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苏影衣

2、难题

　　夜晚的沃特拉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风声。从钟楼顶层的平台上俯瞰，整个沃特拉城都尽收眼底。塞勒斯站在平台的边缘，静静地听着风声。

　　“塞勒斯，那个女孩并不是人类，只不过她身上的封印抑制了她原本的力量，才使她显得普通，对么？”阿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还是那样优雅沉缓。

　　“的确。”塞勒斯转过身来，“你也发现那个封印了？”

　　“那是兼有光明和黑暗的混沌之力，不过，现在封印上被施了诅咒，不仅是用来侵蚀那个封印，还会侵蚀她本身的控制力。”

　　“果然是这样……”塞勒斯叹了口气，“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很难说，也许仅仅是变得脾气暴躁，容易激动，喜怒无常。但也许，会不可收拾——这取决于封印的强度、诅咒的破坏力，还有她原本拥有的能力和意志力。我现在还无法准确判断后果，这个诅咒是今天才真正开启的，想要做出更精确的判断需要一点时间。”

　　“你的意思是？”塞勒斯的表情里明显掠过一丝困惑。

　　“安吉鲁·纳凡特是开启这个诅咒的关键——真是精巧的圈套。”阿罗的语气里还是没有情绪的波动，但他精致的面容上却带了一个有着隐隐寒意的笑容，“那个诅咒带着金色律动的能量，我想你也感觉的到。”

　　“可精灵族那边表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或者，是他们什么也不想告诉我……”塞勒斯沉吟着，眼里露出忧虑，“抱歉，我不该带小芸来沃特拉……”

　　“也许他们真的一无所知，诅咒并非精灵族擅长的法术。但这并不重要——如果真有任何人已经对那件往事起了疑心，那么总不免动用种种手段去验证，苏小姐只是恰逢其会罢了。现在事情还没有失控，比起道歉，我更想听听你的解决方案。”

　　“卡伦家族的贾斯帕具有控制情绪的能力，我会送小芸去他们那里，而且卡莱尔的医术也可以帮上些忙，希望能尽量不让她失控……”塞勒斯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迟疑了好一会，他终于接着道，“安吉鲁，你能一起去么？我需要你的光明神术……如果她的封印完全解除，到时候恐怕只有你的神谕能让她平静。”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发虚，带着不安和恳求。

　　“你和卡伦家族谈过了？”

　　“来沃特拉之前我就和卡莱尔谈过，告诉他我可能需要帮助。今天我也向爱德华他们转达了这个意思，不过，我没告诉他们，你可能也会去。”

　　“现在通知他们也不晚。”

　　“真的？”塞勒斯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充满了歉意：“安吉鲁，其实，你可以拒绝……”

　　阿罗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件很有趣的事，“为什么？”

　　塞勒斯轻轻叹息着，看向那双棕灰色的眸子，“或许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觉得你在沃特拉城，在沃尔图里家族上投入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当年你对光明魔法的专注……这让我犹豫——我甚至忍不住怀疑，某些长久以来我都坚信不移的东西，或许只是我对于过往的执着而造成的错觉……”

　　阿罗笑了笑，“我花费了三千年来试图让自己相信，我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完全摆脱安吉鲁·纳凡特的记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徒劳无益的尝试——塞勒斯，我始终希望在你眼里，我是过去的安吉鲁。”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苦涩，但眼中却洋溢着温柔与真诚，这是三千年前，塞勒斯最熟悉的眼神。

　　塞勒斯轻轻拥抱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安吉鲁，过了三千年，我还是只会给你添乱……”

　　“先别急着道歉，我可是有条件的。”阿罗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玩笑的意味，这样的语气让塞勒斯觉得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他和安吉鲁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而彼此调侃时的情景。

　　“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塞勒斯郑重地承诺。

　　“你要留下，留在沃特拉，代替我在沃尔图里家族的位置。”

　　“你……”塞勒斯怔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蔓延，“这算什么意思？！”

　　“沃尔图里是三千年来我唯一的成就，也是如今的我所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塞勒斯，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做不到，我不可能代替你！”

　　“你比我公正，也比我宽容——我不介意你用自己的方式来领带沃尔图里家族，只是，别让它消失就好……”阿罗转过身去，避开了塞勒斯的目光，“别忘记，刚才你已经答应我了。”

　　“你可真会耍小花招……”塞勒斯无奈的叹了口气，“相信我，安吉鲁，没有谁比你更能够平衡公正与宽容——这是亲王议会认同你的理由，也是这许多守卫乐于效忠沃尔图里的缘由，而非单纯因为某位神祗的意志。”

　　阿罗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可真是让人欣慰的说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做得更好，我的朋友。”

　　沃特拉郊外的树林。

　　站在最高的树冠上遥望着沃特拉城，拉米娅美丽的面庞上写满了忧伤——纳凡特大人，那真是您么？是什么理由让您抛弃了自己光明的理想和纯洁的灵魂，沉沦于那黑暗的罪恶中？

　　“拉米娅，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另一棵树上传来吉尔姆的声音。

　　拉米娅在树冠上蹲下来，低声道：“吉尔姆，也许你不会相信，我见到了纳凡特大人。”

　　“纳凡特大人？”吉尔姆一脸疑惑，显然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

　　“安吉鲁·纳凡特大人，光明神殿的大祭司。”拉米娅的声音更低了。

　　吉尔姆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拉米娅，“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就算是最杰出的魔法师，也不可能生存三千年之久，而且……”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护之七族的成员都应该知道，三千年前，塞勒斯·德克拉，他们的主人，因为无法抑制那疯狂嗜血的欲望，错手杀死了他最好的朋友，安吉鲁·纳凡特。

　　拉米娅轻轻摇头，“那的确是纳凡特大人，就算外表有了些许变化，可我不会认错他的眼睛……只是，现在的他，是……吸血鬼。”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吐出最后一个词。

　　“这怎么可能？！”吉尔姆叫起来，“你说安吉鲁·纳凡特大人是吸血鬼？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听起来很生气——除了主人塞勒斯，安吉鲁是他最尊敬的人类。

　　“我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吉尔姆，你不认为这是主人执意来沃特拉最好的解释么？”

　　的确，如果安吉鲁·纳凡特在这里，那么塞勒斯的决定就显得顺理成章——苏芸现在的情况，安吉鲁的光明魔法能帮上大忙。但是……“不，这不可能。”吉尔姆固执地摇头，“主人不会对我们说谎，纳凡特大人也不会接受这种罪恶的永生。你一定是看错了！”

　　“真是顽固的精灵，可惜，你的同伴所说都是事实——安吉鲁·纳凡特就是阿罗·沃尔图里，血族王室的领袖。”冰冷却美妙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叙述着事实。吉尔姆和拉米娅都跳了起来，十几米外的一棵树冠上，站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她的眼睛是亮丽而诱惑的紫色，彰显着她魔族的身份。

　　“黛丝·伊尔公主？”拉米娅认出了她，魔族伊利亚皇朝的二公主，也是塞勒斯的恋人。她依照宫廷规矩行了问候礼，却依然保持着警惕的神色。

　　“你这个魔鬼，想干什么？！”吉尔姆显然没有拉米娅那么客气，对黛丝，他只有满肚子的怒火，尤其她还说了那么些胡话。

　　“来看看塞勒斯。”黛丝对吉尔姆的愤怒显然不以为意。

　　“滚开！魔鬼，离我们的主人远点！”吉尔姆几乎是在咆哮了。

　　黛丝摊摊手，远远地飘开去，丢下一句话：“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说不定，塞勒斯会让你们负责他的安全。”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吉尔姆气呼呼地在树冠上坐下。

　　拉米娅脸上的忧色更深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吉尔姆，你要怎么办？”

　　“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也许……也许当年主人并没有杀死纳凡特大人，而是，不小心将他变成了吸血鬼……”拉米娅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测，她可不认为黛丝公主跑来这里只是为了说几句无聊的玩笑惹吉尔姆发火。

　　“不可能！”吉尔姆试图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拉米娅的神情让他也没了底气，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嘟囔，“我不相信——你说的人可是安吉鲁·纳凡特大人，光明神的大祭司，我们的光辉将军啊……”

　　拉米娅苦笑着沉默，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毕竟，那是安吉鲁·纳凡特，被誉为神选者的光明祭祀，光明之神帕撒拉的宠儿——她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情形能够迫使那个男人向黑暗屈服？但同时，她又有些不情愿地承认，沃尔图里家族文雅精致的生活方式和对规则明确有力的维护，细想来到很像是安吉鲁的风格——优雅高贵，却是最虔诚的守护者。只是，当光明神的大祭司背弃信仰，永生为暗月之神的子民，他所要守护的东西只怕也已截然不同。

　　在风中遥望沃特拉城，拉米娅觉得自己的忧虑又加深了一层——如果安吉鲁·纳凡特大人真的以吸血鬼的身份生活在沃特拉，如果他真的就是阿罗·沃尔图里，那三千年前，在德克拉城堡发生的变故，到底真相如何？而接下来又会再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