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风的爱情》乌闲

29、Chapter 29 第二春

　　一次饭桌上，谢行随口提了一句：“陶大叔，我能邀请同学来家里玩儿吗？”
　　陶潜还未答话，就见陶南风脸从碗里抬起来，警惕地盯着他，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
　　陶潜忍笑问：“你想邀请谁？”
　　“嘿嘿，当然是苏长青～”
　　……
　　那应该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大概都忘记了，所以没有人再提。

　　谢行时常做一个旖旎的梦，梦里有一双十分诱惑的手。
　　那双手不是纤细如微尘的漂亮，也不像攀附在大树上的花藤那样柔软无力。它玲珑多变，一会儿运球，敏捷迅速猝不及防；一会儿折纸，折出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一会儿蝴蝶蹁跹落在他的额头上，他一下子就醒了，呆呆地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雨声，心道：
　　它含在嘴里是什么味道，甜的吗？
　　麦芽糖的香气不知不觉浮现出来。到了下学期，谢行的态度越发心不在焉，班主任找他谈话，问：你是不是早恋了？
　　他轻轻嗤鼻：“老师你别抬举我了。我没那个贼胆。”
　　又找陶南风。陶南风心无旁骛，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一问三不知，不趟浑水。
　　——是的，没错，这俩又冷战了。
　　直到情人节那天，事情变得不对劲了。最先察觉出来的是陶南风，虽然他刻意忽略谢行的存在，但某些习惯是一时难以改变的，随后他看见谢行花大价钱买了一盒巧克力，放学之后偷偷摸摸跟在苏长青的后面，做贼似的。
　　他默了一下：“……”
　　只迟疑了半秒，便下定决心偷跟过去。
　　早春二月，路两旁的灌木丛垂下长长的满枝金黄色的连翘花。而他躲在灌木后，见鼓起勇气的谢行像一只昂首挺胸的狮子狗蹿到苏长青的面前，没有平常的轻佻与散漫，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告白：
　　“你好，苏长青，我是谢行，我喜欢你。我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秀丽淡雅的黄花枝折断成两截，一只脚踩上去，像碾死在泥土里。
　　陶南风很多时候分不清自己对谢行的感情，有爱有恨，亲近的时候是朋友、兄弟，闹矛盾的时候恨不得量对方往死里打，动辄狂风暴雨，摧枯拉朽之势破坏、诋毁着，不止眼里的人——眼里的一切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总能将他清静的日子掀起惊涛骇浪，至于“谢行”这个人，似乎处在一个模棱两可的界限。但是现在，有一点陶南风十分确定的是：当他亲眼目睹谢行的告白，心里是极其不甘心的，极其羡慕的。

　　情人节，陶潜一夜未归。
　　陶南风坐在池塘边吹风看星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墙外不寻常的动静，窸窸窣窣，紧接着墙头的橘子树“哗啦”一声钻出来一颗脑袋，在枝叶间摇了摇，然后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说：
　　“——陶南风！——你给我开门！！”
　　陶南风抬头看着他，久久没有反应。
　　谢行眉毛一扬，竟然翻越过两米高的院墙跳了进来，稳稳落地。
　　“——喏，给你——”
　　一盒巧克力送戳到陶南风的鼻前。陶南风不禁一愣，问：“送我的？”
　　“当然！”谢行笑嘻嘻的，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兴趣十足地跟他聊天儿，“苏长青不要，我不吃甜的，就给你吧。扔了多浪费。”
　　“呵，怎么，他拒绝你了？”
　　“哈哈……你真聪明看见巧克力就猜到我去找苏长青告白了。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苏长青他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把我教训了一通，可我非但生不起气，还觉得，嗯，说的挺有道理。”
　　“他教训你什么？”
　　谢行在他旁边坐下，眼睛倒映着星光，回忆说：“苏长青是这么问我的，他先笑了笑，个平常一样笑了笑，然后说，谢行，你考虑过你的将来吗？这实在是一个深奥的问题，我看他很认真的脸，于是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了。”
　　池塘倒映出两人相依而坐的影子，揉碎了和星星重叠在一起，熠熠皎皎如醉。
　　陶南风拆开礼品盒子，三横三竖共九颗，捏出一颗玫瑰花形状的夹心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清甜微苦的味道粘在味蕾上，咬开里面流出清洌的酒心，火辣刺激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咽进喉咙里，登时胸膛像烧了一把异常激烈的邪火。他用自己听上去诡异的、平稳的声音问谢行：
　　“你怎么回答他的？”
　　只见谢行突然变得兴奋，像一只泼猴不半分地挠了挠头，抢走陶南风手里剥了一半的巧克力，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将来的事……可能，一碗白开水没滋没味儿，考上陶大叔任职的大学，四年后毕业，运气好的话找一家正经的企业当保安，运气不好就去工地搬砖。赚的钱养活自己就行了，逢年过节回家蹭饭，咱俩一直都合不来，所以我不会经常回家，不过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陶南风忍不住笑了，嫌弃：“你这么说，别说苏长青拒绝，呵呵～换我，我也会拒绝的。”
　　“不不不——”
　　谢行摇摇头，脸色在微凉的星光下微微泛红起来。
　　“苏长青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他说的很委婉，他说，谢行，你看你说的将来除了你自己外只有两个人，没有我的。当时我反应快啊，我立即说，没关系，加上你就好了嘛，可是，苏长青他真的很会拒绝人，他不会明摆着说拒绝我的话，但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拒绝我的意思。”
　　陶南风：“……”
　　听到此，他突然有些后悔提早回来，应该多偷听一会儿的。
　　这时，谢行煞有介事说：
　　“要是我还像以前那样混日子，没一点儿长进的话，我的将来就是没有苏长青的。苏长青说他以后要当警察，警察跟保安怎么打交道，说不定连平常碰面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当警察好了。警察和警察天天在一起，日久生情什么的，不是也挺好的嘛～”
　　然后他抬起头，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脸颊似火，认真且坚定地说：
　　“陶南风，我决定以后当警察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警察，警察，为什么偏偏是警察呢？
　　那是我最害怕的人，我最不想看见的人！！！
　　谢行，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果然，我还是最讨厌你了！！！
　　谢——行——
　　这晚，陶南风气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窗外微微亮，风声飒飒吹来一抹荡漾的竹影，才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被一道陌生的女音吵醒。
　　那泠泠女音仿佛从涂了鲜血的嘴唇里发出来。两片血红的嘴唇分开，就是一串摇铃般的笑声。陶南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甚至没顾上穿鞋，光着脚从房间跑出来，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穿着打扮甚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略显拘束，而陶潜坐在她的左手边，正耐心地帮她整理袖子。
　　看到这一幕，他眼珠子一瞬间逼红，来不及思考，指着那女人的鼻子大声喝问：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形同撒泼
　　陶潜脸色一沉：“陶陶，不能没有礼貌！这是林阿姨——”
　　“——什么阿姨？？！！我早不是随你糊弄的小孩子了，陶潜——你明白告诉我，昨天情人节你一晚上没有回来，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陶陶你太没有礼貌了。林阿姨是客人，在学校老师怎么教你的，书白念了是不是？”陶潜儒雅的面孔逐渐浮出愠色，肩膀挡在那个女人的前面，以一种十分少见的保护的姿态护住她。
　　陶南风大受刺激，怒吼：“是，我没礼貌！！我是我妈教的！你是不是该怨我妈没教好我了，那你怎么不去地下找她，说都是你的错——迫不及待将别的女人带回家，这就是你对妈妈的忠诚吗？？”
　　同时，谢行被他的怒吼声吵醒，急忙跑出来，心说完蛋了纸包不住火了！！赶紧当“和事佬”劝架，可转眼看见陶南风红通通的眼眶，心头竟然像被毒蜂蛰了一下，细细蔓延出一股火辣辣地疼，逐渐整个胸腔都疼得难以忍受起来。
　　“——难道不该从一而终么？她那么喜欢你，等了你很多年，现在她才死了多久，陶潜你就耐不住寂寞了是不是——”
　　这样的声嘶力竭，似乎连呼吸都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便在这时，谢行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淡淡打断他道：
　　“别说了，没有意义。这个家已经待不下去了，那就别管他们了，你和我，我们，离家出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快到陶潜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脸庞迷茫了下：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拐走我儿子？
　　紧接着，就听陶南风飞快答道：
　　“好，就离家出走！”