汪的狗狗眼看着大家。
　　他没有玩具，没有朋友，只有瘦成骨头的身体，和一个破了棉絮的蓝白格子被子。
　　这样的小孩，警惕又渴望被爱，太子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和小鱼认识的，只能从幼儿园园长拍的照片，窥视一二。

　　接下来是二年级，这些都是大头贴，被太子兴匆匆按着脑袋拍的。
　　脸上终于有点肉不再吓人的小孩，别扭地扭过头，也不笑，但是那双眼睛，像一个火烛，燃烧着最火烈的热情，让人看了会心一笑。

　　到了三年级......

　　太子手一顿，指尖微微颤抖地打开。

　　一页、一页、再一页。

　　那个孩子越来越好看了。
　　他的眼睛很大，脸稍微有点肉，就显得特别水灵，根本就不像同学说得那么吓人。
　　他的瞳孔很大，扩张起来，显得这个小孩老气横生。

　　他规规矩矩围着红领巾，和旁边的太子一点都不像。

　　太子还记得，自己从小就不按规矩行事，从来都是在一些小细节上找自己的叛逆。

　　但让人能够看出明显变化的，就是他眼中的火光，像有双无形的手，不停摆布，压缩。

　　直到.....某一天，突然消失。

　　太子从来没有询问小鱼，到底发生什么。
　　但是那样麻木、冷酷、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让人看了难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布料放进相册之间。

　　这时，太子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见自己宝贝儿子在看照片，也乐呵呵伸出头，“哟，这不是你经常提起的小鱼吗？你以前还老嚷嚷让人家住我们家呢，怎么上了初中就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

　　“妈妈。”太子有些恼怒，“你怎么能随便看别人隐私呢？！！”

　　“不看不看。”太子妈妈将水果放在台灯旁，暗自嘀咕，“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咯。”

　　照片被重重合上。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太子慌忙将相册打开。
　　——这个相册也有将近十年历史了，已经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太子吓得浑身是汗，等看清相册没有损失，才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母亲，侧过相册不让她看自己的宝贝，口上开始驱赶人，“妈妈你能不能出去啊！”

　　“知道了，”太子妈妈揪着自家儿子脑袋揉了下，揉得混乱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说，“说起来，你们学校最近不是要和十一中搞运动会吗？你要不要我陪你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太子珍惜地将相册放进抽屉，躺下用枕头捂住头，“你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太子妈妈狐疑地看着自家儿子一眼，总觉得他哪里有些怪异。好像.....开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