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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快乐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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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末临近考试时候,各科的老师像疯了似的天女散花发下试卷当家庭作业,不管学生能否做得完,钱浅最近很烦孟睿——他总找不到卷子。
老师批改完的卷子发下来,孟睿看也不看随便往桌洞里塞,课堂上发下来要求做完的崭新试卷,看一眼折起来塞书里。
“你把数学卷夹在历史书里,能找到吗?”
“能啊!”
极度自信的人总是容易翻船的,钱浅冷眼看着,只等孟睿翻船掉沟里喊救命,她多少是个心理有些腹黑的小孩子,但总存着好心眼,然而孟睿却一次又一次考验她仅存不多的好心眼。
“喂往这边一点儿...”
钱浅抬眼偷瞄了一下正在讲课的生物老师,垂下眼睛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气得冒青烟,她咬着牙,“你又找不到了?我昨天不是提醒你好好放着吗?”
“快点儿啊,赶紧赶紧..”
钱浅对孟睿的厚脸皮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两周几乎每节课老师都会讲卷子,而每当老师说出‘把昨天发下来的试卷拿出来’这句话后,孟睿便开始低着头一股脑儿地掏桌洞,动静极大,仿佛抄家一样,脾气好的语文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碰到脾气不好的老师见他五分钟过去后还在又挖又掏便会铁青着脸吼他。
孟睿被火大的老师骂得安静忏悔,然而下次依旧嘻嘻哈哈全不在意,钱浅多次胡思乱想揣摩同桌的心灵路程,每每都探寻无果,她只是想,要是换做自己,肯定会挖地三尺找个洞钻进去,还是全真空严严实实的那种,她不禁感叹,人和人的脸皮厚度真的不一样,在这一点,她翻孙大圣的筋斗云,踩哪吒的风火轮也追不上孟睿。
而最近几天,孟睿不知怎么发现原来直接看她的卷子是更为省事的一种方法,连翻桌洞都不必了,直接拽过她的卷子放中间,两人一起看。
当然厚脸皮的同时也大言不惭地给出理由——同学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嘛。她被气得只能干瞪眼,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反驳。
只是钱浅觉得自己的耐心在遇到孟睿之后自杀式灭亡,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两个人看一份卷子实在不方便,她做标注写笔记的时候还要将胳膊伸到孟睿那边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尤其是在大课间跑完操回来后,孟睿热气腾腾的气息喷到她右侧的颈窝,呼吸近在咫尺,痒痒的,弄得她很不自在。
钱浅右手吧嗒吧嗒地摁着红色圆珠笔,蹙着眉头忧伤叹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和孟睿好好谈谈,认真谈谈。
孟睿偏头看到同桌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用胳膊肘杵杵她,压低声音小声问,“怎么了?”
钱浅看同桌一眼,继而十分难为情地踌躇着,心中纠结万分,她到底要不要开口?
说出来会不会显得自己特别小气?只是看个卷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直说会不会伤到孟睿的自尊心?要是不给他看,他会被老师骂死的,怎么办..到底说不说呀..
钱浅欲言又止又万分憋屈的样子让孟睿好奇心大起,像刚满周岁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子般凑过脑袋。
“喂,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教室一片寂静。孟睿说话的时机恰好落在生物老师停顿的空档儿,大烟嗓在无声的空隙中听得无比清晰。
完蛋了。钱浅看到生物老师反光的镜片往这边转来,闭上眼睛在心里哀嚎。
沉闷的课堂瞬间有了调味剂,全班安静,连刚刚在偷摸打瞌睡的同学也揉揉眼睛,抬起头准备看戏。
“你们两个,站起来。”
冰冰冷冷的声音,生物老师不苟言笑,她向来以严厉冷酷闻名,平时最恨学生在她的课堂上说话开小差、搞小动作,现在他们两个直直地撞到枪口上,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们。
在劫难逃。
钱浅和孟睿屁股灌铅般慢吞吞起身站直,钱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脖子仿佛戴上了古代犯人受刑的木板,低着的头快要贴到肚皮。
余光看到生物老师在一步一步地踱步,慢慢逼到他们跟前,然后在靠近她的位置站定,威严的目光徘徊在他们头顶。
“出去站着。”
女老师的语气在寒冬腊月里渗出了冰碴,周身布满寒意,钱浅却在超低温下发起了高烧,一张脸羞耻地通红滴血,她紧紧咬着嘴唇,此刻无比想装鸵鸟把头埋进沙坑里永不见人。
然而身边的孟睿打破了她鸵鸟的梦,他在右边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她赶紧动弹,钱浅没有理。
“出去!”
生物老师又吼了一句,这次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压抑的愤怒。钱浅依旧低着头,垂着的脑袋掩盖了所有表情和情绪,她木偶人般一动不动,好像压根没有听到生物老师的话。
孟睿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桌,便果断伸手将钱浅身后的椅子推开,艰难地挤出来后右手顺势拉住钱浅的手腕,也不看生物老师,就这样硬生生地将石化的女生从众目睽睽之下拖走。
走出教室后便松开了手,他回头打量着身后的女生,钱浅的脸通红,紧咬着嘴唇,眼眶中已经有隐约的液体,还坚持着不掉下来。
孟睿无奈地心里叹气,到底是没受过挫折的好学生啊。
“哭出来得了,别忍着了。”他说的一本正经。
孟睿双手插兜懒洋洋靠着墙,“你现在哭,就我一个人看见,等会儿下课了你再哭,所有人都看见了,岂不是更丢脸?到底哪个合算?”
钱浅被孟睿的几句话震惊地都忘了方才的难堪,抬头错愕地盯着面前的男生,他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他不应该安慰一下自己吗?起码说一句“你别哭啊”或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之类的吗?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他,才害自己被老师罚站的。
她越想越气愤,又越想越委屈,而旁边的孟睿却像没事人一样,侧着头悠哉地观赏窗外的风景。
“还不是因为你!”
她实在没忍住,抬腿给了孟睿一脚。
孟睿呼痛,脸皱成一团弯腰抱着自己的小腿,想起老师还在教室里,不由咬着牙把声音压到最低。
“靠!你谋杀亲——”
顿住,后面的字不能说,他忍着痛,一脸狰狞不满地硬生生将后面几个字憋回去。
钱浅这边已经哭开了,她本来憋得好好的,绝对不哭,现在被孟睿一闹,眼泪开闸般噗通噗通往下掉。
心里又羞耻又惭愧又憋闷又委屈,索性自暴自弃,她放下袖子,哭就哭吧,反正脸都丢到北极熊的家里了,也不差这一点。
“谋什么?”钱浅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问,她刚刚只顾着呜咽抽泣没听清孟睿说的话。
“没...没什么。”孟睿挠着头侧过脸去,含糊不清。
钱浅也懒得再追问,她倚身靠着墙,瞪着走廊的天花板蒸发眼泪,努力调整情绪,如果下课有人来安慰她,自己可以不至于太过狼狈。
两人安静地站在走廊里,六楼其他班级老师讲课和学生呜拉说话的声音隐约不清地传来。
“小心眼。”
“你才小心眼。”钱浅一个白眼翻过去,不甘示弱。
又是一阵静默。
“那么要面子干什么?不累么?”孟睿冷不丁出声,语气平淡。
钱浅一愣,她侧过脸看到孟睿依旧是那副闲散漫不经心的样子,过了好半晌,才小声辩解,“不是要面子,是..”
孟睿忽然扭过脸,和钱浅四目相接,认真地盯着她,一字一句。
“不用管别人的眼光,你怎么生活和其他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自己会活地不快乐,快乐很重要。”
钱浅第一次听到孟睿如此认真地讲话,少年眉眼间略显青涩,可又存在着隐约的不同,他的个头比她高一些,俯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坚定,几乎将钱浅看得发懵。
孟睿歪头打量了一下女生的神色,见她一脸呆,满脸无奈地往钱浅额头弹去。
“听懂没?”
钱浅见鬼似的只会愣愣点头,连反击这回事都没想起来。
孟睿一副扶不起的阿斗的表情仰天哀叹了会儿,“这资质,难啊!”说完朝她摆摆手,潇洒地晃着进了厕所,完全不顾自己还在被罚站的事实。
于是只剩下钱浅一个人目瞪口呆,再次原地石化。
钱浅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被老黄叫出去谈话,等她回来后,放学铃正巧打响,周围同学乌乌泱泱地收拾着东西准备放学回家。
孟睿抬眼便看见自己的同桌一脸菜色地走回教室,坐下后都不朝他看一眼,便往桌子上一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以及顺势垂下来的柔软发丝。
“怎么了,老黄说你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孟睿并不害怕老师批评自己,找他谈话,反正早已习惯,可钱浅跟他不一样,他得为自己同桌的薄脸皮考虑。
钱浅微微动肩,仿佛没有骨头般换了个姿势趴着,下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发呆,突然歪头瞅了瞅孟睿,满怀惆怅的一声长长叹息,“唉!”
“说话!”
“让写检讨。”
孟睿一听乐了,紧张的心情烟消云散,“我以为多大点事呢,不就写个检讨吗?我帮你!”
“真的?”钱浅依旧趴着没动弹,只是扬扬眉问孟睿。
“那当然了,我说话算话。”
“好!”
她一咕噜从桌上爬起,一边从桌洞里拽出书包飞快地装着东西,一边用机关枪的语速叭叭往外冒话,“我两千字检讨,你两千字检讨,一共四千字,明天早上交给我。”
说完,‘唰’地一下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笑容极其灿烂地对着她尚未反应过来的同桌道,“明天见啦!”
然后一溜烟儿跑出了教室。
呆在座位上的孟睿只会像木乃伊般僵硬扭动脖子,望向人影早就消失不见尘土的门口。
钱浅走出教学楼后就再也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得像个二傻子一样灿烂,前面两个挽着胳膊结伴行走的女生听到笑声后转回头看她,目光中满是狐疑。
这个女生,自己一个人,干嘛笑得如此开心?
目光绕着她探究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原因,其中一个女生警惕地看她一眼便拉着同伴的手快步走远。
笑意渐浓的钱浅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
谁让你说我小心眼了?
那我就小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