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苏影衣

4、确认

　　在吸血鬼聚集的地方居然有如此色调明亮又华美精致的客房，苏芸倒真是有点惊讶，尤其是这房间里居然有张看起来温暖舒适的大床……吸血鬼基本不需要睡眠，所以塞勒斯的城堡里是没有床这种东西的，她每次去塞勒斯那里，如果聊得晚了，往往就是说着说着便在书房的椅子上或者客厅的地毯上睡着了，反正不用担心着凉这种事情——一个温暖法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不过塞勒斯可没少为此嘲笑她的睡相，这点让她挺恼火。不过就算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也很少需要床，更多的是用东方式的打坐来恢复精神和体力。但是屋子里有张舒适的大床，看起来感觉还真是好……

　　苏芸把自己整个埋进床里，开始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事，尤其是晚餐——从认识塞勒斯开始，她的饮食就不怎么正常了，因为塞勒斯虽然可以食用人类的食物，但他对那些明显缺乏兴趣，宁可喝自己调配的复合营养液，搞得苏芸很多时候也跟着他一起喝这种东西。这玩意，应该说的确是营养丰富，可以满足身体对能量的需要，不过味道就……确切的说，这种营养液根本就没有任何味道，苏芸只好安慰自己，就当喝水了。所以来沃特拉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指望什么，反正带了营养液，每天喝一剂就是，塞勒斯还特别在她喝的营养液里加了些药粉可以保护肠胃，也算是很有心了。

　　没想到今天不但有晚餐，而且还很丰盛，是典型的意大利菜式，人类的食物。但是用餐的人，居然有三个……塞勒斯陪她用餐倒还不算太奇怪，他虽然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兴趣，但有时候也会为了迁就她而一起去餐厅用饭，甚至还在城堡举行过一次宴会，可阿罗的出席就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理论上来说，血族也可以食用人类的食物，但是对嗜血的血族而言，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糟糕——如果仅仅是出于礼貌，那还真是难为他……于是整个晚饭时间，她都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好奇的盯着阿罗的举动。她也知道这完全不合礼仪，但她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他用餐时的表情……结果，可真是叫她又惊讶又失望，阿罗吃得虽然不多，但动作文雅而从容，根本看不出一点勉强的痕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吸血鬼，你完全会认为他的举止和任何欧洲上流社会的绅士在家庭晚宴上的表现没什么区别。惊奇之余，安吉鲁·纳凡特这个名字又开始不停地在苏芸脑海里跳呀跳，弄得她心烦意乱。

　　塞勒斯大概是看出了她有点不对劲，所以晚餐一结束就要她去休息，但她怎么睡得着？安吉鲁·纳凡特这个名字就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在心神不宁的同时，也让她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确，当她意识到西方血族现今的第一血亲王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最伟大光明法师时，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困惑，毕竟，光明之神帕撒拉和暗月之神基努拉瑞是如此不同乃至对立的信仰。但是，震惊和困惑可以理解，那无以名状的不安和恼怒又是为了什么？她尝试用入定和冥想来放松自己，却发现根本无法进入灵台空明的状态，苏芸忍不住用力捶了两下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回辗转了好一阵，她烦躁地从床上跳下来，决定去找塞勒斯。

　　在这幢建筑里兜了半天，苏芸不得不承认她的方向感的确很差，现在她不但搞不清塞勒斯的房间到底在哪里，连自己的房间都找不到了。于是，她看到一扇门就信手推了进去——反正只要里面有人就可以问路，她如是想。

　　门后是一个小型会议厅，阿罗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似乎在等着谁。他看到苏芸进来，微微有些惊讶，“苏小姐，有事么？”

　　苏芸只觉得嗡一声，头开始很痛——她是很想找人问路，但怎么就撞上他了呢？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抱歉，沃尔图里先生，您知道德克拉公爵在哪里么？”

　　阿罗笑了笑，“他大概还在钟楼上。”说着，他示意站在身后的守卫，“勒娜特，带苏小姐过去吧。”

　　勒娜特向阿罗行了个礼，走到苏芸身前，示意她跟自己走。苏芸却没动，打量了一眼整个会议厅，脱口而出：“这里是仿照光明神殿的建筑风格么？”

　　阿罗的眼里掠过一丝讶色，“苏小姐去过光明神殿？”

　　苏芸点点头，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伤感，“魔法时代人类的最高荣耀所在，今天已经只剩下了历史的陈迹。”

　　“我听说，东方有一句格言，叫沧海桑田——变化有时虽然叫人感伤，却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物的魅力，却恰恰在于它的永恒不变，比如信仰与梦想……”话说出口，苏芸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行礼道：“一时信口开河，打扰您了，真是抱歉。”

　　走在往钟楼的路上，苏芸觉得自己刚才又做了件非常愚蠢且毫无意义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阿罗面前说那些话——自己明明不是那么多话的人啊……每次面对那个人，自己的言行仿佛都不受思维的控制，这也未免太糟糕了。

　　钟楼的顶层，黛丝已经离开了，只剩塞勒斯独自望着星空出神。勒娜特向他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苏芸走到他身边，轻轻蹲下，“塞勒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跑到来这里？看你这样子，好像半道还迷了路……”

　　“你又取笑我！”苏芸瞪了他一眼，“睡不着，就来找你聊聊。”

　　“那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塞勒斯收起了玩笑的表情。

　　“你先说吧。”苏芸预感他有正经事要说。

　　“我想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你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这意味着你身上的诅咒已经完全开启。所以，明天下午，你要和卡伦家的人一起去福克斯，卡伦家族的贾斯帕拥有控制情绪的天赋，这会对你有帮助……阿罗也会去福克斯，或许会比你先到，他会和卡莱尔一起研究解除你身上诅咒的方法。”

　　“那你呢？”

　　“我要留在这里，处理些问题。”

　　苏芸默然，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能问你件事么？”

　　“说吧。”

　　“他到底是不是安吉鲁·纳凡特？”

　　塞勒斯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忧伤，“是，准确的说，曾经是。”

　　苏芸叹了口气，果然是他……“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难怪沃尔图里会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你错了，那和魔法无关。”塞勒斯的眼中划过苦涩，“就我所知，阿罗几乎从来不使用法术。”

　　“为什么？光明魔法也许会对吸血鬼的身体产生反噬，但安吉鲁和你一样通晓各大属系的法术……”

　　塞勒斯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也许就像他说的，这三千年来，他在努力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苏芸怔了怔，心里竟无端地涌起一股悲哀。“塞勒斯，你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么？”

　　“在我看来，他始终都是安吉鲁·纳凡特。”塞勒斯定定地看着苏芸，“所以，答应我一件事——别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塞勒斯斟酌着语句，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词。

　　“你在开玩笑吧——他可是魔法史上最伟大的法师之一，而且拥有完美无瑕的防御术，谁能伤害他？”苏芸差点没嚷起来，还是人类的安吉鲁就已经够强大了，何况他现在拥有吸血鬼极为强韧的身体。伤害？这种词听起来简直就不可能。

　　“我不知道，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塞勒斯的语气很认真。

　　苏芸皱起了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天那个组合法术上，就算是我这样的菜鸟也能看出来安吉鲁的实力，即使不考虑他在血族的地位，恐怕也没什么人愿意招惹这么强大的法师。”

　　听到苏芸的自嘲，塞勒斯不禁露出微笑，“你可不是什么菜鸟呢。”但随即他就收敛了笑意，“曾经的朋友一旦变成了敌人，将更加可怕。”

　　“你难道在暗示光明神殿如果知道了真相会……”苏芸皱起眉，但旋即摇头道，“不，光明神的信仰已经衰落千年，何况要论对光明魔法的掌控，只怕无人能与安吉鲁比肩——与其进行毫无胜算的战斗，倒不如维护传说的美好不至于破灭。”

　　“你忘了精灵族的月神殿。”

　　“雷格娜·希尔？这怎么可能！安吉鲁是她的……”苏芸总算没把爱人两个字说出口——这个字眼对今天的精灵女王和月神殿大祭司而言，近乎禁忌。但在三千年前，当雷格娜·希尔还只是精灵族的公主时，她和安吉鲁·纳凡特的确是一对恋人，然而那曾经受众人祝福，被视为天作之合的爱情，如今却成了极大的讽刺。

　　塞勒斯抬起头，望着无垠的星空，“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对于雷格娜而言，恐怕宁愿亲手带给自己的爱人永恒的安息，也不愿眼看着他在黑暗与罪恶中永生……”他的声音此刻听来缥缈不定，近似虚幻——就算能猜到雷格娜的心思又如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阻止，又是否有权去阻止——如果改变安吉鲁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又是否真的愿意看到安吉鲁变成今天这样？

　　这的确是月神的大祭司会做出的选择，苏芸在心里苦笑，“我会替你看住他的。”她努力做出一个笑容，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别太担心，雷格娜不只是月神祭司，还是精灵女王，她得考虑到，如果她对阿罗做了什么，那可能被视为精灵族对血族的宣战。精灵王不会为了自己的感情而选择战争。”

　　塞勒斯默然，苏芸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想到安吉鲁说的“留在沃特拉，代替我在沃尔图里家族的位置”，他的不安便在心中不可抑制的蔓延——安吉鲁，你早就想到这些了是不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芸觉得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塞勒斯，你又想到了什么？”

　　“没事，我在想或许该给护之七族找点事做……还有，我们刚才的谈话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想起。”

　　“知道。”想到爱德华·卡伦的天赋能力也属于读心术一类，苏芸就有点郁闷，“看来我以后也要养成开防御盾的习惯了。”她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