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佬记事薄》琵琶和美酒

11、第 11 章

　　长久沉默

　　两人周围仿佛充满真空气体，将外边学生们的喧喝隔绝于外。

　　小鱼望着熟悉的后脑勺，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仿佛有一巨锤，将自己构造的幻想世界逐层击碎，露出里面血迹斑斑不堪真相。

　　喉咙仿佛被堵住。

　　雨水下得更欢腾了，打湿眼角，留下湿润痕迹。

　　太子背对着小鱼，相握的手心，火气腾腾，炙热燃烧，溢出一层薄汗。

　　黏腻又燥热。

　　太子勉强勾起嘴角，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先不说其他的，先和我避下雨，之后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好吗？”微乎其微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示好。

　　小鱼鼻头莫名一酸。

　　太子没有错，造成两人如此尴尬情景得到原因，是因为他，他太过于敏感，他不爱与人共情，什么情绪都埋在心里，不愿吐露，造成这样后果，全是自找的。

　　继续沉默，仿佛一呼一吸，都极其困难。

　　终于，小鱼在多年处于被动的处境中，主动了一次。

　　他扯了扯太子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巨大的惊喜差点将太子淹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心脏剧烈狂跳，之前种种抱怨在轻微两个字的安抚下，消泯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差点吞没理智的喜悦。

　　两人仿佛达成什么共识，朝着一个临时搭建的小亭子跑去。

　　雨水开始加速往下滴落，打湿两人的衣服，里面肌理若隐若现。

　　等两人到达伞亭下时，雨水骤然加速，倾盆大雨绵延不绝，如一片遮帘，将整个天地灌溉填充。

　　天下天外，仿佛就只有伞下一片天地。

　　无数学生不经受雨水干扰，遮住脑袋，纷纷赶至伞下，抬头望着天空。

　　越来越多的学生压缩排挤伞内的空气。

　　小鱼和太子因为别扭，保持的距离，逐步缩短，最后，没有一丝间隙。

　　推搡之中，不知谁同时挤了两人一下，小鱼和太子的手臂在某一刹那下，互相触碰在一起。

　　黏腻紧贴肌肤的衣裳，无法隔绝两人的体温，不同于自己身体的温度，陌生又熟悉。

　　两人一愣。

　　小鱼如同触电般，将手臂缩回去。

　　太子怔忪一下，煽动下嘴唇，视线别扭地从小鱼身上偏移开来。
　　他的神情多了丝落寞。

　　又是沉默，小鱼突然开口了，“你......这是什么打扮？”

　　太子恍然察觉，自己是以什么状态出现在小鱼面前。

　　他低头，因为他平时经常锻炼，肌肉条理分明，身高也着实客观，硬生生将这个玩偶服拉扯得又大又长，看起来有些滑稽。

　　绯红迅速爬上他的脖颈。

　　太子抬头坚决否认，“我朋友生病了，让我替他站班的。”

　　小鱼神色有些怪异，“朋友？”

　　太子心里突了突。

　　他移动眼球，悄咪咪透过眼角，瞥了小鱼一眼，心跳骤止。

　　十四岁少年还处于雄雌莫辩的状态，加上小鱼不语轻抿的嘴角，多了丝女性的柔和。
　　他垂着眼，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层阴影，看起来既隽秀又忧郁。

　　太子的心，开始不规则跳动。

　　此时的他，还不明白动心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

　　“也不算是朋友，”太子轻咳一声，别扭解释，“只是偶尔说过话。”

　　小鱼猛地抬头，没料到他会给自己解释。
　　他也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突然解释这些？他们没有关系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太子又不是自己，当然会面临更多人的示好，有更多比自己好一万倍的朋友选择。

　　他只是很奇怪，也很莫名其妙，为什么当初口口声声说和自己绝交的人，再次搭理自己。

　　明明......说和自己在一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是吗？

　　“我知道了。”小鱼呐呐回答，又恢复以往沉默。

　　太子眉头拧在一块，干巴巴的解释，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就在他为难之际，周围挤搡不断的人群中，有一声音高呼，“太子！太子！赌约还没有完成，你小子竟然将头套摘了！太狡猾了！”

　　这一嘹亮嗓音，引来众人观摩。

　　如果有人提起十一中的小鱼，那么一定会联想到一中的太子。

　　两人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只不过一人如明明皎月，一人如熊熊烈日。

　　同样是学霸，同样鹤立鸡群的样貌，使他们不管在学校内还是学校外，都是让人高谈论阔的炙热人物。

　　如今其中一位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这感觉莫过于平常隔着屏幕出现的爱豆，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样。

　　巨大遮阳伞下，无数人同时间回头，顺着声音，也看见太子身边的小鱼。

　　太子谎言还没持续几分钟，就被队友无情揭穿，看着众人观摩看戏的眼神，他脖颈的红晕爬上脸颊。

　　他正准备呵止好友的调笑，却见他人视线越过自己，汇聚在冷艳决绝的小鱼身上。

　　小鱼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蹙起眉头。

　　太子借机套上玩偶后巨大无比的身材，遮住他人种种，或是打探、或是惊艳、或是探究的眼神，如一座耸立不动的大山，不谦让丝毫。

　　有那么一瞬间，小鱼觉得自己仿佛回到过去。

　　时光窜梭，岁月逝去，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热泪盈眶。

　　小鱼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是迟了两年的笑。

　　一个丢弃心里沉重心思，丢弃世道给予不公后，洗尽铅华的笑意。

　　太子那一刹那回头对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要不要离开？”小鱼主动攀上太子手腕，薄唇轻吐，说出来的话，牵动太子每一根神经。

　　太子诚惶诚恐。
　　他不可置信，反复默默细数小鱼今天的主动次数，惊愕发现，就一天时间，小鱼主动次数竟然比过去一年还多！

　　他再一次在唇齿边数了一次，珍贵地将它们收藏在记忆里。

　　眼底遮掩不住的狂喜。

　　“走！”
　　他乐疯了，兴奋应了一声，巴拉起小鱼的手臂，像欢腾哈士奇，如脱弦之箭，朝着伞外跑去。

　　小鱼呆了一下。
　　这样呆萌、不符合小鱼气质的样子，竟然格外可爱。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撒野太子扯出伞下，在大雨中狂奔不止。

　　雨水溅湿裤腿，雨水汇聚成水流，从脖子顺流而下，溜进衣服里，湿润黏糊的触感，寒冷透着一股凉意。

　　可这浇灭不了两个在大雨狂奔少年的炙热内心。

　　在青春年代，他们有着大把大把时间挥霍，没有成年烦恼，没有被社会磨平的圆角，可以肆意一次，放肆不做自己。他们敢抗拒天地不公，敢用身体经受雨水冲打，敢于亢奋任何压迫。

　　小鱼喘着气。

　　胸膛起伏不定。

　　心脏仿佛炸裂。

　　但是，这种新鲜、热血、活力的青春，却令他痴迷。——这是与太子在一起，才能体会到的感觉。

　　他气喘吁吁，却不愿停下来。

　　好想停留在这一刻，这样，自己不用再次面对太子的疏离。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在完全动心后，被太子狠狠丢下的孤寂感。

　　仿佛天地只剩自己一人。

　　天大地大，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小鱼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低声说道，“够了。”

　　太子正在前方撒欢，他此时正处于一个矛盾阶段。
　　小鱼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但一旦慢下来，多淋一秒，就多一份生病的可能。

　　兴奋过后，理智慢慢回升，他好像只剩下后悔。

　　“停下！”小鱼声调加大。

　　这次太子听见了。

　　他忍不住翘起嘴角，温声说，“小鱼乖，我们马上就能到遮雨的地方，忍一下可以吗？”

　　不好。

　　小鱼不想体会，在最脆弱的时候被丢弃的感觉了。

　　他的眉梢爬上疲倦，“我本来说的，是让你离开，你当时看起来很尴尬。”

　　太子笑容慢慢消失。

　　两人已经来到一个雨亭下，松开紧握流汗的手，隔着一米空气，互相对视。

　　小鱼眼里明晃晃的疏离，刺痛了太子。

　　原来小鱼对自己的态度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他内心自以为是的想法。

　　“不过今天谢谢你了。”小鱼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

　　太子心开始下雨，外面的剧烈暴雨，忽然止住。

　　初夏的雨季，总是这么骤然，从倾盆到消泯，连个过度都没有。

　　连天地，都不愿给太子思考的空间。

　　小鱼转头，一如曾经冷傲，不曾回头。

　　独留太子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