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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六、前尘隔世 ...

  •   将她押回寓所的,是上官邝露。众位芳主见得一身狼狈惶惑的周坤逸,已是大惊,又见她身后之人,莫不争上前来把她护住,震声怒喝:“天帝一次次掳走逸儿,如今又将她伤成这样,当真欺人太甚……”
      “诸位百般不认,殊不知天后秉性永世不变。”邝露冷笑,“她虽为凡人,论手段,恐怕仙魔都不及半分。”
      众芳主愕然,周坤逸已推开她们,轻轻道一句:“我没事。”径自进了房中去。
      众芳主待要逐走邝露,电梯门忽而打开,泰阿大步前来。满面憔悴的他与邝露打个照面,心中有数,唤:“姑姑。”
      邝露便道:“周小姐施计射杀陛下,冷静果断得让人叹为观止。泰阿,这便是你一手培育出来的霜花锦觅么?”
      闻者莫不暗自咋舌,泰阿沉声:“逸儿自幼随她父亲在营中勤练射术,百发百中。陛下若不来纠缠逸儿,又怎会有此劫数?”
      邝露亦无好面色予他:“如今上清天诸神步步紧逼,六界皆知玄鸟元君为你筹谋铺路。但泰阿,你忠诚陛下数千年,难道今时却要叛变了么?”
      泰阿看着她,笑:“我母神所为,非我真心。而世间道法,不过恃强凌弱,胜者为王。正如当下,因我是臣子,君主便可为所欲为,恣意掠夺。我若不奋起一搏,莫说自己,连逸儿的命途都不得自在主宰。天后当年为陛下付出一切,所得又是什么?她毕生所求,不过苟全性命,换得花下一壶酒。陛下又何苦强求?”
      “不错!纵然献出所有,依旧无悔。她的洒脱,连我都慨服。”邝露颔首,叹,亦笑,凝眸于他,“可是,泰阿,你既盼她掌握自己命运,便该知她心之所向。她若不曾深爱陛下,又怎会心甘情愿回转,以命相抵,换得陛下重生?如今,她尽忘前尘,自然依附于你,视你为良人,倘若有一日,她忆起过往,你又该如何自处?泰阿,难道你不怕她怨恨你么?”
      泰阿面色微变,原已通红的双眼不可自主望向别处。邝露近前一步,轻声道:“莫忘了,偷来的,终有一日要归还。泰阿,你可敢向她托出所有,将决定去留的权利还给她?也许,届时,她真的会选择你也说不定呢?”

      推开房门,床上的人用被褥裹着,蜷成一团。走上前,在床沿坐下,闻得呜咽声,心知,她必定悔极。“逸儿,是我!”
      因这一声唤,周坤逸自被里挣扎脱出,扑进他怀中,嗷呜悲鸣:“泰阿!”
      他亦满心悲凉,邝露的话令他无力辩驳。偷?他泰阿自降世,便是铮铮铁骨,刚正守信,几时,竟莫名突生了窃玉邪念?……是那夜罢?在亲见她如何取回鎏英内丹,射杀恩师,命他将续命之物转赠情敌的当时当刻,他的不甘与不忍,叫他再不可抑制旧有的微妙情愫,有了决议。两千年了!他以为,可得永恒长久,绵绵无绝期。生老病死又如何,他愿倾尽所有令她无忧无虑,尽得欢愉,反正,他又不求其他。但是,该来的,任他耗尽心力,依然躲不开,避不去。那人,本就是六界至尊,深谙翻云覆雨手段,他一个臣子,区区将才,如何力敌?
      “逸儿,”此生应无一刻如当下煎熬悲痛,不得不将她推开。“我有一个地方,想带你同去。”
      她哽咽抽泣,一如往昔受了委屈伸长手讨要安慰,偎近了腻在他身上,仰着一张满面通红遍布泪痕的脸来倾诉:“泰阿,我哪也不去。泰阿,我知道那个人处心积虑要害你,所以……所以,我把他诱来,打算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那人……原来是个龙妖……泰阿,怎么办?阿姨们说他是天帝,这天下,难道都没有一处可以让我们申诉的吗?”
      申诉?自然是有的。即使是上清天诸神,也仍受冥冥天道所制。那人,其实,若可交出权柄,放下羁绊,早日飞升,也不致令诸神震怒,打破六界固有纲常,扶植新势力。
      “逸儿,”他叹,抚着她面颊,嘴角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天帝真身为应龙,两千年前,他……确是你的夫君。”
      怀中柔若无骨的娇躯有瞬间僵直,周坤逸深吸口气,坐直了身。望着眼前人,他眸有泪光:“而我,不过是他的臣子,本位北斗七星中的廉贞。”
      所以,那殿前争执杀戮,不是梦。泰阿应觉愧对于她,一垂首,泪水无声跌没被褥。“当年天后锦觅初登天庭,触犯天界规条,为我缉捕,但那一眼初见,是我毕生不能忘。天后聪慧机敏,战绩辉煌,我受命于她,与她并肩作战,合作无间。因亲见她为天帝付出所有,落寞离世,我方起了私心,将一个个轮回重生的锦觅,藏在身边。”
      一时,她尽失言语能力,只能怔怔看着他。泰阿说完,长抒太息。他并非心思深重之人,两千年负累,至今日尽解。罢了,不是他的,终究难求长久。握住周坤逸的手,一挥臂,眼前小小现世寓所,如梦消弭。他们,置身的,是一间雅致清幽的小木屋。
      屋内,是她从未见过的各式精巧奇异陈设,不同于博物馆内历朝历代物事,这里的,至少已逾万年。但每一件,依旧崭新洁净,历历美好。
      斑驳的阳光透过窗牖门缝倾泻在屋内各处,闻得鸟语花香。泰阿牵着她,踏出房去,触目所及,是……浩瀚无垠的整片花海!香甜清爽的风拂面而来,风中带着悦耳笑声,有人与她道:“觅儿,你回来了……”
      但泰阿并未驻足,他环着她腰身,听得鸟类展翅之声,自他后背,当真有一对广幅羽翼大振,带着她,腾空飞起。
      她只能屏息,紧紧攥住他衣襟。越往上翱翔,风越发寒冷凛栗,至一处山巅,皑皑白雪经年不化,这……又是哪里?
      泰阿的羽翼护着她,阻隔风雪。一步步,去至一处寒冰池上。非她所愿,周坤逸“唉”一声尖呼,投入泰阿怀中颤瑟。
      他亦不去逼她,只道:“这寒冰池内,有你真身。但每隔百年,人界便有一个无心儿降世。只要此人诞生,真身自会归来沉睡,百年不醒。那时,妖族族人便往人界将那婴儿偷回,交由众芳主抚养。百年之后的肉身,俱葬于此。两千年轮回,无一例外。天后为妖族复仇,曾于魔界大开杀戒,种下恶果,故,下凡历劫,修行积德,是她必经。吾等唯一能做,只是助她增进修为,建立功德,祈盼早日修成归来,可得正果。”
      至此时,她才敢回头,去看那冰下十余具尸身肤革。那一个个,或年幼,或耄耋,她们面容自若安详,并无悲苦。由此可知,每一世,都得善待圆满。泰阿与妖族族人真心,足见一斑。
      由衷地,她道一句:“泰阿,谢谢你!”
      泰阿笑。她与他,从来只是如此,再无更多。“你真身为一枚六棱羽旄霜花,名为锦觅。此名,本是花族先尊名讳。近万年前,天帝与花神锦觅订有婚约,大婚之日,花神锦觅与魔尊旭凤私奔,引发天魔大战。数千年后,人界周穆王与妖界偃师窥知天帝深爱先尊花神,以阴符经为魄,伪制了另一个花神锦觅,潜心栽培,意图迷惑天帝。”回至那小木屋,泰阿将前世说予她知。“伪制的小妖锦觅在人帝妖尊身侧千年,习得治国安邦疆场杀敌本事。陛下眷恋故人,自然善待于她。而她以一桩桩战绩,换得陛下赐予无上权柄,封为天后。”
      想不到,数千年前的她竟有这样能耐!“那颗‘心’,为什么会在天帝处?”
      “先尊花神锦觅被困水镜数千年,天帝为助其赎罪飞升,于上清天诸神处将她释出,只是当时先尊花神寿数已尽。为求延寿,先尊花神私下与天后锦觅易魂,求得肉身续命,以天后自居。后,先尊花神为蛇妖所惑,喂天帝喝下蛇毒。天帝中毒身亡,天后锦觅归来,剖心换得天帝重生。”
      那一句句,没有掺杂多余的恩怨情仇,泰阿正直,孰是孰非,绝不妄加评论。但这些过往于她,如幼时的睡前故事,神诡奇幻得不真不实。“那天后锦觅为何肯将肉身送给花神?她既与天帝结姻,怎轻易将丈夫拱手相让?天帝中毒,她拿命去换,是不得已吧?”
      看,无心,失去旧有记忆,并非坏事。人不在其中,不涉半分情感,自然可得理智。为何甘愿剖心易魂?只因深陷情爱桎梏,痴迷了心性,方才生死相许。泰阿凝眸望着她:“逸儿呢?若是逸儿,你会如何做?”
      周坤逸笑,眸若星辰璀璨明亮:“若我是那天后,归来第一件事便是登上宝殿,自立为王。既得身份权柄,又无束缚禁锢,六界独尊,岂不妙哉?”
      稚子淘趣,童言无忌。泰阿失笑,半饷,叹。当年,她应也早有此心,奈何到后来,却尽忘了。未料,眼前笑脸凑近了,她笑嘻嘻来道:“可是,别说我不是她,就是,我也一定不会回去。任那天帝死去,天下大乱,也与我无关。像我现在,多好!泰阿,我有你,有阿姨她们,每一日逍遥自在。又何必去那冷冰冰的天宫,当一个毫无乐趣可言的囚徒?”
      心,漏跳一拍。泰阿深吸口气,不敢正视于她。周坤逸见他默然不语,讪讪地,小心翼翼道:“泰阿,你该不会打算把我送回天庭吧?”
      泰阿并未答她,径自道:“我父神为钟山之神,真身为盘古烛龙。我母神,乃玄鸟元君,是我父神的第三个妻子。而我的真身,是白头海雕。我自幼拜在定慧金刚菩萨座下,数千年来建功立业,为的,是有朝一日可追随我父神称帝。本来,天帝复苏,已可飞升,让出帝位。但他为寻天后锦觅,迟迟不肯归位上清天。诸神震怒,只道他眷恋帝位托辞为之。故,于六界重定规则,准备另立明主。”
      原来,天下道理,莫不相同。一方独大,势必引来不满。连神界,都有派系倾轧,人间者,还有何好怨忿?周坤逸暗暗惊异,不便吱声。却见泰阿微笑,轻声道:“所以,若逸儿不愿回去,天帝也奈何不得。”
      她若不回,那人自然固守天庭。届时,六界势必又掀浩劫。天下战争,无外疆域与女人。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事天上来。何德何能,她竟成了惑乱天下的祸水?不期然,想起那张脸。“泰阿,我在你办公室梦见一个满面丑疤的女孩,那是谁?”
      泰阿笑容一滞,瞬间尽没。良久,他道:“那是魔族公主卿天。当年,她为报弑母之仇,意图刺杀天帝天后,被赤霄剑所伤,骨肉尽腐……”
      周坤逸要问的,却是:“她喜欢你?”
      泰阿沉静,不予置评。周坤逸便道:“那嘉和公主呢?是你前世……不,你没有前世,是你……千年前的妻子?”
      泰阿啼笑皆非,只得道:“千年前,嘉和公主于六界选婿,我并未奉旨前往。但那日贪狼星君顽劣,向嘉和公主警示。公主寻至妖界,命我陪她过招。我佯装不敌,公主使诈,折剑负伤,妖界动荡,死伤无数。不得已,我承下婚约,方求得公主赦了妖族魂魄。”
      所以,算起来,他当真是她……那一句句“唯一”,莫不都是骗她?周坤逸懊丧,郁闷得无以复加。泰阿见她托腮不语,道:“公主当时年幼,并不知何为情爱姻缘。如今年岁渐长,知悉天帝当年与先尊花神的纠葛,于三百年前自行解除了与我的婚约。故,我与她,不过只是君臣关系,再无其他。”
      由此可知,那公主并非坏人。情爱与姻缘,这二者,到底是什么?如泰阿,他待她好,是眷念数千年前与天后锦觅的情谊。他爱的,是那个行事雷厉决断的女子。而她,怎及她半分?蓦然忆起今日的杀戮,那人,被她当胸连射两枪,竟毫无怨言。他说……“无妨,只要是你……”明知她心意,依旧不悔。只因她……是她么?
      如他们说,她胸腔之内,并无那颗“心”。但这当下,她因何能觉出怦怦动静?是什么,在作狂澎湃?

      那夜,周坤逸在电脑前研读《巴塞尔公约》,一份邮件弹出对话框,是导师杨靳针对那两颗珠子检验报告的回复。那报告如她所料,成份绝大部分为水,少量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免疫球蛋白A……简称为“泪”。但与人类眼泪成份不同的,是那成份表中还有密密麻麻的阴阳离子,气体成份、微量元素及有机物质……
      手机随即亮起屏幕,是杨靳的电话。周坤逸接起,唤一声:“老师!”
      电话那边的老师声线分明亢奋,周坤逸好笑,不过一点海水成份,有何可雀跃?“逸儿,报告看了吗?”
      “是,正在看。谢谢老师!”
      “逸儿,告诉老师,你是如何从哪里得到这些珠子的?”
      周坤逸待措辞答他,那边又道:“你可知这些液体中具有不可思议的能量?”
      这却是她始料未及。一怔,听得:“我做结晶分离时,仪器竟检测到珠中释放出电流……逸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一颗水珠,严格来说,是不知名海洋生物类的□□,竟藏有高负荷电量!逸儿,你知道这珠中潜藏的电量有多少吗?电鳗最高输出电压800v,这珠子却超过330kv,简直是个小型发电站。逸儿,快告诉老师,这是什么物种的□□?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珠子?”
      “老师,您是不是太累了,哪有这样的事?”周坤逸抓起桌上一角的车钥匙,一边笑道,“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切断电话,她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拿回那两枚珠子,清空科研所内的检验记录。
      所幸阿姨们已经睡下,能让她偷偷潜出寓所。但一开门,门外杵立的人,叫她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可不正是“破军星君”。这人如门神手抱一把偌大的剑笔挺立在门口,若让邻居见了,不得吓死?
      只听他道:“现在深夜,周小姐要去哪里?”
      “下楼吃碗宵夜……”
      “周小姐要吃什么,臣命人去买……”
      还有人在这四周?那人竟在她寓所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周坤逸冷汗淋漓,如今天界与妖界尽在身侧,俱盯着她。天后?不必试,仅这半刻,她已毛骨悚然。当年的天后锦觅情愿献上所有脱身离去,应无留恋吧?为防被众位阿姨逮个正着,她当即反身关门,退回屋内。
      取出橱柜中应急逃生用的消防绳索,十楼罢了,顺着窗台与水管道,自然可以溜出去。这样的事,她自小做惯做熟。
      卸去浴室纱窗,开了消防锁,翻出窗台,扣好绳扣,将绳盘在腰上,依赖安全锁扣缓缓垂直下降。耗时数十秒,脚已踩在园中草地上。这一次,并无什么神仙妖怪再出现她面前。
      车库自然去不得,但大街上,多的是共享汽车。从住处到高新区科研所,路程三十多公里,深夜的太湖大道冷清,容她毫无阻碍直踩油门飞奔。她以为只是两个小泪珠,好奇那天帝如何令液体转瞬凝成固体。但任她想破脑袋,也料不到那两颗珠子竟藏有电极能源。素知杨靳是个一心钻研新能源电力的痴人,若让他深究下去,只怕明日一早便该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届时,连如何收场都不知。
      约半个小时,已至科研所门前,泊好车,启了指纹锁,入了大堂。
      往常的科研所终日灯火通明,不眠不休为人类研究新能源,是所有科研人员毕生使命。但今夜,奇异的,整座大厦陷入黑暗。为何不同?因为那两颗珠子的电量令科研所电压超负荷不能正常运行?周坤逸用手机照明,自后楼梯奔往六楼实验室。半个小时前杨靳还和她通话,以他脾性,不研究透彻,绝不会离开实验室。这会儿,若见了他,该怎么说明?
      抵达六楼,整条长廊漆黑,只有转角一侧有光透出。杨靳的实验室便在长廊尽头。熄灭了手机照明,一步步趋近,渐近,渐听得说话声,是杨靳正万分激动与人分享收获:“……你我多年研究,竟比不上这一颗珠子。周院士当年的论述,你还记得吗?生物体内的电力自控能力尚算其次,细胞一旦蕴含微电流,势必促使细胞自我分化、更新、修复。陈琰,你我研究的命题,将不再局限新能源,这才是人类永恒追求的真正的长生不老啊……”
      “杨老,这珠子真伪还需验证,这件事你和第三者说了吗……”
      “没有,没有,我第一时间就找你来……”
      周坤逸听得“陈琰”二字,已觉愕然,杨靳竟连科研所的所长都叫来了。自门上玻璃窗望进去,只见杨靳面泛红光,在实验室中兴奋得团团不住打转,而另一人,正专注望着显微镜自带的电脑显示屏。怪不得杨靳惊叹,谁猜得到,一颗泪珠,分离解析提纯出的些微液体,在显微镜下竟呈现规律密覆的鳞纹!陈所长特意将手机屏幕亮光拂过玻片,电屏之上的那些鳞纹竟泛出粼粼潋滟波光。蓦然忆起昨夜触手微凉坚不可摧的鳞甲,呵!她竟与一条龙……
      她兀自胡思乱想,耳畔突听到一声:“嘭”。这动静太熟悉,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静得可怕的研究所中听到这声响,却叫她震愕。怔怔地,一双眼全凭电脑屏幕泛出的微光,见得杨靳仰面倒地,额头一个血窟窿汩汩淌血。不能自抑地,她体内血液自脚底泻去,通体惊颤,掌心的手机脱出控制,跌落地上……
      完了!她心中悲鸣,因已窥见暗夜中循声望向门口方向血腥凶残的双眼。原来,今日午后的她,面容也曾这样可怖!
      凶手奋身向这一隅扑来,她如何敢滞留,俯身捡起手机,拧身奔逃。但,楼梯在哪里?眼前视线昏沉,她一颗脑袋尽成浆糊,所幸身后光束直投过来,让她望见安全通道。撞进楼梯间,膝头一软,整个人便滚下台阶,眼看头颅就要磕落墙上,那墙却瞬间幻出深洞,吞没了她……
      跌在哪里?她懵然不知所向,身下,是整片清香草丛。但呼啸的汽车引擎发动声,响彻静夜。有人,开了车加速离去。车灯掠过她头顶,惊得她不敢动弹。半饷,瑟瑟爬起,才知自己原来身处研究所园内绿化带中。
      怎么办?杨靳一定身亡,那两颗珠子和报告也一定已落入陈琰手中。她该怎么做?是了!报警!报警!望着手机屏幕,急急按下拨号键,混沌的脑子努力组织词汇,如何说明?该如何说清楚,科研所所长为两颗诡异的珠子杀了导师杨靳?那珠子是她的,他们……会不会……半饷,她便呆呆看着拨号键盘,不能决断。
      是什么原因,让她下了决心,返回实验室?她不知道。她只知杨靳是因她而死。楼道幽黯,往日最开心最具成就的时刻都在这个地方获得,谁能想象这一夜,却是她最惊怖悲痛之夜?
      实验室中,杨靳便陈尸该处。半个多小时前,他还对她欢呼。额上的致命伤还在淌血,连脸上的表情,都还凝滞在又惊又喜的瞬间。为什么?那两颗珠子有何好?值用珍贵的人命去换?现在,她又该怎么……
      走道有脚步声!周坤逸心底发毛,想不到,那人竟去而复返!熄灭了手机屏幕,想逃出去已经不可能,惟有将身子缩进桌下柜子夹缝。此生未有一刻如当下期望,冥冥中能有人在她身旁。神也好,妖灵也好,请将那凶手逮住,一命还一命!
      有人踏进来,手电筒光束在四下游走,周坤逸只能极力蜷起身子,掩身橱柜之后。听得椅轮转动声,那人在桌前坐下,须臾,被她按在胸口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坤逸冷汗浃背,用衣领蒙住手机,刷开锁屏,见得一条来自杨靳的短信:“逸儿,珠子检测结果出来了,速到科研所。等你。”
      那人站起,将一把手枪搁在尸体旁,末了,大摇大摆离去。前后,不过两分钟,她却觉已过两个世纪。
      那大半刻,她不敢动弹。但也知,他不会回来了。再不走,难道等着被抓么?跌跌撞撞逃出园区,站在路边树荫下,夜风吹得她头痛欲裂。想回寓所,却分不清方向,只能茫茫然一步一步向前走。直至一头撞在路灯上,才忆起些微不可思议经历。她是如何从那楼上跌在草堆里,逃过生关死劫?
      “……天帝陛下?”她喃喃。良久,太湖边除去水鸟戚戚鸣叫,并无人迹。
      他说,这是他的故土。呆怔着,痴儿,他们说的对。若是前世那位天后,一早沉着应对,怎会目睹师尊被杀,无能为力,还反被诬陷。她只是凡人,庸庸无为的凡夫俗子。谁,谁来教她,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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