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苏影衣

3、过往

　　塞勒斯躺在钟楼顶的平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浩瀚的星空，四周只有安静的风声，这样的宁静，让他不能自持地想起光明神殿空旷庄严的大厅和月光森林中美丽幽静的精灵湖——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和安吉鲁·纳凡特，还有其他许多拥有魔法天赋和光明信仰的少年，曾一起在光明神殿和月光森林接受人类与精灵族优秀导师的魔法指导，所有人都是那样努力，为了将来能够有力量守护梦想与尊严……只是三千年过去，作为那一批少年中最强者的自己和安吉鲁，真的达成了当初的愿望么？和挚爱的人共有永生，不受拘束的活着，也许，对自己来说，这就是梦想的全部了吧，但是安吉鲁……尽管明知道那是事实，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所认识的安吉鲁·纳凡特和阿罗·沃尔图里等同起来——作为亲王议会的代行者，沃尔图里是在血族的世界里代表了法律和权威，也意味着恐惧和力量的家族……或许，还不止于此——身为魔法时代大法师的塞勒斯当然知道，这个词在魔法师通用的特兰语和侍神者通用的瓦鲁语里，分别代表秩序和平等……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刚才答应安吉鲁的事情，那真是个糟糕的决定，甚至比三千年前他做过的那件事更糟糕，却偏偏不能拒绝。

　　黛丝·伊尔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侧，如同看穿他心思一般地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呢？”

　　“我知道这看起来愚蠢，但我无法拒绝他——就好像安吉鲁也从来不曾拒绝我一样……”

　　黛丝甩了甩头，“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她倚着平台边缘的栏杆坐下，姿势随意而慵懒，“明明互相担心的不得了，为什么总是做一些让对方为难的事情呢？”

　　塞勒斯苦笑，“伊尔，总是在做这种事情的那个，好像是我……”

　　“哦，我差点忘记了，安吉鲁在你眼里是圣人，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一定是你的错，对不对，公爵大人？”

　　“伊尔，别这样……”

　　“相比之下，我到宁可他是阿罗·沃尔图里，至少这样我不用担心被他发现的时候会挨一击净化或者神罚，你知道，安吉鲁的光明系攻击法术也很恐怖的——在我看来，把他变成吸血鬼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起码我们在约会的时候不用担心会发生不测了……”黛丝自顾自念叨着，全然不理会塞勒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伊尔，求你……”塞勒斯的声音带上了痛苦的颤抖，“别再提这件事——是我毁了安吉鲁……”

　　黛丝停了下来，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他，“塞勒斯，你真的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糟糕么？觉得成为吸血鬼是件不可饶恕的罪行？”

　　“伊尔，我从不后悔为你而做的改变，但安吉鲁不是我。”塞勒斯也坐起身来，“如果没有那件事，安吉鲁会得到另一种永恒。”

　　“永恒的安息，灵魂升入天国，被作为英灵而纪念？哈哈，那真是太可笑了。”黛丝并不想掩饰她对人类宗教的鄙薄——光明神的强大固然毋庸置疑，但所谓的天国与救赎却不过是人类美好的想象。

　　“伊尔！”塞勒斯的语气变得严厉，“你可以不认同，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那是魔法时代，光明神殿所有神官和圣骑士的信仰——为人类的自由和尊严而战，用最虔诚的信念去守护自己最亲爱的人。”

　　黛丝苦笑，她的确不明白，魔族没有信仰，他们对黑暗神祗的崇奉是出于对力量的渴望与恐惧，因此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为了这种东西去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如果不是精灵族的介入再加上光明神帕撒拉降下神迹，伊利亚早就该赢得战争。“塞勒斯，无论怎样，魔法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伊尔，有些信仰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但你得承认，这三千年，他过的也很好，甚至，比你更好。”

　　“那是因为，在这三千年里，活着的不是安吉鲁·纳凡特！”想到安吉鲁说的“我花费了三千年来试图让自己相信，我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完全摆脱安吉鲁·纳凡特的记忆”塞勒斯就觉得身体里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

　　“那有区别么？”

　　“伊尔，你也许无法想象，但我可以体会——如果有一天塞勒斯·德克拉的记忆成为我无法面对的东西，我想，我会失去永生的勇气。”

　　黛丝愣了愣，想继续说些什么安慰他，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即使他们之间有三千年的恋情，作为魔族的她，始终无法完全了解人类的某些想法，以至于每一次，在这种话题上他们都会不可避免的发生争执。这三千年来，安吉鲁几乎是他们之间的禁忌，黛丝不想掩饰她对安吉鲁近乎憎恨的不满，不仅因为他是光明神殿的大祭司，在莫巴洛之战中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伊利亚皇储伊斯·万，更因为塞勒斯曾说过，如果得不到安吉鲁的祝福与原谅，他不会娶她，而她则深知，安吉鲁绝不会接受她和塞勒斯之间的恋情。黛丝无法理解塞勒斯在这件事上的固执，但她爱他胜于一切，不愿和他因为任何事而争吵……

　　突如其来的寂静显得分外尴尬，黛丝决定换个方式来继续话题，她轻轻倚在塞勒斯肩上，低声道：“实在担心的话，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看一下呢？”

　　塞勒斯拍了拍她的手，“我也很想，可惜我看到的未来一片模糊。”

　　“怎么会这样？”黛丝有点惊讶了——虽然未来总是充满各种不确定因素，但塞勒斯的能力，使他得以窥见那些注定发生的事。

　　“也许我的能力并不适合用来做短期预测。”塞勒斯开了个小玩笑，但语气里明显透着无奈。
　　黛丝蹙起眉，试探地问道，“要不我试试占卜术？”

　　“噢，我可不指望有什么法术能突破安吉鲁的魔法盾。”塞勒斯刻意发出有点夸张的叫声来掩饰他的情绪。

　　黛丝忍不住叹气，她差点忘了，安吉鲁拥有号称魔法时代最完美的防御术，那是受光明之神庇护，曾经让所有魔族法师都束手无策的坚盾。“看来我也帮不上忙了……”这种无力感真是让人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