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佬记事薄》琵琶和美酒

8、第 8 章

　　那是一个晚霞特别美的下午。

　　红艳的霞光染红天的边缘，如整片天空，从边缘点燃熊熊烈火，吞噬整个世间。

　　学长海问，最近有朋友送给他一份玩具火车，可以自由拼接轨道。

　　小鱼这是第一次，亲自看到这样的实物。

　　平时，他也只能在比较高档玩具店见过。

　　放在往日，他肯定不会乖乖跟学长海去寝室。
　　但这是放在不信任的情况下。

　　学长海通过长久的努力，让小鱼对他放松警惕。加上玩具实在是极具有吸引力，小鱼在徘徊一阵后，决定前去看看。

　　就看一眼就好了。

　　只看一眼。

　　他是这样想的。

　　等到了寝室，学长海兑现自己的许诺，不知从哪个角落拿出火车玩具。

　　如果小鱼有一点点戒备，就会马上发现，其中隐藏种种不合理的地方。

　　那个时候正值艺考准备期间，所有考生都奋尽全力冲刺高考，为了让自己得到提高，从不提早回寝室。

　　画室偶尔会出现这种现状，就是到了晚上，每个画室都灯火通明，里面坐着一个个拿着画笔奋斗的学生。

　　学长海作为一个艺考生，能够想象家庭花了不少钱，又怎么有余钱买玩具。就算有余钱，那他一个即将成年男性，在寝室私藏这样的玩具，难道就不怕被同寝人取笑吗？

　　但小鱼讲到这里时，我突然想到温水青蛙。尽管这个实验后来被证实没有多少依据，但道理却说得通的。
　　当一个人处于放松状态，对一个人没了戒心，那么就算有人怀揣着不苟之心，他也会好无所觉。
　　这是环境对一个人最好的麻痹。

　　小鱼没有和我细说发生了什么。

　　但从我的记忆里回忆，的确，不知在某段时刻，小鱼变得敏感易怒，并且十分爱逃课。

　　我们绘画班的校长，是一个具有盛名的小老头。

　　他每天会端着椅子，乐呵呵坐在大门口，和学生打招呼。

　　如果不是后来他登报纸，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在圈内比较出名的画家。

　　小老头有段时间特别爱坐在门口，逮逃课的学生。

　　我是个安逸不住的，每回被抓。只有一次小老头特别生气。

　　因为他发现，小鱼也出现在逃课人员中，并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回都逃课。

　　在学校的人或多或少知道，老师对于小鱼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希冀。连在学习方面都体现出不同寻常的照顾。

　　小老头因为小鱼迁怒我们，每个人都被戒尺打了手掌。——这是我第一知道，乐呵呵没脾气的小老头打人这么疼。

　　所以这天，我记得特别清楚。

　　再后来，我在这个绘画班再也没见过小鱼。

　　让我们再将视角转向小鱼。

　　小鱼回家后，闲余时间多了。

　　太子在相处时间增多的时候，发现小鱼不再爱和人接触了。

　　他厌恶着一切，和人皮肤上的接触。

　　友谊是需要维持的。
　　如果一人单方面主动靠近，一方面缩在龟壳中，总有一天会殆尽。

　　太子不明白小鱼怎么了。

　　他好像，更加冷漠，不爱说话了。

　　小鱼曾经也不爱说话，但那是相对于不亲密的人。
　　当独自面对太子的时候，小鱼总会是那个最认真的聆听者和聊天的最佳应和者。

　　和小鱼聊天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

　　对于太子这样话痨又安分不下来的人，有一个人默默听着自己的故事，并且很少和自己争辩，而是温和一步步分析，是难得可贵的。

　　可自从小鱼不去绘画后，小鱼面对谁，都不怎么说话，偶尔太子叫他，他发呆许久才反应过来。

　　太子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了。

　　他想质问，想指责，想.......做很多很多事。

　　可是小鱼总会心不在焉地垂眸，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太子觉得，和这样的小鱼玩耍很累。

　　在六年级的时候。

　　小鱼的父亲开了一个比较小型的公司，挣得不多，但足够改善整个家庭的环境。
　　在事业上升期间，父母都忙着经营公司，没时间为小鱼做饭，只能每天出门前，将不菲的金额放在小鱼的枕头边，然后摸了摸小鱼的头，叮嘱他，记得买菜做饭吃，不要饿着。

　　小鱼手头宽裕了。

　　他不再因为买不起冰淇淋而感到丢人，如果身体好，他甚至每天都能吃到比较好的冰淇淋。
　　也不用因为失去一个廉价小汽车，而和人大打出手，因为他的零花钱，甚至可以买更多的玩具。
　　也不用因为玩具损坏而内疚，而认识了学长海，他完全可以用钱买一个新的还给太子，好好道歉，将事情揭过去。

　　但是他也变得不再开心了。

　　有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流泪，他就是觉得很难受。

　　太子和小鱼吵架，小鱼也不再吐露心声。

　　他要和太子说些什么呢？太子会懂这些事情吗？懂了呢？再像揍大小姐那样，将学长海打一顿吗？
　　且不说他打不打得过，就算打得过，这件事一旦闹开了，邻居、同学、老师对于自己的态度，就不再回到从前了。

　　虽然他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只是被摸了。

　　可是小鱼还是觉得恶心。

　　很恶心。

　　所以在上初中的时候，父母问小鱼，要不要转学校，去另一个地方学习的时候，小鱼答应了。

　　也许去了其他城区，他就能够安心下来了。

　　六年级最后一场考试，小鱼不吭不响离开了。

　　暑假第一天，来小鱼家玩耍的太子，看到小鱼正在搬家。

　　他直接将小鱼拉到两人经常独自相处的秘密基地上，控制不了怒火，声调提高不少，“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要离开了？”

　　小鱼半阖着眼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个没有反应的木头。

　　又是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装给谁看？

　　太子内心一阵窝火，“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你话呢！！”

　　小鱼略微一颤，嗫嚅下嘴唇，抬眸看他，又是一言不发。

　　太子心一下冷了下来。
　　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凉。

　　至今，他还记得小鱼当时的表情。
　　特别冷静，冷漠看着人的眼神，令人头皮发麻。

　　好像从内到外驻了一道冰墙，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太子愣怔，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鱼眸中似乎有水光闪过。

　　太子抓住他的肩膀，逼问，“到底是谁？我帮你揍他！”

　　小鱼拍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生硬地说道，“我不想和你交朋友了。”

　　太子没了表情。

　　小鱼，“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嫉妒你，讨厌你。”
　　他声音开始上扬，“你父母照顾你，同学尊敬你，老师虽嫌弃你调皮，却总会选择多照顾你一分。”

　　“我跟你玩，只是因为你会把最好的东西第一时间留给我而已。”

　　小鱼心底一松，全部吐露出来，“我喜欢你的玩具，因为我没有。我喜欢站在你身边，因为这样没人会欺负我！”

　　说得多了，他反倒平静下来。

　　太子脑子乱糟糟的，心里凉了大半。

　　“真的？”
　　“真的。”

　　太子心脏抽痛，恶狠狠地将小鱼推到地上，伤心不争气地占据整个心间。
　　他说出当时小孩最不喜欢听的话，
　　“我们绝交！绝交！！”

　　说完，最后看了小鱼一眼，似乎还留着某些念头，直到小鱼还是那副死样子，他彻底寒了心，转头就跑。

　　小鱼从地上爬起来。

　　山上石头尖锐，手心全是石头印和血痕。

　　在六年级那年，他伤了太子，也伤了自己。

　　.......

　　太子初一那年，再也没有见过小鱼。

　　一个城市很大，划分着好几个地区，每个地区都不相干扰。

　　但一个城市又很小。

　　小到就算学校隔了一个城区，也能时不时听到小鱼的消息。

　　太子没了小鱼，身边人缘暴涨。

　　女孩喜欢和这个大方又阳光飒爽的男孩子玩，男孩子喜欢和这个体育学习超棒的太子玩。

　　人人都喜欢他。

　　自从太子脱离那层小鱼圈子，落入人际关系中，就如鱼来得水。

　　他能够很快察觉到人的喜好和厌恶的东西，在说话的时候，能很快避开每个人的雷区，往喜欢的东西上引导。

　　但是太子也不是每天都很快乐。

　　他听了不少关于小鱼的传闻。

　　听说十一中来了个长相十分秀丽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很大，很冷，像淬了寒刃的碎冰。
　　男孩也很高冷，从来不与人过多交流。
　　男孩成绩很好，总是名列前茅，被同学畏惧又瞻仰。
　　......

　　太子偶尔心里嗤笑。
　　呿，都是一群看表面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鱼。

　　他当时很自信的想。

　　小鱼敏感神经质，不喜欢交朋友，是因为从小换环境被排斥。
　　他不爱说话，是因为阴沉。
　　他没有那么完美，负面情绪特别多，又喜欢把事情全部闷在心底的人。

　　偶尔他很其他朋友在KTV唱歌的时候，会暗自嘲笑小鱼，想站在小鱼身边大声说，脱离你的生活，真他妈美好。

　　然后在初二，他遇到回家的小鱼。

　　那天，他们学校因为准备高年级模拟考，学生一整天都没有课。他约上几个家境不错的同学去了酒店，体会大家口头上‘大人们’的生活。

　　为了符合大流，太子还特意换了曾经发型，剪了比较好看的碎发。
　　他也没有再像以前，与小鱼老实穿着校服，纽扣都要将最后一粒扣上。而是半拉开，露出里面符号酷炫的衬衫。

　　——他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多了少年意气风发，像一团燃烧火焰，桀骜不驯。

　　太子也看到被小混混包围的小鱼。

　　他也变了很多。

　　不再穿着那种廉价偶尔打补丁的可笑衣裳，脸蛋白嫩，似一座冰冷冰雕，浑身散发清冷的味道。
　　穿上白衬衫，正是时下小女生最喜欢的那种高冷类型。

　　还挺会装的。

　　太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