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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话痨同桌 ...


  •   初二增加了一门新的学科——物理,教物理的老师是一个眉眼凌厉的女人,第一堂课站在讲台上将他们看得大气不敢出,到了第二节课便直接钦点了钱浅做她的物理课代表,钱浅面对孟睿和王赫恺傻呵呵的欢呼以及前桌女生奚宇涵含义不明的一声淡淡恭喜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微笑,微笑,再微笑。

      沉默和微笑是钱浅最拿手的法器,早在不知不觉中筑起无形的壁垒,比如现在的钱浅,她只安静地拿着蓝色中性笔低头在历史课本上预习着重点,并不理睬坐在自己身边的同桌正和前面男生的幼稚打闹。

      王子苓坐在她身后,像往常一样跟身边的女生(除了钱浅)叽叽喳喳说话、聊八卦,钱浅正一边预习课本一边偷听着王子苓和同桌的八卦对话,突然听到身后的王子苓激动地连连大叫,飞轮海!飞轮海!

      几个女生踩着风火轮般瞬间涌到王子苓身边,激动地翻杂志,你一句我一句嚷个没完。

      钱浅揉揉耳朵,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气,这么激动干嘛?学校周围的小店铺外面挂的全是他们的海报啊,超大高清,想看不到都难,为什么要对着一本小杂志兴奋地哇哇乱叫。

      “啊,对不起!”

      认真预习课本的钱浅冷不丁被旁边打闹的男生误伤到了肩膀,她轻轻皱眉摇头,语气仍是和善的。

      “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她早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孟睿各种“不小心”打到了,班级里人多,座位排的间距不是很大,孟睿跟他的前桌王赫恺又总是打闹,动作稍微大一点儿,钱浅就要遭殃——被尺子戳到,被书砸到,或者直接被男生的胳膊抡到...

      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靠,你干嘛?!”

      坐在孟睿前面叫王赫恺的男生捂着头,朝自己的同桌不满地大声嚷嚷。

      “以牙还牙。”奚宇涵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地看着对方。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不接受!”

      “你看人家钱浅!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你干嘛?我警告你啊,君、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赫恺迎着面前女生极具威胁性,马上要杀人的目光,瑟缩着脖子连连往后挪屁股,奚宇涵再次翻了个白眼,把手中的笔重重拍在桌子上,抬脚大步走出了教室。

      直至奚宇涵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后,王赫恺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靠,吓死我了。”

      “你这个发小儿怎么这么凶...”

      孟睿笑嘻嘻地随手拿起一本书在手上来回转,闻言挑挑眉,百无聊赖,“她从小脾气就大,谁让你惹她了...”

      “我哪有惹她!?我..”王赫恺话音一顿,突然将视线投向钱浅,悲愤地朝孟睿大叫,“为什么你同桌脾气就那么好?抗议!我要跟你换同桌!”

      钱浅闻声,正在写字的笔差点儿没拿住,她尴尬地咧咧嘴,继续慢吞吞写起来。

      王赫恺怎么会知道,她其实无比痛苦,烦躁地几乎想跳起来把同桌一脚踹走,钱浅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脾气有多好,只不过是——她很能忍而已。

      爸爸经常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的人都很了不起。

      后来钱浅就想,看来她的爸爸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爸爸忍了妈妈十几年,最后还是忍不下去,离婚了。

      “人品问题啊。”

      孟睿非常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对自己好哥们儿的痛苦毫不上心,然而下一秒,他手上正把玩着的书没控制好力度和方向——直直飞了出去。

      正好狠狠地打在钱浅的手背上,猛然而来的力度让钱浅手中的笔在纸上重重往左一划,几乎是同时,她就看到了自己珍爱的课本上出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斜杠,再差一点点,纸张质量本就堪忧的历史课本就会被划破。

      钱浅愣愣地看着眼前那条丑陋的斜杠,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放下笔,抬头,认真地看着眼前有些正经又无赖的男生。

      钱浅的目光清凌凌的,但是没有丝毫温度,孟睿被同桌一眨不眨地盯着不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结巴了,“...对..对不起。”

      他为什么总要跟自己最宝贵的课本过不去?钱浅面无表情。

      男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目光躲闪,表情也有些慌乱,窘迫地耳垂和脸颊都红了。

      他还知道不好意思?

      “没事儿。”

      钱浅向上扯扯嘴角,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放他一马。

      孟睿半张着嘴呆愣着不动,一时没缓过神,对方在漠然地看他一眼后,便重新低头继续学习,温和的语气不像生气,侧脸边垂下来的柔顺发丝随意被拢在耳后,表情看上去..也是柔和温柔的。所以,应该没生气吧?

      他都道歉了...

      孟睿目光空茫地偏开头,机械地从乱糟糟的桌洞里掏出一本书,他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总是隐隐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女生,远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文静和气。

      大概是身边女生过于安静和沉默的样子让孟睿有了好奇心,所以一向热情闲不住的孟睿本着友爱团结同学的初衷,开始闲着没事儿就找钱浅说话。

      好奇心是爱情的产生源头之一,很多故事的开始,都只是因为好奇而多看了对方一眼,多向对方靠近了一步。

      钱浅向来和气待人,即使对方再蛮横不讲理,她也能笑眯眯地搪塞含糊过去,哪怕王子苓,可是前提是——“对方”要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她在和孟睿相处了几个星期后,就傻眼了。

      “你平时都听谁的歌啊?”

      “不听。”

      “今天下雨,没看清路,掉坑里了,裤腿全是泥。”

      钱浅沉默地把纸巾递过去。

      “你是不是牙疼,我姐刚拔完智齿也像你一样,不敢张口说话。”

      “......”

      “我给你唱首歌吧,你想听什么?”

      “谢谢你,不用。”

      “语文作业什么来着?我记在手心里,刚刚洗手全没了。”

      “课后古诗背过,明天老师检查。”

      “尺子借我用用,找不到了。”

      “今天太阳不错啊,可惜没有体育课。”

      “钱浅,过来过来,给你讲个笑话,可好笑了,我笑了一早上...”

      ......

      钱浅由衷觉得,孟睿绝对绝对绝对是一个大话唠,名副其实。她从没有见过如此能说话的人,并且非常自来熟,他都不用适应一下的吗?

      比如现在,孟睿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述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熟稔地好像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钱浅呆愣愣地看着话唠孟睿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地讲自己的“英勇光荣往事”,半天都没法插嘴。

      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谁要听你讲这些?

      钱浅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温和友善面皮在孟睿的不厌其烦、滔滔不绝下,多次濒临破裂的危险,她想避开喧嚣,宁静学习的美好心愿也被孟睿一次次无情戳破。

      钱浅不是没有碰到过厚脸皮的人,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男生的调皮捣蛋,小学班级里那些顽皮的小男孩每次都把班主任气个半死,怎么管都不听。

      然而孟睿似乎又不是这种淘气到无赖的男生,他在老师面前还算乖巧,然而一旦离开老师的视线,钱浅作为距离最近的人员,深受其害。

      孟睿的恶作剧老套无聊,王赫恺顶着一张和孟睿差不多厚度的脸皮早已百毒不侵,周围同学偏偏只有钱浅总是中招——比如把她的荧光笔藏起来,等到她满头大汗地找了大半节课的时候,才装作刚刚捡到的样子还给她。

      又比如趁着她没有防备时突然“啊”地一声大叫,看到钱浅花容失色的样子叉着腰哈哈哈笑得极度开心。

      或者在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偷偷将椅子往后撤,期待她坐一个屁股蹲儿,又或者上课时故意弄掉她的笔,在钱浅不得已低头捡笔时,面不改色心不疼地偷偷用手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起来....

      真是幼稚鬼。

      钱浅是安静而非没脾气,有时候孟睿的恶作剧太频繁,得逞的笑容太过嚣张时,她心底的小野兽就被唤醒了。

      所以周围同学都惊讶地发现,平日沉默安静的钱浅和她的同桌斗嘴时也可以面色不善、伶牙俐齿,甚至咄咄逼人。

      而钱浅也慢慢发现,孟睿属于动如疯狗,静如王八的性格,安静的时候斯斯文文,趴在桌子上兀自捣鼓自己的飞机轮船模型,专注地像个一身正气的好少年。

      当然了,他还是做“疯狗”的时间比较多。

      钱浅已经在孟睿和王赫恺每日都要进行的扰民打闹中百忍成钢,既不会像奚宇涵一样暴力解决,也不会像王子苓一样拧着眉威胁要告老师。

      只是做作业的效率难免会受影响,钱浅周五放学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的英语课本落在学校,她犹豫一会儿,打开房门走到厨房,对着还在忙碌做晚饭的陈阿姨说道,“陈阿姨,我去一趟杨苮祎家,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陈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早点回来,要吃饭了。”

      钱浅点点头,跑了出去,陈阿姨虽然身着家居围裙,但依旧婉约,连切菜的样子都是温柔的。

      不像妈妈,做个饭像要把厨房炸了一样,唉,钱浅只能在心里叹气。

      她来的不巧,杨苮祎正被她的妈妈摁在怀里掏耳朵,脑袋枕着妈妈的大腿,手却不老实地乱动,她站在门口歪头看了一会儿,傍晚的最后一点夕阳正在慢慢下落,黄澄澄的阳光漫在母女俩身上。

      “钱浅先坐,一会儿就好了,”杨苮祎妈妈温和地朝她笑笑,又伸手去打杨苮祎不老实的胳膊,“别乱动!”

      钱浅乖巧点头,走进房间,坐在一旁等着她们。

      杨苮祎的妈妈唠叨着自家女儿不讲卫生,表情和语气里充满嫌弃,手下的动作却小心翼翼,而杨苮祎显然已经对母亲嫌弃的唠叨习以为常,她耷拉着脑袋看钱浅,不断朝她做着各种鬼脸。

      “妈你轻点!”

      “好好趴着!”

      “更年期。”

      夕阳一寸寸地在房间里挪动,钱浅在母女俩的嫌弃和顶嘴中捕捉到了宠爱、关心和亲昵。

      这才是母女吧,很好的母女,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涩,但还是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怎么会不羡慕,她不知道有多羡慕,羡慕得接近于嫉妒,可她还是笑了,发自内心地微笑,为自己好朋友的运气和幸福而感到开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此幸运,她的好朋友有这样的好运气,她由衷地高兴。

      晚上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一片,钱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明天周六想去见妈妈却鼓不起勇气,害怕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到妈妈的新生活。

      钱浅感觉自己的脑袋混乱成一团,心里却空空落落的,她可以去见妈妈吗?那家人会不会厌烦她的到来?她去见妈妈爸爸会生气吗?还是不要去了吧,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纷杂的思绪混着不停的小雨入了梦,梦中她看到自己拿着钥匙打开了门,可是家里空无一人,爸爸妈妈都不在,她拿起电话给妈妈拨号,电话号码却怎么都输不对,于是她反反复复地一再输入那串数字,每按一个数字,电话的按键就发出叭叭的声音,声音响成一片,可是输不对输不对一直输不对。

      最后她惊醒了,身上冷汗涔涔,钱浅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外面有汽车在摁喇叭,声音尖锐刺耳,又是一个车位被占的愤怒者。

      车灯穿透过乳黄色的窗帘跳动在卧室白色的天花板墙壁上,一块一块的不规则形状飘移闪现,雨下地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雨水和楼下粗鲁的叫骂以及汽车警报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后混合成一团,融入在茫茫夜色中,最后终于沉寂。

      钱浅翻身坐起,披好衣服,拧开台灯,橘黄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她去拿桌上的水杯,脚丫踩上地板的时候,咬牙一颤。

      冰凉的木地板好像把冷气也渗入到了心里,她喝了几口水,感受着液体在体内缓缓流淌。
      快速地眨眼睛和仰起头一动不动,哪种方法可以不让眼泪掉下来?

      钱浅试验着,然后她发现,都不管用,眼泪一样会掉下来,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两年多的时间,负面情绪铺天盖地朝她涌来,她被压抑地动弹不得,但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王子苓和班级里几个以八卦为乐的女生曾经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对她说——这么能装,累不累啊?
      然而现在,钱浅觉得她们说得没有错,她确实能装,她满嘴谎言,骗别人也骗自己。

      她在爸爸妈妈面前装开心、装懂事、装乖巧、装让人省心的女儿。

      因为不想让他们为难,尤其不愿看到他们为难又不得不去做的样子,她在老师长辈面前装乖巧懵懂,因为不想看到怜悯又带有探究的目光,她在同学面前装友好随和,因为不想和她们起冲突。

      她装腔作势也好,装模作样也好,却从未给别人带去过任何伤害或阻碍。

      为什么她们仍可以理直气壮地暗自指摘她,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鄙夷批判她?

      凭什么?

      钱浅抹掉满脸泪痕,关上了台灯,屋子瞬间又陷入了黑暗,再伤心也一样要吃饭、睡觉、上厕所,她紧紧闭上眼,听着外面仍旧淅沥的雨声,努力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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